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公园,一到饭点后的时间,是一天之中人最多的时候。
春天气温合适,时不时还有鸟儿飞过,湖水涟漪片片。
小黑一进公园,就放飞了自我,牵引绳被它抻得笔直,想要在草坪上到处奔跑。
几次唐景汐都想把牵引绳松开,宋青岚握紧绳子,不同意。
唐景汐替小黑委屈:“家里那么小,它都跑不开呢,也就公园里大点能跑跑。”
“这里人多,小黑虽然不咬人,但小孩子爱逗狗,有些还拿脚踢它,小黑不一定不会反击。”
宋青岚淡声解释:“到时候小黑伤了人,我们不好说的,万一碰上野蛮的,要打伤小黑就不好了。”
“怎么会?”唐景汐笃定地说:“小黑是我们家的狗,爸爸妈妈会保护小黑的!”
怎么不会呢。
唐景汐是唐家大小姐,唐信鸿和景新雨自然要尽全力保护。
而小黑只是唐家的一条狗。
唐景汐还想说点什么,宋青岚忽然目光移向别处。
“那是……君君吗?”
唐景汐顺着她的目光。
公园人工湖旁边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身影,似乎在看着湖泊发呆。
和下颌齐平的柔软短发,一动不动的。
和君君的样子是蛮像的。
唐景汐便小步跑了过去,从长凳后探出脑袋偏头去看。
谭君君无意识转头:“呀啊啊啊!”
唐景汐同样:“啊啊啊啊!!!”
她捂着心口:“你吓到我啦!”
谭君君:“……”
两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着你,大睁着眼睛。
彼此都捂着心口,稍稍冷静一下。
“汪汪!”
小黑不甘寂|寞地朝唐景汐奔去。
宋青岚握着绳子,晚一步到达。
谭君君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唐景汐,再看了看吐着舌头哈气的小黑,最后看向宋青岚。
“汐汐,岚岚,你们……”
她想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又顿住了。
这是家门口过一条马路就到的公园,小区里的人来这里散步的很多很多。
谁出现在这里都不奇怪。
“你呢?”唐景汐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她记得妈妈和宋青岚叮嘱过,不要一个人来的。
开始唐景汐也不愿意听呢,但妈妈说那是因为她长得太可爱。
因为可爱。
所以唐景汐很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君君也很可爱的。
所以唐景汐有点担心,也有点不解。
谁知道,她一问,谭君君的脑袋就垂了下去,有些丧气地叹了口气。
能让谭君君如此丧气的,宋青岚想了想:“考试没有考好吗?”
能考上安江一中初中部,都是经过小升初筛选之后的优秀小学生。
可是优秀小学生进了初中,也总要排名的,有排名就会有先后。
谁知道,她一问,谭君君的脑袋没有垂下去,而是摇了摇。
她抬起头,往长凳另一边坐。
拍了拍旁边空出的位置:“你们坐吧。”
宋青岚和唐景汐挨着坐下。
小黑挨着唐景汐,坐在长凳边的草地上。
谭君君深呼吸几次,似乎说出这句话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我后悔跳级了。”
宋青岚挑眉,她的确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唐景汐抢先一步问,眼睛因惊讶睁得好大。
跳级呢!
那多难的事情啊,大人们之前那么希望宋青岚跳级的,是好事啊!
心事开了口子,继续倾诉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难以启齿。
谭君君看向泛起阵阵涟漪的湖面。
语气低落,小声说:“我们班里的同学,都是东方小学,花园小学还有三水小学出来的。跳级后发现同学在班里都有各自的小学同学,他们当然会和小学同班同学当朋友,有一些就算是小学隔壁班,也比较熟……但我小学的好朋友,还在东方小学读六年级呢。”
“啊……”
唐景汐没想过会这样,但她是乐天派,鼓励道:“没事没事,你可以在新的班里交新朋友嘛,你人那么好,肯定有同学喜欢和你做朋友的。”
“也不是没有。”谭君君垂下头:“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得到,没有她和小学同学那么要好。他们知道我是跳级的,也让着我……哎,我不想被人让着啊。”
这么高级的烦恼,唐景汐目前还感受不到。
言语的安慰,好像也很苍白。
那天谭君君回家前,看着宋青岚和唐景汐,最后看向地上欢快摇尾巴的小黑。
“我好羡慕你们俩这样啊。”最后一句话,她是这么说的。
那天遛狗回家的路上,唐景汐感叹着:“没想到跳级也有不好的地方呢。”
宋青岚轻轻瞥她一眼,没说话。
过了会儿,唐景汐又说:“还好你没跳级,不然好惨啊。”
爱好交朋友的唐大小姐,无论如何想象不到没有知心朋友的日子,那上学得多痛苦呀。
她挽上宋青岚的小臂,紧紧的。
“我们要一直这样,当最好的朋友。”
宋青岚:“是吗,那淇淇呢?你们不是说好要当一辈子最要好的朋友吗?”
“……”
唐景汐囧囧地打着哈哈:“呵呵,是哦,呃……”
她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手从宋青岚的臂弯里悄悄滑脱。
一只手伸来,将她的手按住,绕着臂弯重新勾上。
宋青岚抿起唇:“走啦,回家。”
-
春季文艺汇演很快到来。
场面十分盛大,台下不仅有各个年级的学生和老师,还有请来的教育局领导们,和一部分愿意来参加的家长们。
景新雨肯定是不会落下女儿领舞的表演的,早早就到了现场,坐进家长的区域。
唐信鸿和宋超忙着厂里的事务,没有来。
宋青岚同景新雨打了招呼,便和大队委的同学们去了其他地方。
今天来学校的人众多,需要维持秩序,比较忙。
文艺汇演的表演节目很多,诗歌朗诵、合唱、个人独唱、舞蹈,轮流着来。
大礼堂里响彻各种音乐,宋青岚同其他大队委,在各个班级之间穿梭。
节目过半,终于能稍稍歇息一会。
“大队长,喝点水吧。”有人给她递来一瓶水。
“谢谢。”
宋青岚接过水,拧开盖,站在大礼堂的最后方。
“接下来的节目是由校舞蹈队改编的舞蹈《春水》,让我们掌声热烈欢迎!”
主持人报完幕,掌声之中幕布缓缓拉开,悠扬的古典音乐响起。
舞台上,只有渐变的绿色没有其他颜色的长裙,清爽干净,又不失典雅,轻易将人的目光夺去。
十几个少女面对舞台,已经摆好各自的姿势。
宋青岚仰起喝水的动作微收,目光平直,看向舞台。
没有看见唐景汐。
音乐节奏骤变,忽然响起一声震撼的重重锤鼓声。
舞台中央唯一一个背对观众的身影,高举着笔直的合拢的扇子,缓缓转过来。
再一声沉重的鼓声,扇面同时展开,半掩着面容,身姿倾斜。
“大队长!是你们唐景汐呢。”旁边人语气小小的兴奋。
宋青岚轻轻“嗯”一声,她也不知道在满场音乐声中,旁人能不能听见她这一声。
这套舞蹈服她早早看唐景汐穿过,舞蹈也是唐景汐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跳过的。
但都比不上此时。
少女画着清丽的妆容。
不同于以往的明艳舞台妆。
宋青岚一直以为,舞台上的唐景汐是花团锦族的美,适合浓妆艳彩,她眉眼轮廓深,眼睛又那么大。
但此时更觉得,她好像什么都适合,此刻的她像一个下凡的仙子在跳尘世的舞蹈,却带着来自天上的仙气。
轻灵飘逸。
扇面的大片软织,柔软地拂过少女的脸,如梦似幻。
全场都为这一曲《春水》沸腾,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灯光,都投向身着纤纤绿裙的少女舞者。
舞毕,台下掌声雷动。
少女们排成一排,手握扇子,朝台下轻轻弯腰谢幕。
“她们跳得真不错!”
“大队长,你不给你们唐景汐鼓掌吗?哈哈。”
宋青岚放下水瓶,抬起手掌,轻轻拍了拍。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那个跳着《敦煌梦》的唐景汐了,一样的夺目,一样的燃烧着自己那样去舞蹈。
宋青岚侧头,跟身旁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快速向后台走去。
走了几步,她加快速度,最后跑了起来。
到后台的时候,唐景汐正在跟舞蹈队的伙伴击掌庆祝。
“哎哎,大队长来了!”
“怕啥呀,人家是来找唐景汐的。哈哈哈。”
唐景汐回头。
宋青岚站在后台的入口外,后台室内的亮光和室外的月色,将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唐景汐步伐轻快地走过去,仰起笑脸:“今晚的我我棒不棒?”
明亮的光线下,她的脸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耀眼。
宋青岚说:“很棒。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唐景汐想装酷的,但装不住,笑得小白牙明晃晃的。
“说明啊。”她用扇子轻轻点上宋青岚的肩:“大队长果然是大队长,眼光很厉害嘛!”
文艺汇演之后,唐景汐在花园小学变得小有名气。
尽管她不是第一次在学校表演舞蹈,但《春水》获得来学校看表演的教育局极高认可,准备提报到省里去参加省一级的小学生文艺汇演。
唐景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
她最初想参加春水,是因为这是在花园小学最后一次跳舞了。
没想到,四年级的她梦寐以求的去省城跳舞,竟在两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所以说!努力还是会有回报哒!”她笑呵呵地总结。
唐景汐一边继续排练舞蹈,一边做题,准备一个多月后的安江一中自主招生考试。
宋青岚同样,除了去少年宫打球,基本没怎么出去。
即使再有把握,也要力争做到最好。
某日,她给唐景汐讲题时,唐景汐出去上卫生间。
宋青岚便自行翻起唐景汐的习题册,打算看看最近她错什么类型的题比较多,待会儿再详细梳理一番。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习题册中掉落。
宋青岚弯腰拾起。
是一页对折的纸。
打开来,是信笺。
唐景汐同学,你好。
我是六年级一班的安一诺……
房门开着,楼梯上响起唐景汐特有的蹬蹬蹬快速上楼脚步声。
宋青岚合上习题册,手一挥,便将信笺塞进自己的衣服侧兜。
“当当当当!蒋阿姨买的甘蔗,我在楼下吃了,巨甜!水超多!”
唐景汐端着透明玻璃碗,里头装满小节小节的甘蔗。
她拿起一个,见宋青岚不动,奇怪道:“吃呀。”
宋青岚:“手没洗,待会吃。”
“我可洗了的哦。”唐景汐左手又拿起一块,递到宋青岚唇边。
宋青岚闭着唇。
甘蔗又往她嘴里塞了塞,她张开唇,咬住。
唐景汐眯起眼笑:“甜吧?”
她笑眯眯的,未施粉黛,却像那晚文艺汇演时一样令人惊艳。
澄澈如水的大眼睛,白皙柔嫩的脸颊,红艳艳的漂亮的唇,唇缝里溢出的甘蔗汁打湿了唇瓣,湿漉漉的。
宋青岚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探究的,新奇的,熟悉又陌生的。
还有,隐隐不安的。
“怎么啦,光看着我?”唐景汐问。
宋青岚垂下眼。
似一阵冷风吹过心头,吹得她无比清醒。
忽然之间意识到——
汐汐妹妹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是如此闪耀的旷世珍宝,在日与夜的交替中,绽放出了令身旁黯然失色的夺目光辉。
作者有话说:
六年级一班:SOS!流动红旗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