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骑上自行车去了很远的地方。
天暖和了,骑车出去也不觉得冷。
唐景汐坐在后面,带着舒适暖意的风拂过她的脸,还有拂上她的脸的宋青岚的发丝。
宋青岚的发丝和宋青岚看上去给人的印象很不一样,小时候她觉得她的发丝很硬,现在拂上她的脸颊却觉得轻软。
唐景汐非常开心,开心得想要张开双臂呐喊。
“我觉得好神奇哦——”
她的声音被风带走,听进宋青岚的耳中并不真切,模模糊糊。
“你说什么?”
宋青岚的声音唐景汐是听得很清楚。
她不厌其烦地又说一遍:“我说——我觉得——好神奇——哦——”
这次宋青岚听清楚了。
她笑着问:“什么好神奇啊?”
“我本来真的很疼的呢,在你来之前,可是我现在竟然一点儿也不疼——”
唐景汐一边说一边留意身边有没有路人经过。
说小声了宋青岚就会听不清楚,可是说大声了她又觉得好害羞的。
她仔细留意旁边的路人,见缝插针地大声说话:“是不是很神奇?”
宋青岚的笑声更大了:“神奇。”
唐景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握住了一小缕总是吹到眼睛边上挠痒痒的发丝。
“好奇怪,今天你翘课出来玩应该是不对的,可我有点喜欢你这样,我喜欢你的不乖。”
唐景汐这一句的声音很轻,宋青岚却奇妙地听见了。
胸中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
“好。”
她的声音也很轻:“以后我只在你面前不乖。”
唐景汐大声说:“好,待会儿下车我们要拉勾!”
她坐在宋青岚的身后,和她去这里,去那里。
绝大多数的时候,她们都在自行车上。
空气中飘浮的细细薄薄的柳絮,轻轻地飘。
它似散落的羽毛,很轻很软,只比蒲公英大一点点,在这个季节飘满了北京城。
以前,这是唐景汐到北京后最讨厌的东西。
四月开春了整个北京的空气中都是,落在你的头发上,大笑时飘进你的嘴里,亦或是猝不及防地钻进鼻孔中堵住呼吸。
“好好看。”她伸出手,试图握住眼前飘过的一小撮柳絮。
“嗯?”宋青岚惊奇道:“我还记得刚开春时你和我抱怨说,你和柳絮势不两立。”
唐景汐抿起嘴角:“那是有一次被柳絮跑进鼻子里害得我打了一个大喷嚏嘛,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好丢人的。”
她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美女的包袱的。
宋青岚也笑:“为什么我们汐汐现在又喜欢上了呢?”
“好看呀。”
唐景汐伸出手,去抓。
柳絮太轻,风将它带到北京的每一个角落,行踪不定。
她抓了几次,也没抓着。
“你不觉得,它像一场春时的雪吗?”
宋青岚抬起头,望了望飘浮而落的柳絮。
纯白的轻羽,在天幕上轻轻地洒落。
以前她虽不曾抱怨柳絮,却也觉得略微麻烦,路上沾染上了总要清理一番。
代入唐景汐的话再去看,的确有几分下小雪时的模样。
宋青岚轻轻弯唇。
这是唐景汐和她的不同之处,她似乎总能很轻松地挖掘出生活中那些细微美好。
“是很像。”宋青岚的声音同样很轻:“好看。”
这一天她们在外面一直玩到了傍晚。
宋青岚带着她去了一个较旧的街道,那里许多有年代感的小饭馆。
宋青岚推着车:“以前在李教授的组里,有一个同学是本地人,推荐说这里好吃,说有一家烤鸭,比连锁的大店还好吃。”
唐景汐在她旁边,惊讶:“北京还有这样的地方呀?”
说起来真是汗颜,她到了北京一年,除了景点和学校附近的商圈,别的地方都没去过。
她有点高兴的,还有点新奇,挽着宋青岚的手。
指着一家烤鸭店说:“那家店一定很好吃!”
宋青岚顺着她的手望去。
一家烤鸭店门前的确人很多,排起的队一眼望去,大概有二十几个,在一个旧街道称得上少见的景观了。
“是吧?”唐景汐说:“那么多人排队呢。”
“可能吧。”宋青岚说。
唐景汐觉得这简直没有争议呀。
她笃定地说:“那么多人排队,他们又不是傻子,一定好吃的。”
宋青岚偏头看了眼,唐景汐那一双大眼睛对着那家店已经望穿秋水了。
“你想吃那家排队多的,还是我们同学推荐的那家呢?”
唐景汐好为难哦。
“你同学说的应该好吃的吧。”她还是眼巴巴地望着那家店:“可这家一定也非常非常好吃呢,这么多人排队的。”
宋青岚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
她敛起嘴角的笑容,忽然作出一副严肃模样:“我忽然有了一个创业的点子!”
“啊什么什么?”
唐景汐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来了。
她竖着耳朵呢。
“开一家西图澜娅餐厅,也许是零食店,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打包带走的东西,这样占的地方小,然后花钱找很多很多人来排队,这样,就会有更多更多像你一样想法的人来买了。”
宋青岚摊开一只手,五指一挥:“哇,好多钱!”
这不说她头脑简单吗!?
还能忍?!
“……宋青岚!”
唐景汐气得一跺脚,顺手就拧了一下挽着的那只胳膊:“哼,让你笑我呢!”
宋青岚握住她拧自己的那只手,笑着说:“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个笑话,你想听吗?”
不想!
……可这是宋青岚讲笑话呀。
千载难逢,万年一遇。
唐景汐将脑袋偏向了另一边,一副我不要听的架势,可一只手却别了下耳发,白净的耳廓微微动了动。
宋青岚眼底笑意愈深。
淡淡的声音也含着笑意。
“一条街上两家瓜子铺紧紧挨在一起,一个价格很实惠,一个价格比平常的都高,你猜哪个生意好?”
唐景汐有点纠结:“按理说,应该是便宜的生意更好了,可是也不一定呀,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宋青岚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两家店生意都还不错。”
唐景汐:“……嗯?这哪里好笑?”
她不禁吐槽:“你这个人真是,讲的笑话也没劲。”
“我还没说完。”
唐景汐一脸期待。
宋青岚迎着唐景汐期待的眼神,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抿住了笑意:“因为故事里,这两家店的老板是同一个人。他卖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唐景汐大脑宕机:“……啊?”
宋青岚轻轻地笑:“因为像你说的,便宜的东西固然好,但总有人觉得一分钱一分货,贵的更好……所以。”
她略略抬起手,一扬。
“两种想法顾客的钱老板都赚到了。”
唐景汐觉得自己的尊严和智商都被宋青岚这一扬给扬出去了!
“你就是笑我呢!”
她忿忿地拽着宋青岚的胳膊:“是你编的吧?没有这个故事吧?”
宋青岚抿唇:“故事么,当然是编的。”
“……”
宋青岚真不是个好人。
唐景汐抱着这个想法和她一起在同学推荐的店里吃完了晚饭,席间她又发挥了小时候的习惯——
宋青岚挑什么,她的筷子就去抢什么,宋青岚也不恼,唐景汐抢得更起劲了。
中途老板过来上菜时撞见了一回,唐景汐才觉得不好意思,稍稍收敛了一些。
结账时老板笑眯眯地说:“好少见俩姐妹关系这么好的,我家两个姑娘,成天闹啊闹的,长大了也那个样。俩人生的小孩儿也是成天地闹啊。”
这是将她们俩看作是一个家里的姐妹了。
宋青岚还没说什么,和她闹了整顿晚饭的唐景汐挽起她的手,将头一歪,轻轻搭在宋青岚的肩头。
“不是哦叔叔,我们是恋人。”
叔叔张大了嘴,呆呆的,一大把年纪似乎完全被这句话搞懵了。
唐景汐笑眯眯地解释:“就是可以结婚的那种。”
她和宋青岚一起走出店去。
天色见晚,街边路灯亮了起来。
此时的风也比白天更凉,唐景汐坐在宋青岚的后座,穿行在大都市里一条条街上。
“汐汐,你冷吗?”
宋青岚在风里飘:“我们可以打车回学校。”
后面没声音,却有一只手偷偷从宋青岚的衣服下摆探了进来,触摸到小腹。
柔柔的、温热的。
宋青岚按住她的手:“别闹。”
唐景汐又微微用了点力,只可惜,打小在比力量这件事上,她就没赢过宋青岚。
她不甘又悻悻地收回了手,重新环住宋青岚的腰。
“我就想让你知道我冷不冷嘛。”
从吃饭的那家店已经过了几条街,唐景汐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壮举感到兴奋不已。
“以后。”
她说:“真想我们能跟越来越多的人说,我们是恋人,可以结婚的那种,这感觉真好啊!”
宋青岚:“会的!”
穿梭了许多街道,学校大门遥遥地就能看见了,唐景汐的心一咯噔,想起宋青岚接的那个电话。
她不禁担忧地扯了扯宋青岚的衣摆:“怎么办呢?那个讨厌的胡教授会不会为难你?”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宋青岚停在十字路口。
身旁汇集了同样等待红绿灯的自行车和电瓶车,密集的一小片,在等一辆辆轿车在眼前过去。
北京的车很多很多,一辆接着一辆疾驰,如一江狂浪在奔腾。
宋青岚侧过身,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唐景汐披在肩头的卷发。
唐景汐看见她唇畔噙着的一抹淡淡笑意,慌乱的心忽然之间就定了。
大眼睛一亮,她也笑起来:“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宋青岚缓缓摇头。
“上位者不对不听话的人作出惩戒,怎么享受权力赋予的快|感呢?”
“你还笑……”
唐景汐戳戳她的腰:“我都想哭了……”
她将脑袋抵住宋青岚的后背,语气哽咽:“怎么偏偏你遇到这种人这种事呢?”
怎么偏偏是自己?
幼时的宋青岚也曾在心里反复诘问过老天。
可那又如何?
命运的浪涛不会因你的愤怒停下脚步。
绿灯了,身边的自行车和电瓶车车流开始往前。
宋青岚也踩上车,载着唐景汐继续朝校门口前行。
她的发丝拂上唐景汐的脸颊。
柔软凉滑。
“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习惯了。”
混在风声和周围喧嚣中的声音,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这一句,唐景汐的泪都下来了。
“不用怕的,汐汐,遇到就遇到了,想办法度过去就好了。”
宋青岚目光坚定。
倘若她的人生中注定有永无止息的滔天狂浪,即便就地伐木、造一叶扁舟,她也势要在激流中扬帆远航。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