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在国外同性婚姻已合法了。”

  “动物界也有不少同性相恋的行为,比如企鹅、黑天鹅、海豚。”

  “早在很多年,心理学就将同性相恋归于人类的正常性倾向,同性恋不属于疾病,也不是精神障碍,更不是情感问题……”

  磕磕碰碰的解释声音,被这一坦诚发言震得语无伦次的女人,张了张嘴又打算扯出什么理论来。

  “你没必要生出自卑……”

  “姐姐,你在乱想什么?”

  仰倒在椅背上的少女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笑,光斑落在锐利眉眼上,无端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不用想办法安慰,我明白的,”她话音一转,又意味不明地冒出一句:“不过姐姐怎么那么了解?我都是之前上网查的……”

  拉长的语调,欲说还休的困惑,小豹子终于开始迈着脚步靠近,可猎物还不为所知。

  “没、没有,大学嘛,这种事情很常见。”

  “是吗?”小麦肤色的人挑了挑眉。

  另一个人是怎么回答的?

  谢知意记不太清了,就记得自己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匆匆忙忙离开。

  慌张得不像个成熟的年长者。

  午后的日光顺着窗户进入阁楼,在地面留下延长的光,半躺在床边的女人一腿曲起,一腿悬在床边,摇摇晃晃间,泛着不真切的莹白。

  她幽幽叹了口气,精致柔美的眉眼露出少有的窘迫,长卷发下的耳垂微红。

  之前的对话再一次在脑海里浮现,不仅不能用别的法子盖住,甚至还出现越演越烈的趋势。

  毕竟是自以为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习惯站在无所不能的年长那一方,结果一下子被小孩拉下台。

  谢知意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从旁边抽屉里捞出烟盒。

  本来不打算抽了,她本来就是不喜欢烟味的人,只是前段时间烦闷难解,便学着旁人的样子缓解。

  烟味虽然难以忍受,但起码能让阴魂不散的浮躁暂时缓解些。

  酒精也是一样,晕头脑涨地睡下,起码比日日郁结失眠好一些。

  啪嗒一声,细长的烟被点燃,缥缈的烟缓缓升起。

  谢知意低垂着眼,思绪翻来覆去,没个逻辑、混乱无章。

  比如她也和江钟暮一样。

  喜欢同性。

  所以才会那么了解,即便在慌乱中也能语句颠倒地扯出那么多大道理,毕竟自己曾经看过许多遍,甚至用这些东西写过大长篇来和父母出柜的理论,她怎么可能说不出口。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江钟暮也一样。

  或许江钟暮露出过些许端倪,可她只将对方当做小孩看,再加上心里头揣着事,更无暇在意,哪怕偶尔生出几分不合适的缱绻心思,也只当做自己对同性更有好感的缘故。

  烟雾缠绕在唇边,润泽红唇上有浅浅的牙印,好像在诉说着她纠结的心思。

  绷紧的小麦色小臂、平直的一字锁骨、若隐若现的马甲线,曾经谢知意偶尔扫过的画面,眼下回想起来,竟惊讶发现自己如此清晰地记着。

  她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效果总是格外迅速,让理智快速回归。

  那些隐隐约约浮现的猜测,最后都被强行压下,当做小孩的胡闹。

  窗外鸟鸣山更翠,红日升了又落,缓缓来到黄昏时刻。

  电动车被停在门口,久归的阿婆拉着谢知意坐在树下,笑着将细心包裹的东西递给她。

  谢知意坐在她的另一边,有些好奇地接过。

  前几日天气越来越热,厨房狭小、油烟又闷人,江钟暮索性直接将饭桌、板凳一块搬到树荫底下,偷得半点闲适。

  厨房里火光亮起,饭菜香随之弥漫开,下午赶去镇口接回阿婆的人,回来之后又跑去厨房里头忙碌。

  “……知意你快尝尝,这红团只有踩花山的前后才有咧,你上次来得不凑巧,踩花山都过去半个月了,没能吃到,这才必须得尝一尝,”阿婆笑眯眯地开口。

  老人家就是这样,心里头惦记谁,那就毫无遮掩地对她好,时时刻刻念着她,不像年轻人总委婉又遮掩。

  “好,谢谢阿婆,”谢知意温身答应了声,随即拆开包装。

  里头是一个个小婴儿拳头大小的丸子,红糯米黏在打成糍粑的白糯米上,看起来稀罕又可爱。

  “我本来想着昨天下午就回来,但他家今早才打糯米,我想着你没吃过就又留了一天,”阿婆笑着解释。

  她随后又补充道:“你先吃一个,要是不好吃就给钟钟。”

  厨房里头的江钟暮忙着颠锅,完全没听见自己阿婆偏心的话。

  谢知意收回扫过去的视线,在阿婆慈爱的眼神里,拿起一个红团,轻轻咬了一口。

  手打的糯米糍最是Q弹,咬开薄皮后有豆沙馅露出,再加上用草药染成的红糯米,皆恰到好处,很是软糯香甜。

  谢知意眼睛一亮,即便是她这种很少吃糯食的人,也觉得格外不错,于是开口道:“味道确实可以。”

  阿婆笑了笑,她长相与江钟暮不太相似,更偏柔和的五官轮廓,加上岁月的沉淀,看起来十分慈祥温暖:“喜欢就多吃两口,但也不能吃太多,糯食不容易消化,晚上睡不着闹肚子就不好了。”

  谢知意自然答应,又咬了一口,点头道:“上回没有吃到,我还惋惜过,这次总算弥补遗憾了。”

  “那就好……对咯!你上回也没踩过花山,等过两天让钟钟带你去玩,”阿婆突然想起着一茬。

  谢知意一怔,她上午还想着要和江钟暮保持些距离,总归是性取向一样的人,之前把对方当小孩看,但现在……

  谢知意觉得还是应该拉远距离,不让江钟暮产生不该有的误会。

  没等她想个理由拒绝,端着盘子的江钟暮从里头走出,三两下把饭菜放到桌上。

  紧接着,阿婆就开口道:“钟钟你过两天带着姐姐去踩花山,别天天跟着小勋他们在外头玩,没个女孩子样,都不知道照顾客人。”

  突然变成天天出去玩的江钟暮眨了眨眼,竟半点不反驳地背下黑锅,然后闷闷答应了声好。

  旁边的谢知意张了张嘴。

  阿婆扭过头,又对她笑起来:“到时候让钟钟带你去打糍粑,现做的红团最香了,这个还是放久了些。”

  老人家的热情最难拒绝,谢知意最后也没憋出什么话来,扭头看向江钟暮。

  江钟暮早就转身往厨房里头走,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沉闷寡言的模样,实际骨子里焉坏。

  树叶摇晃着落下,落在谢知意脚边,她停顿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声好。

  阿婆笑意越浓,拍了拍谢知意的手。

  片刻后,饭菜都被摆到饭桌上,老样式的三菜一汤,还有竹筒蒸出的白米饭。

  江钟暮刚坐下就被阿婆用力拍了拍背,语气斥责:“你怎么只炒了这些。

  刚还暗暗得意的人懵了下,迷茫看向桌面。

  莲藕排骨汤、小炒肉、炒青菜,再加个凉拌木耳,看不出哪里有差错。

  “你姐姐爱吃的螃蟹呢?”阿婆皱眉,瞪着这木头脑袋。

  江钟暮恍然,看了旁边谢知意一眼,才闷闷冒出一句:“她吃不得那么多,肚子会疼。”

  谢知意陷入沉默。

  阿婆也愣了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面色稍缓:“那个?”

  老人家比江钟暮经历得多,三两下就想到了。

  江钟暮点了点头。

  而阿婆竟然还不信她,还扭头看向谢知意确定了一下,才缓和面色:“那这两天还是别吃了……”

  谢知意默默松了口气,这事拿到饭桌上就有点难堪了,可阿婆还没有放过她,突然冒出来句:“经常疼吗?”

  她下意识点头。

  “平常是不是会手脚冰凉?”阿婆继续。

  “对……”

  阿婆一拍手:“我知道有一份中药管用,等晚上让钟钟拿上楼给你。”

  江钟暮很自然地接上:“好。”

  谢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