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宋青岚说。
她的语气,比唐景汐的还要坚定。
唐景汐微微抿了一下嘴角,问:“这次竞赛,你考得好吗?”
“全国竞赛都是高中生里最厉害的选手,压力确实比平时大很多,选手实力很强……”
唐景汐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就有些预感,以往她都说“还可以”的。
肯定是因为小宋叔叔……
“没事,你才高一嘛,高二高三还有两次机会呢。”她压着迅速涌上来的泪意,安慰她。
“我做到了我的最好。”宋青岚微微弯起眼睛:“希望有一个好结果。”
这比“还可以”是还要强得多的肯定呢。
唐景汐心中的阴霾一散,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一定可以的,我就说,我去送了你,我还抱了你,也祝福了你,你说这样你就能赢的。”
宋青岚抚摸小黑的手停顿,偏头深深地看进唐景汐的眼底。
她的眼睛是乌黑的,像一方砚台中浓稠的墨,极幽深。
而唐景汐的眼睛同是黑色,却一眼到底,像干燥的砚台上刚滴了水上去,黑而清澈。
唐景汐有些受不住宋青岚这么看着她。
“你…别这么看我……”
她眼皮像涟漪般飞速眨了眨,垂下眼,只盯着小黑:“我又不是傻子……”
那些似是而非的情愫,那些惊世骇俗的想象。
陌生得让人心慌。
这一刻的空气似乎都凝固在周围这一片,呼吸也不顺畅了。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回应。
她可以吗?
她能够吗?
压在脸上的目光忽然消失了,是宋青岚站了起来。
“不着急的。”她说:“我先去把东西放回房间。”
她的语气与目光比,几乎是温柔的,不给人任何压力的。
唐景汐偷偷抬起目光,看宋青岚上了二楼。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好过分,事事依赖宋青岚却又不能第一时间回应她的喜欢。
——电视剧中这种女人都是坏女人的!
前段时间,她整个人被巨大的痛苦和悲伤湮没,天天和宋青岚一起睡。
虽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两人从小到大不知道一起睡了多少回了……
唐景汐犹豫半天,还是上二楼到了宋青岚的房门口。
宋青岚正在整理包里的东西,抬起脸朝她望来:“嗯?”
唐景汐的拖鞋在地板上都要磨出光了。
她背着手,靠在墙边:“那个,今天晚上,我……就不跟你睡了……”
宋青岚“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整理东西。
……呃。
她以为她会难过的。
唐景汐小碎步地一点一点挪进去,她微微歪着头,看宋青岚的表情。
一切如常。
宋青岚停下动作。
唐景汐立刻就站直了,又咬着唇,忸怩又欲言又止。
“我就是怕你……”
“汐汐。”
宋青岚看着她:“现在一切都还不是时候,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向你索要什么,只要我们还像以前,你不要讨厌我排斥我就好,我就很满足了。你会讨厌我、排斥我、恶心我吗?”
唐景汐猛烈摇头:“我不讨厌不排斥的!更没有恶心!”
怎么可能呢,宋青岚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愿意与之亲近的人。
宋青岚微微笑了笑:“那就好,我们一起做四季人吧。”
这几天盘亘唐景汐心中的纠结迷雾顿散了,甚至感到了久违的轻装上阵的轻盈。
她也微微地笑了:“好啊。”
-
小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宋青岚回来的那天,它还能跳,很快就不太能跳得起来了。
唐景汐敏感地感觉到:“小黑是不是快要生了呀?”
她又期待又担忧,也不知道狗狗是怎么生崽崽的。
她问宋青岚,宋青岚也不知道。
两人就把小黑抱去宠物医院,问医生。
“肚子里崽子发育得很好哦。”
年轻的医生给小黑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宽慰两个小姑娘:“不怕,狗生崽子比人简单,但你们如果实在担心呢,到时候发作了抱来医院我来接生也可以。”
她摸着小黑,安抚它:“它以前有没有生过,生过的会自己咬断脐带撕膜啥的,更不用你们操心了,都不用抱我这儿来。”
唐景汐摇头:“没有,小黑没有生过呢。”
“没事儿,那就发作了抱我这儿来,我来接生。生之前就照我之前跟你说的,喂点水煮鸡胸肉补充点蛋白质就行了。”
两人又将小黑抱了回去。
如今小黑身怀五只崽崽,沉得唐景汐抱不住了,于是又交给宋青岚抱。
接下来的日子,小黑明显不太爱动了,别人路过它就躺在狗窝里摇摇尾巴。
只有宋青岚和唐景汐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它会拖着沉甸甸的肚子,过来撒娇,要她们抱。
唐景汐抱着它,很是心疼。
“生了就好了,以后绝不会让你再生了的。”她抱着小黑,眼睛湿润:“都怪我,没有去遛你……才让你……哎。”
某一天深夜,唐景汐忽然被尿憋醒,下床打开门准备上厕所,却被侧躺在门口的小黑吓了一跳,甚至心惊胆战——她差点一脚踩上小黑!
小黑在呜咽,它的大肚子也比平时呼吸的起伏力度更大。
那一瞬间,唐景汐的尿意全飞,她急忙抱起沉沉的小黑,闯进宋青岚的卧室。
“小黑要生了!”
她一声惊叫,宋青岚的眼皮掀了掀。
唐景汐将小黑安置在柔软的地毯上,急忙去床边,抓住宋青岚的肩膀猛摇,摇得宋青岚忍不住伸出手,将她两只手握住。
“我要被摇吐了,汐汐……”终于停下来,她呼出一口气。
“小黑!小黑!”唐景汐急忙指向地毯:“小黑要生了!走,我们带她去医院!”
宋青岚第一眼看的床头闹钟。
凌晨两点。
唐景汐匆匆出去,过了十几秒回来时睡裙外头披了一件外衫。
她的卷发有些凌乱,此刻也不在意了,用手随便抓了抓:“走啊,要去医院的!你动作好慢!”
她急得跺脚。
“两点了,医院还开着吗?”
唐景汐一愣,慌了:“那、那怎么办啊?”
宋青岚说:“我给诊所打个电话,看有没有人接。”
可是嘟嘟声响了十几秒,也没有反应。
那时候的宠物医院是没有24h服务的理念的,毕竟愿意给宠物看病的人那时候很少。
唐景汐急得额头开始冒汗:“怎么办呢,我们都不会给狗狗接生啊。”
她蹲下去,抱着呜咽的小黑,碰都不敢碰它此刻大幅度起伏的肚子,眼睛都湿了,比之前还要自责一万倍。
“都是我的错,再怎么也要负责带它去公园的,小黑就不会被坏狗狗欺负了……”
宋青岚蹲下去,握住她的手:“别慌,别慌,小时候在农村,生崽崽的狗很多的,我们那儿哪有宠物医院啊,也都没事的,狗这方面比人强大多了,要相信小黑啊!”
唐景汐抬起湿润的大眼睛:“真的吗?”
宋青岚用力点头:“真的。而且我们不会,但是有电脑,有网,网上信息多,我去搜怎么给狗接生,你在这里照顾小黑,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便去隔壁的房间了。
唐景汐蹲在原地。
小黑小时候在路边奄奄一息,可是自从来到她家后,从没生过病,每一天都是活蹦乱跳精力满满的样子。
唐景汐第一次看小黑这么萎靡,心里好难受。
宋青岚去查资料,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小黑在手下似乎还在发抖。
是空调太冷了吗?
她急忙去关了房间的冷气,又忽然想到——
电视剧中,古代女人生孩子都要烧热水保暖的。
热水,热水!
她匆匆拿了一条毯子给小黑盖上保暖,就下楼去厨房找热水了。
宋青岚与端着热水与毛巾的唐景汐相遇在门口。
宋青岚一顿,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要热水?”
唐景汐:“……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两人冲到小黑旁边,一人蹲一边。
宋青岚说:“网上说先让小黑躺平,然后按摩它的肚子,帮助它宫缩。”
唐景汐照办,特意将手在热水中用得暖了一点,再轻轻贴上小黑鼓胀胀的大肚子。
轻轻按上肚子的瞬间,小黑叫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动,乖乖躺着。
“小黑,不要急,我们都在,我们都会帮你的。”唐景汐轻声安抚:“你要乖哦。”
她的手贴在上面,比之前更清晰地感受到掌下内部的蠕动。
“在动,真的在动!”唐景汐抬起笑脸:“是不要快了!”
宋青岚低下身体,趴在地毯上,看小黑的桃子有没有变化。
她也欣喜地叫起来:“好像,好像有一个头要出来了!”
两人激动对视一眼,唐景汐一边看小黑的脸,看它黑黢黢又湿润的眼睛,温柔地说:“小黑加油哦,马上你的第一只崽崽就要出来啦。”
她时刻观察着小黑的反应,手掌照着之前的方式,继续施力。
宋青岚忽然站起来:“剪刀!我竟然忘了剪刀!”
缜密如她,在这种时刻也乱了阵脚。
她匆匆出了房间,一阵蹬蹬蹬的楼梯声响,宋青岚回来时拿着酒精瓶和洗干净的剪刀,然后用酒精将剪刀消毒了几遍。
恰好在这时,第一只小奶狗的脑袋也滑了出来,它全身被包裹了一层油亮湿润的透明薄膜。
唐景汐按摩扭头看了一眼,惊呆了:“那是什么呀?”
“是胎膜,要撕掉的。”
宋青岚脑中此刻全是网上为狗狗接生的教程,一字一句地念:“先撕掉胎膜,再等小奶狗吐出嘴里液体有了呼吸,最后剪掉脐带。”
她刚伸出手,忽然一顿:“不对。”
唐景汐好着急呀,小奶狗整个都出来了,怎么停下来了?
“快点呀!”
宋青岚:“网上说要看狗妈妈有没有动作,能狗妈妈自己做是最好的,它的唾液还能帮小奶狗净身。”
唐景汐望向小黑。
小黑肚子朝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哪有一点要自己动手为崽崽清理的样子?
“你真是书呆子!小奶狗都要憋死啦。”唐景汐又看回宋青岚。
宋青岚:“哦哦。”
难得的,她这么呆,两手也用酒精擦了一遍,才将巴掌大的小奶狗捧在手中,轻轻撕掉外面包裹的胎膜。
“第一步,撕掉胎膜,第二步,握着小奶狗,头朝下,等它吐出液体发出声音。”
她一边说,一边做,小奶狗柔若无骨,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终于等它发出了很小很软的一声哼唧。
唐景汐还在给小黑揉肚子,也听见了,回头笑:“它叫了!”
宋青岚也有点激动,连连点头:“叫了就好了,叫了就是对的。”
然后:“第三步,用剪刀剪掉脐带。”
唐景汐第一次看宋青岚这么笨拙的样子。
她有些想笑,但见她全神贯注,又强行忍住了。
当脐带断掉的一刻,宋青岚胸口那一口气,终于散了出来。
她用湿热的毛巾,将小奶狗的身体擦拭干净,又用干毛巾轻轻揉干了,就将这一小只轻轻放在了小黑的脑袋旁。
小黑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它扭着脑袋看了闭着眼睛的小奶狗一眼,伸出舌头,开始轻轻舔舐自己的宝宝。
“它知道这是它的崽崽呢!”唐景汐高兴地说。
她继续为小黑按摩肚子,过了半小时,第二只小奶狗降生,这次小黑似乎无师自通,它主动将小奶狗叼到怀中,为它咬掉了胎膜和脐带,再为它舔舐。
第三只,第四只随后也出生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第五只出来了,这一只和前面的兄弟姐妹不太一样,它全身的毛都是焦糖色的。
小黑还是像对之前的崽崽,可是撕掉胎膜后,这只小奶狗一直没有叫,小嘴闭得紧紧的,更是毫无动弹。
“不好!”
宋青岚的脑中想起网上强调的重点:“它要窒息了!”
唐景汐的心一沉,慌张地扒着她的胳膊:“怎么办呢!”
宋青岚深呼吸,连忙用毛巾在热水盆里拧了一把,伸手去握住那只小奶狗。
小黑没有护着孩子,信任地任由宋青岚将它的孩子包在了热毛巾中。
宋青岚用毛巾抱着小奶狗,倒过来,头朝下,用力开始甩动,唐景汐的心都像被包住一块儿甩了一样——
那是一只多小的狗啊,巴掌大,禁得住吗?
可是她相信宋青岚。
但小奶狗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如它的兄弟姐妹吐出液体,唐景汐的眼泪霎时飙了出来。
她好难过,难过得心都在痛,胸口闷到仿佛无法呼吸。
她泪眼婆娑,哭声呜呜咽咽。
她只是,只是……不再能接受生命的逝去,即使是一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小奶狗。
“噗。”
“呜~”
唐景汐忽然止住了哭,呆呆的问:“它…刚刚叫了吗?”
宋青岚将小奶狗重新放回小黑身边,小黑赶紧为失而复得的孩子舔舐身体。
她看向唐景汐,如释重负地笑了:“是的。”
唐景汐一头扑进宋青岚的怀中,紧紧抱着她。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好了,太好了,它活了!它活了!”
哭到没有力气,只能靠宋青岚有力的手臂扶着身体。
“谢天谢地,它活了!这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