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十个鹅肝寿司好了。”
日料店的老板娘对这三个年轻女孩都有印象了。
毕竟,也很少碰到十个十个点鹅肝寿司的顾客。
胡欢率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回味无穷地道:“唔,就是这个feel啊。”
唐景汐也夹起一个,见宋青岚没动筷子。
小声催促:“吃呀,鹅肝要趁热的,冷了就不好吃啦。”
宋青岚依言夹起一块,咬了一口。
口感的确温热绵软,细腻丝滑,但……
脑门上又浮起黑线。
至于吗?
显然胡欢觉得相当至于,转眼三个寿司就落了肚。
宋青岚吃完一个,看着她们说:“五十万,你们觉得可以吗?”
胡欢一顿,咽下嘴里的寿司,眼睛都眯了一条缝:“你再提醒我一次,我又想多点几个鹅肝了。”
宋青岚:“……先把这些吃完。”
唐景汐也对这个价格很惊喜,她们自己的心理预期是四十万,还以为要宋青岚舌灿莲花,用尽浑身解数才能拿到。
没想到对方主动提五十万。
五十万哪!
但——
唐景汐看着宋青岚:“你呢,真的不想我们自己做了吗?”
她小小郁闷地咬了一口鹅肝寿司:“总觉得好可惜哦。明明就可以……”
让她妈妈投资的。
宋青岚知道她没说完的话。
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当初想的还是简单了。”
她最开始的想法的确是天真的。
“……他们有宣传,有法律团队,这些我们都没有,现在也很难组建,我们才大一,还要上课,要学习的。”
宋青岚坐地铁的时候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的小游戏,很难有一个让玩家持续花钱的盈利模式,更适合走买断,像曾经的买正版游戏碟那样,只是换到了手机上购买,但仙剑都能死,何况我们呢?”
在地铁上时,她想起自己高中时费心血总结的状元笔记。
盗版的杀伤性,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再来一次,我当然不能让我们付出心血的游戏,去让盗版网站广告吸血。”
从小爱玩游戏的胡欢,也玩过盗版游戏的。
她自然对下载盗版游戏的玩家,理解更深:“是的,甚至还有一些流行的电脑病毒就藏在游戏破解包里,但哪怕顶着这个风险,很多人也不愿意花几十块一两百去买正版玩。”
风水轮流转,曾经找到免费的游戏破解包多开心的胡欢,此刻心情就有多么沉重。
她可太懂了!
“游戏,一盗版就死。我们周围的环境就是这样,就这,还是接受过所谓高等教育的人,放在初中高中毕业就去打工的人那里,估计都不知道有个词叫‘正版’。”
胡欢也清醒了:“我们现在的能力,确实没法保护这个游戏。”
她一脑补,费了大心血,熬了多少夜,运行、测试bug,与唐景汐精心针对故事情节反复修改了多少次的心头宝,放在盗版网站上。
网页上弹窗左飘右飘,刺眼劣质的图片中间写着硕大的——
【男人,不想一|夜X次吗,来XS医院,给你X福一生!】
MY EYES!
MY EYES!
胡欢疯狂点头:“行了行了,还是卖掉吧。”
唐景汐也听明白了,她自然是想起了高中时那本可怜的状元笔记。
“好复杂啊……”她感叹:“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呢。”
胡欢也感叹:“创业果然不是容易的事啊……”
两个人都有些丧气。
唐景汐叹口气,小声嘟囔:“要不然,还是卖了吧?”
宋青岚点头:“我也这么想。”
说完之后,胡欢的脸上表情难免还是有些低落。
呃……
宋青岚有一点点后悔。
如果当初她能提前想好这些,就可以欢欢喜喜地卖了,这样她们一定会更开心。
她正叫绞尽脑汁地想,此刻说些什么来缓解低沉的气氛。
胡欢忽然咧着嘴抬起头,双眼迸出晶亮的光。
“我现在可以再点十个了鹅肝寿司了是吧,我请!”
宋青岚:“……”
真是想多了。
签约那天,三个人一道去的。
出乎意料的事,胡欢和唐景汐不约而同地表现出非常兴奋的样子。
胡欢又将她那件高考的战袍穿上了。
唐景汐呢,和比赛那天一样,又穿上了一条新裙子。
宋青岚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今天心情会很复杂很不舍的。”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胡欢一派轻松得意的神色:“之前参加比赛就为了第一名的两万块嘛,现在能赚不知道多少个两万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煞有介事地说:“再不知足会被天打雷劈的。”
“哈哈哈哈。”唐景汐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也说:“对呀,五十万呢!”
虽然她从小到大什么也没缺过,但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赚钱,而且是这——么——大的一笔钱,整个人简直亢奋得不行,就差原地蹦迪了。
签合同的时候,叶肖并不在。
唐景汐和胡欢第一次去这么正式的公司,就算是唐景汐,以前也从没去过家里的酒厂的,何况这个游戏公司的模样,和她以为的大相径庭。
胡欢进会议室的路上,自然也见了几个衣着个性的员工。
“这里竟然可以穿cosplay!”
她压低兴奋的声音,和唐景汐小声说:“我想好了,毕业之后我的梦想就是来这家公司上班了。”
唐景汐抿起嘴角:“你都能做游戏卖给他们了,毕业进来怎么也能当个经理了呀。”
胡欢点头:“行,今天的白日梦就是这个了!”
两人在聊天的时候,宋青岚在旁边翻合同。
她也不懂法律,还好期末考完了,这几天临时抱佛脚紧急恶补了一些法律知识。
还好现在互联网发达,搜索类似的问题,有不少专项回答,尤其是版权合同要留意的几个可能被坑的点。
她一边对着打印出来的合同重点笔记,一边对照对方给的合同。
对方来的三个人中一个女人或许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学生,忍不住笑:“放心吧,我们公司在这方面还是很磊落的,不像业内有的公司,别说买版权了,直接copy你们的创意再做个相似度90%的。”
宋青岚微微一僵,抬起头笑了笑:“嗯,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一一对照笔记,核对网上说的可能的坑,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她们三个大一的学生,其实没有什么和对方讨价还价的底气,若是有,为了钱,可能也只能咬牙签。
还好没有,她暗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在签字栏慎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件递给旁边的唐景汐。
唐景汐也签了字。
然后递给胡欢。
胡欢大笔一挥,看都不看直接签了字。
对面的女人收回文件,递给旁边的男人,笑着说:“合同签了之后的三个工作日内,财务会将钱打到你填的这个卡上。”
旁边的两个男人正在确认合同,女人收拾会议桌上的东西,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宋青岚。
“女学生,如果以后有好的创意,也可以先联系我们公司。”
宋青岚微笑:“谢谢您。”
等游戏公司的三个人都出去后,胡欢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刚才我气都不敢出,果然学生和社会人士还是有区别的。”
“气都不敢出?”
宋青岚斜睨一眼:“你刚刚不还说,以后毕业要进人家公司上班的吗。”
胡欢一愣:“你听见啦?怎么会,我那么小声!”
宋青岚无奈一笑:“不光我听见了,对面的人也听见了,我看见她忍住笑了。”
唐景汐跟着一愣,忽然捂住嘴:“天!那我说的,他们会不会也听见了?”
“你说呢?”
唐景汐:“……”
胡欢:“…………”
胡欢反应过来:“我就说,最后她为什么看着我笑了一下?!”
她悔不当初:“好吧,这家公司注定要失去我了,本人没脸进来上班了。”
三个人离开公司,坐上往下的电梯时,胡欢像是才注意到这个电梯是全透的。
她扒着窗户,往下看,车水马龙,国际大都市的繁荣景象令她忍不住感叹:“哇——这里视野真的超级好啊,怎么办,我又心动想来这里上班了。”
开始是因为cosplay服,现在是因为全透电梯。
连唐景汐都看不过去了,她笑着拉了拉胡欢:“好啦好啦,你怎么不想想,说不定未来你开的公司就在这栋楼里哦。”
胡欢回头,瞪着眼:“你可真敢想,我做梦都不敢那么想。”
唐景汐笑眯眯地说:“反正是梦嘛,就做大一点。”
胡欢笑:“那你也太敢想了吧。”
唐景汐和胡欢在旁边说笑,宋青岚站在旁边微微地笑,她也看着电梯外逐渐清晰的世界,从高处的六十楼下来,恍惚间似乎有了从天上来到人间之感。
之前因为比赛失利的苦闷,转眼间似乎都不那么清晰,只剩现在胸中如鼓重锤的闷响。
“这笔钱,你们打算用来干嘛呀?”
胡欢挠挠脑脑袋,有几分难为情的样子:“我好像真的除了大吃一顿鹅肝寿司,都不知道用来干嘛了呢。”
唐景汐想了想:“我也没想好呢,先存着吧。”
她本就不缺钱,银行卡的数字虽然有限,但从没体验过数着余额过日子的感觉,所以数字变一变似乎也没什么差异。
她仰起头,问:“你呢?”
宋青岚抿唇:“先不告诉你,之后你就知道了。”
出来到了一楼的时候,唐景汐正好接到了景新雨的电话。
“汐汐,之前说24号就回家的呀,怎么你和岚岚还没消息呢?”
自从孩子去上了大学,每到寒暑假临近,景新雨便是数着日历盼日子的。
她思念两个孩子心切:“我和蒋姐都把你们爱吃的备上了,你们倒好,人还没回来。”
之前景新雨问起的时候,唐景汐还以为这个游戏只是参加一个学校内的比赛,谁能想到——
她笑着说:“哈哈,妈妈,我在赚钱啦。”
“哎呀,汐汐,妈妈和你讲过的嘛,不用去打什么工,我们又不缺那一点,你安心好好地学习,有空呢,就和同学去玩就好了。”
“可是我赚了五十万啊。”
“……”
听筒沉默,唐景汐抿着嘴角,一脸可爱的坏笑,旁边的胡欢也要笑死了,用气音说:“我也要这样和我爸妈打电话,吓死他们哈哈哈。”
过了几秒,景新雨终于缓过来,也只得吐出一个字:“……啊?”
“是这样的啦,前阵子我和你讲过的,我和宋青岚还有另一个同学,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胡欢,参加那个比赛嘛,然后呢,我们做的小游戏被一个家大——公司看上了,出钱买了呢,所以,我们就赚了五十万啦。”
宋青岚忽然插话:“没有五十万。”
唐景汐:“啊?”
“还没扣税。”
宋青岚不清楚税点,但查资料的时候也了解了一些。
真是严谨的宋青岚。
唐景汐可郁闷了:“什么?小小的五十万,国家还要收我们这些穷学生的税?”
短短几分钟,好大一笔的五十万,就变成了小小的五十万。
胡欢瞥一眼唐景汐的新裙子,那个牌子价格不便宜的:“你这,也叫穷学生?”
“……”
唐景汐:“……我在替你打抱不平!”
这话说得,舒坦了。
胡欢也觉得过分:“对嘛,我们还没上班的,好不容易赚点钱的!怎么能这么吃干抹净的收税啊!是吧青岚?”
宋青岚顿了顿:“可能也会有免税的政策,我也不是很清楚。”
唐景汐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啦!”
胡欢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国家万岁欧耶!!!”
“……”
爱可真是现实啊。
宋青岚也笑:“回去我再了解一下。”
三个人坐上回学校的地铁之后,虽然到了大学生们陆陆续续返家的时间,但这座城市绝大多数仍然是上班族。
工作日中午时分的地铁,人很多。
地铁里没有空位,三个人便站着,每一站随着地铁门的打开,都要人出去,又有人挤进来。
胡欢握着扶手感叹:“我们应该打车的。”
比起远在学校附近的日料店,这才是更迫切的需求啊。
在游戏公司时的恍惚,和签完合同等着打钱的狂喜之后,胡欢感到了一阵空虚。
她望着旁边的宋青岚和唐景汐,叹了口气:“卖出去了现在好像才有点实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结束了。”
和朋友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的感觉,她很喜欢。
这比她在游戏里厮杀,拿下MVP都更让她兴奋。
她这么一说,唐景汐也有所感,同样叹气:“哎,是呢。”
她的肩膀塌着:“我也很舍不得。”
宋青岚看着她们,挑起眉笑:“谁说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