天台的摇椅摔落在一边, 铁盘里的水果没了踪迹,只剩下残留的汁液,蜡烛早就熄灭, 只余下寂静的夜。
三楼的窗户半敞开, 薄纱吹到外面去。
薄被塌在地上,又被用力扯回, 全是乱七八糟的折痕。
过分白净的手腕无力垂落在床边,修得圆润整齐的指尖透着粉,手指细长匀称,手腕露出一抹淡淡青紫。
床板骤然颤动了下, 发出咿呀的尖锐响声, 那探出的手一下子收紧, 抓住床垫边缘,曲起的指节露出圆骨。
单薄床单被揉乱,时有时无的水声响起, 很有节奏感。
散乱的长卷发在枕头上散开,起起伏伏、细软如水中飘荡的海带。
杵着旁边的小臂劲瘦, 鼓起的肌肉明显,汗珠从线条处滑落。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沙哑嗓子中挤出, 像被丢着案板上的鱼儿在渴求水。
那衬衫还套在身上,只是已被全部解开, 前头两处的纽扣位置甚至只剩下线头,不知道江钟暮方才用了多大的力, 将它们胡乱扯下。
里头的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 染上各种果汁,要是再不去清洗的话, 估计就彻底废了。
只是两人都没有时间,忙着其他的事情。
薄衫被打湿、几乎透明。
少女不长不短的头发被胡乱束起,因匆忙的缘故,额头有一缕发丝垂落,之前的坎肩不知被脱丢在什么地方,平直锁骨下的景色清晰显现。
常年晒出来的小麦色皮肤显得格外矫健有力,青涩的起伏,桃尖微微上勾,往下是越发清晰的马甲线,五分裤歪斜着露出边角。
屋外的月光披洒,落在少女的身上,如同在夜间捕猎的猎豹,在隐秘处睁开眼,浅琥珀色的眼眸耀眼而危险。
谢知意不敢细看,只能再一次拽紧床沿,厚重的床单印下指痕。
记忆已经模糊,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一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抓住一丝一缕痕迹,即便自己清楚的知道不可能。
另一人心怀愧疚,耳边泛着嗡鸣,即便被无数次警告,已经到临界线,不能再继续,可依旧咬紧下唇不肯吭声。
于是一次又一次不肯停歇。
丢在床边的手机一下子响起,将漆黑房间照亮。
可能是方才挂电话挂得太急促,那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又重新打了回来。
两人同时停顿了下,江钟暮垂眼去看那手机。
谢知意偏过头不想理会,只打算让它就这样停下。
“接。”
江钟暮却突然闷闷开口。
床上那人停顿了下,掀开覆满水雾的眼眸,尽是难以理解的诧异之色。
“接,”江钟暮又强调一遍,眼神暗沉晦涩。
谢知意不想理她,闭上眼假装没听见。
江钟暮扯了扯嘴角,不明白这人还在抵抗什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被咬住致命处的猎物还以为自己还站在制高点。
带着厚茧的指尖压住略显粗糙处。
那是小豹子捏住的把柄。
谢知意一颤,忍不住又一次揪住床垫,手背青筋鼓起。
而那人使着坏,就贴在那处不动,好似将人往悬崖边上放,不往下推也不肯让对方厉害。
谢知意抬眼想瞪她,却又受到更故意的胡闹。
过分纤薄的腰肢弓起,如同已折、不堪风吹的木桥。
江钟暮没有再说话,反倒直接伸手将手机拿过来。
手指一滑,便接通,下一秒就放到谢知意耳边。
“喂,知意?”
谢知意咬紧下唇。
“你怎么那么慢才接我电话,睡觉了?”
“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睡不着吗?”
开了免提的手机,将对方的话语传得清晰。
谢知意不想说话,就想这样沉默着等对方挂断。
可江钟暮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被潮湿包裹的指节像是无声的警告。
一下又一下。
江钟暮并不着急,低垂眉眼,沉默着看着她。
像极了独断专行的暴君,不允许任何人违背她的命令。
“知意?”那人还喊,声音疑惑。
江钟暮加重了力度,清楚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关键时刻咬住猎物的脖颈。
“嗯……”极力隐藏的气音从唇齿中泄出,不受控制地响起。
“知意?谢知意?”
既然发出了声音,就不能继续假装不存在,谢知意努力压出正常声线,却依旧掩饰不了其中的沙哑。
“知意?”那人越发疑惑。
“我刚刚睡着了……”谢知意如此解释,无意看向上头。
坏心眼的家伙挑了挑眉,眉眼尽是恶劣。
年长者无奈,知道这人心里头憋着火无处消,只能一步步退让。
“那么早就睡了?”
“最近有点累,”话还没有说完,谢知意就闷哼了声,沙哑语调分不清真假。
“累?”对面的那人果然想歪,揶揄地笑了声:“那小孩?”
“确实,小孩精力充沛嘛,你累了一点是应该的。”
“对了,那小家伙技术怎么样?咳咳咳,毕竟是小孩,你得多教教。”
谢知意是知道这好友有些不正经,但没想到对方会在此刻突然不正经起来,难言的羞///耻感攀上脚腕,让人忍不住想蜷缩成一团逃避
毕竟这种体验很特殊,对话里的事情还在发生,旁人却已经开始谈笑了。
“她……”谢知意没能说出口。
这谈话对于成年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但是如果当事人在旁边的话……
江钟暮扯着嘴角笑了笑,表情明显,一度等着姐姐表扬的模样。
手变得缓慢,好像在耐心等待回答。
奇妙的气氛弥漫开来,四周静静的,几乎能听见手机传来的电流声。
屋外同样安静,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睡去,只余下越来越黯淡的星光,穿过高低房屋的河流如同一条蜿蜒蠕动着的银蛇,闪着粼粼的波光,向远方悄悄流淌。
“嗯?”另一边的人也问。
江钟暮也在无声的提问。
“还行,”这话说得极快,几乎是瞬间冒出又闭上嘴,谢知意的脸颊到脖颈往下全是红的。
“哦~你很满意嘛,”不愧是谢知意的好友,立马解答出来。
江钟暮笑起来,像吃到糖果的小狗,俯身贴到另一侧耳畔,压低声音道:“还行?”
“只是还行吗?姐姐,”最后两个字被加重,透着几分不满。
谢知意眼睫颤动,不敢回答。
当然不只是还行,这个年纪的少女有着年长者难以相比的精力和学习能力,从刚开始的青涩到现在的准确无误抓住致命处,从不会火急火燎地结束,而是一步步颇有耐心的逗弄,直到猎物彻底放弃抵抗,甚至……
主动。
好友还在问话,并不着急问话,还在揶揄着有人装着正经、清心寡欲那么多年,结果被一小孩拿下。
“注意腰啊,谢老师。”
另一边耳畔是小豹子的呼吸声,沉重且急切,如同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停歇。
要命,
谢知意活到如今,二十六年,头一回觉得如此窘迫又喊不了停下。
“闭嘴,”她只能去斥责好友,可声音又软又低,一点也不像警告。
好友果然笑得不行:“谢老师害羞了?哎呦,这有什么,人之本性有什么好害羞的。”
“那么大年纪了有点这方面需求很正常。”
旁边坏心眼的家伙准确无误地抓到关键词,重复了一遍:“这方面的需求?”
谢知意只想躲开,可偏偏那人骤然加快了速度,好似比赛到最后的冲刺阶段,加速拼命往前。
曲起的小腿一下子绷紧,圆润脚趾抓住床单,那绷紧的腰越发往上抬。
这时恰好起风,将窗帘拍得噼里啪啦作响,河面被掀起涟漪,急促地往下游落,水花四溅。
“知意?”
“谢知意?”
“不是吧,你不会害羞得不说话吧?”
那人还在没完没了。
谢知意不想回答,为自己的一次次心软感到后悔。
年长者这样想着,伸出手握住了手机的收音孔。
那夜风不停刮来,将小院里的缅桂树吹得噼里啪啦作响,落了一地的花瓣,吵闹得令人烦闷,想着索性下场大雨算了,省的这样一下又一下地不停。
谢知意被风吹得直抖,头一回那么讨厌起风来。
“姐姐,说话,”那人终于暂停,如同一只吃饱的野豹,懒洋洋地压下来,又重又硌人。
谢知意却无法分神去感受,怪这突如其来的夜风,冷的很。
“姐姐,电话,”这人又一次重复,抬手撩过她贴在额头的碎发,带着厚茧的指尖发白。
谢知意无可奈何,只能强撑着说了声:“没有,我又睡着了。”
那人回复得很快,十分震惊道:“你那么累?!”
过分低沉沙哑的嗓音都被理解为睡意未消,窸窣布料声都被看做迷糊的转身,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见不得人也无法告诉任何人,就好像这段关系,炙热潮湿却又见不得光。
谢知意将那些翻腾的情绪都压抑住,只道:“实在太困了。”
“行吧,那你还是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找你,”那人语气勉强。
“什么事?你说吧,”谢知意反倒不着急了,甚至主动将话题带起。
泛着红的细腻指尖抚过少女脊背,好似安抚又好像点火。
江钟暮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如稚子般温顺乖巧。
“你等会又睡着怎么办?”
“我现在很清醒,”谢知意如此开口。
那边人沉默了下,还是选择相信,再一次问道:“你真的打算怎么做吗?”
“是不是对她太残酷了?”
埋在肩颈的人动了动,扑扇的眼睫掀起酥痒。
“她毕竟是个小孩,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做……对方会哭很久吧,”那人语气犹豫,不知道思考了多久。
“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她,是吧?”
谢知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但恢复了往日的清醒:“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那人却说不出来了。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怎么想?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谢知意如此回答。
表面问的是秦桑,实际却是质问江钟暮。
那边人沉默了下,却道:“你喜欢她吗?”
江钟暮没听,俯身向下。
上头还残留些许果汁,甜得有些发齁。
谢知意反问:“你会相信一个小孩和你说的喜欢吗?”
“秦桑,如果是你,你会相信对方所说的情话、许诺吗?”
“……我不会,”那人犹豫许久还是如此开口。
“孩子的喜欢是最不值得记住的东西,因为它只有那一刻是真实存在的。”
江钟暮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的酸涩卷土重来,一滴滴掉落往下。
你看,这人就是那么无情,表面温柔体贴,实际残忍又无情,她分明知道江钟暮想要的是什么,却又一次次掐灭,连欺骗都不肯。
“谢知意……”那人感慨着叹息,在为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孩表示同情。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见谢知意不回答,那人只能转移话题。
“下个星期,”谢知意说出同样的答案。
暗自决定的最后一次还是没有成功,江钟暮已经滑倒到其他地方。
很怪的感觉,很难以形容,当滚烫潮湿的薄唇拂过来,唇珠滚动,与炙热呼吸一同传来,还有滑落的眼泪。
以前的谢知意,很少想起永远或是一辈子这个词,觉得太过不切实际还有遥远,但她现在突然觉得,这一夜的感觉大抵会记很久很久。
“知意?”
“嗯?”
“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我前两天找到了个很不错的地方,味道也还行,但是菜品很有意思,你应该会喜欢,”朋友语气雀跃,说起离开后的日子。
江钟暮沉默着、无力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可以,”谢知意如此回答。
江钟暮依旧不开口,在这段关系里,她从不说在一起或是旁的话,因为她清楚明白这人是如何得不相信自己,一切的承诺在她面前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这个年纪总是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在江钟暮这儿,仅仅关于谢知意。
“那就等你回来了?”
“好。”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被束缚住脚腕、强压着往上,被摆成过分的姿势。
小豹子额头的汗水与其他液体混合在一块,有些狼狈。
被子彻底被踢到地下,大风掀起波澜,此刻万籁俱寂,只剩下啪踏水声。
就这样吧……
谢知意意识朦胧地想,眼角余光看向窗外,那支缅桂花枝已能探入屋内,树梢有花绽开。
江钟暮意识到她的走神,一下子叼住某个地方。
于是谢知意被迫收回所有心神,沉浸在此刻,任对方胡来,一次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