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信鸿出院后,就在家里休养。
他想去厂里工作,景新雨按着他不许去。
蒋阿姨做各种各样的滋补身体的汤水,每天家里都飘着一股煲汤的浓香。
这些天厂里的工作大部分也在正常运转着,景新雨每天会过去一趟,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她一直没碰过厂里的业务,很多都是生疏的。
回来之后,她就拿来问唐信鸿,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哎你这个……要不还是我回厂里吧,你这一天天啥都问,还不如我自己去,干得还快些。”
唐信鸿感觉头大,见景新雨表情不对,又笑着哄她:“你这么多年没去厂里忙过,学了也没用啊,还是在家里安心陪汐汐嘛,我每天稍微去厂里处理一两个小时就回来,和你弄得手忙脚乱最后还要来问我,不是方便得多吗?”
景新雨抱着一摞资料,很有些丧气。
唐信鸿说好话安慰她,没说几句,家里门开了。
去年家里大门换了指纹锁,不用家里人开门。
唐景汐背着书包,小脸没什么表情地走进来,一言不发,站在玄关换鞋。
这个表情放在宋青岚身上很正常,放在唐景汐身上就不太常见。
她的脸上总是有各种鲜活的小表情,开心的,或不开心的。
“汐汐?”景新雨叫她。
“妈妈,我有些没精神,想回去补个觉。”唐景汐匆匆回了二楼的房间。
晚饭她也出来吃,还是那副梦游似的样子。
景新雨有些担心:“汐汐,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今天去同学家里玩得不开心吗?”
唐景汐埋头吃饭:“没有,就是玩得太累了。”
说完她忽然一顿,抬起眼,用余光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斜对面的爸爸。
唐信鸿正在吃饭,恍若未觉。
她终于放下心来,她撒谎了呢,真是不应该。
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憋闷的心酸和海啸般的委屈……
用过晚饭,唐景汐继续用累了的理由,早早洗漱了,回到房间。
没有一点点心情去做别的事,也没有心情上网和小爱聊天,也没有心情看闵淇淇分享的同人文。
什么事都没有心情。
她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的一角,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
傍晚天幕昏暗,夜色逐渐深了。
过了会儿,竟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沿着玻璃窗汇成汩汩小流而下。
窗户开了一点缝,轻飘飘的雨线被风吹进卧室,地毯上的长长绒毛沾染上些微细细的雨珠。
唐景汐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踩上地毯,到了窗户前,伸手想将窗户关上。
有雨线抚上她的脸颊,似轻柔的抚|慰,泛着初秋的凉意,让浑浑噩噩的大脑忽而清醒了些。
清醒归清醒,眼睛却落下泪来。
唐景汐慌慌张张地擦了脸,关上窗,重新回到床上躺着,用被子的一角压着脸。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汐汐,汐汐,吃不吃梨子呀,我切了点梨子。”是景新雨的声音。
唐景汐闷着声音回:“我在做卷子呢!”
她抱紧自己的被子,呜呜呜,她又撒谎了,可是她在哭,她不想妈妈看见。
夜深了,唐家上上下下都已睡下,唐景汐还没有睡。
她关了房间的吊顶灯,开着床头的小夜灯,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变成更小的绵绵细雨。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穿着睡裙出了房门,到了玩具房。
自从上了初中,不,应该是小学毕业宋青岚搬走之后,她几乎再也没有踏足这里。
打小她就和宋青岚一起在里面玩的,一个人……
一个人要怎么玩呢?
无法面对物是人非、只剩自己一个人呆在偌大的玩具房里的情景。
唐景汐开了玩具房的灯,玩具房一边放着漂亮的小城堡,另一边是几个大箱子,分门别类放的是各种玩具。
她走到箱子那里,打开了最外面的那个,翻了翻,又打开了旁边那个,没翻着。
太久没来玩了,而且,自从宋青岚来家里后,唐景汐一直指挥她收拾玩具,即使是小时候的她,也记得不那么清楚玩具分别在哪个箱子里。
唐景汐一向不是特别有耐心,但今晚是例外。
她记不住,就一个箱子接一个地翻,终于在打开了一半收纳箱之后,在一个粉色的箱子的最下面角落,翻出了那个小沙包。
宋青岚给她做的小沙包。
浅浅的粉色底,还有漂亮的小雪花,时间太久,粉色布料有一处隐约泛黄。
旧旧的小沙包,唐景汐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然后,她站起来,打开窗户,用力将沙包扔了出去!
小沙包脱手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又飙了出来,捂着脸,不敢发出哭声,怕引来爸爸妈妈和蒋阿姨杨叔叔。
她趴在窗边,朝外望去。
小小的沙包,隐匿在浓重的夜色和绵绵细雨中,什么也看不见。
她怔了几秒,忽然转身出门,下楼,在玄关拿了把伞和手电筒,在黑乎乎的院子里寻找。
绵绵细雨将她的睡裙裙摆打湿,小腿沾染上雨水,微微的凉和微微的痒,还有初秋的凉风,吹得她一阵瑟缩。
都怪宋青岚!
都怪宋青岚!
宋青岚是全世界最坏的坏蛋!骗子!说什么她最重要,花言巧语的大骗子!
唐景汐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打着手电筒找沙包。
终于在院墙边的一处浅浅水洼中找到,湿透了,浅浅的粉沾上污泥,一点也不漂亮了。
唐景汐握着小沙包,回了二楼的浴室。
她的睡裙也脏掉了,但水龙头下,她握着小沙包,打了肥皂,认真搓洗着。
不一会,沙包上面的污泥痕迹就没有了,她用毛巾吸了沙包的水分,这才换下睡裙,重新冲了澡,换上干净睡裙,回到卧室。
沙包里的水分被吸干,但仍然是湿的,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唐景汐捧着小沙包,内心十分拉扯。
一方面,她再也不想理宋青岚了。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立场生气和委屈呢。
凭什么呢?
就因为宋青岚又交了新的好朋友,把新的好朋友看得比她还要重要吗?
宋青岚以前没有选择,因为身边只有她。
现在的宋青岚那么好,是好多人心目中又优秀又漂亮的女神一样的人物。
不要说山原,想和宋青岚做朋友的大把大把,她凭什么要求自己是最特别的而且是唯一的那个呢?
她都还有闵淇淇这个朋友呢。
宋青岚有了新的好朋友,她应该为她感到高兴的,她知道,以前宋青岚住这里的时候,很多小孩故意排挤她不跟她玩。
可是……
唐景汐委委屈屈地握着湿润的小沙包,她控制不住地伤心。
就像她控制不住,宋青岚的闪闪发光,以及别人都喜欢她,都想和她成为朋友,而自己只能成为那群人之中的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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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唐景汐顶着凌乱的卷毛,睡眠不足,眼睛半闭半睁地刷牙,最后洗脸时才看清镜中人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景汐险些尖叫!
她捂住脸,这还能看吗?!
她的眼睛,好像邻居阿姨割了双眼皮还没恢复好的那个样子!
好在今天是周日,不用上学,但唐景汐连楼不想下了,早饭也不想吃了。
好死不死,蒋阿姨正好听见二楼的动静,仰头嚷了声:“汐汐,下来洗洗手吃饭哦。”
唐景汐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她捂着小肚子,心里已经受了委屈了,不能再让肚子受委屈呀。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用手虚虚掩着眼睛,慢慢下楼,磨磨蹭蹭到了餐桌边。
餐桌上刚烤出来的面包浓香,唐景汐忍不住伸手拿起一片。
蒋阿姨端着餐盘出来,一抬头:“啊啊!汐汐!”
恰好看见了唐景汐失去遮挡的肿肿大眼睛。
唐景汐手中的面包片一下子吓掉了。
她又捂住眼睛。
蒋阿姨放下餐盘就上前问:“是不是吃了什么过敏了啊?怎么肿成这样了啊?哎有一年我吃坏了什么东西,不要说眼睛,整张脸都肿的不行。”
唐景汐顺坡下驴:“可……可能吧。”
心中向上天虔诚祈求。
菩萨,原谅我,我又撒谎了。
景新雨下来也吓了好大一跳,听蒋阿姨说可能是过敏了,立刻拉着唐景汐去了医院查过敏原。
唐景汐坐在抽血窗口时,整个人欲哭无泪,但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含泪将脑袋埋进妈妈的怀抱。
呜呜呜,呜呜呜,又被抽血了,全世界我最可怜了!
呜呜呜,这都是宋青岚大骗子的错!
昨晚的所有看似客观的理智分析,什么没有立场生气和委屈啦,什么宋青岚有新朋友很正常啦,通通抛之脑后!
就是宋青岚的错呜哇!
看在这一大管血的份上,她也要生宋青岚的气!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汐汐崽,受情伤,还要被抽血。
岚岚崽很无辜,但害得老婆抽血,就是岚岚崽的错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