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醒醒!”
“他奶奶的,该死的姓叶的,没死就给老娘睁眼!”
叶蝉朦胧听到阵熟悉的声音, 意识未及完全恢复, 屁股上就先挨上重击。
萨拉一枪托直接怼在她尾椎骨上,那疼的, 一路火花带闪电,呲得她头皮都麻了,整个人半跳半颤,原地险些起飞。
“哎呦!”她捂着腚飞快弹起,恶狠狠地扭头警戒:“谁啊!”
萨拉瘫在碎石滩上,仰头见她醒了, 又倒下去, 肚子如濒死的鱼频频鼓动。
“都说…祸害遗千年, 还真不是假话。”
她疼得龇牙咧嘴,身下洇开小滩血迹,将黑褐的石块染得发红, 断腿的伤口处因为泡了水, 模样更是骇人。
叶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戳了两下她的手, 再拧自己的脸,疼的, “还活着?咱俩还活着啊?”
“虫呢?”
“这、这啥鬼地方?”
萨拉艰难地抬手遮眼, 挡住灼人光线,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吗?”
叶蝉呃了声, 她这属于是信息过载导致CPU延迟,毕竟昏迷之前她们还在黢黑的黄泉上, 转眼人就见着光了,这地界看起来又特别像她在内蒙看过的旅游册子里介绍的那什么火山口,说是像火星,这不才以为自己还做梦呢嘛!
“你、你咋样啊,能不能起来?”她多少有点心怀愧疚,依稀记得木筏被血虫冲散的时候,似乎是萨拉扑过来扯了她一把,两人就这么滚进血虫的嘴里,然后…然后她肩臂上的口子,多半就是那时候卡在牙缝里剌出来的。
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那些个血虫体型不大,估计也就是家族里的幼儿园学生,牙口没发育好,看着吓人,齿锋尚浅,她背上又隔着自己的装备包,不然人岂不得直接给唆成肉条条了?
萨拉没好气地指着扔在边上的包,“拿点水,吃的出来,还有消毒粉和抗生素。”
叶蝉依言照办,给她紧急处理了伤口,两人原地补充些能量,“还好你自己还有个包,不然我俩真得蹬腿死了。”
“呵,”萨拉冷嘲,“你不是最讲义气么,临死还要把包扔给别人,这么有骨气,现在就别吃啊。”
叶蝉手上一顿,剩下半截肉干还在嘴里,她故意的,且等萨拉看过来,又乐滋滋地大嚼,毫无负担地咽给她看:“我可没骨气,江湖人称胆小怕死叶多多是也。”
“再说了,我半条命还算你救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保住革命成果,也是为了给你攒功德,别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萨拉无语,半晌嗤了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得嘞,”叶蝉一拍腿站起身,收好垃圾便调整姿势去搀她,“那你也别要,咱俩都无敌,正好撑到找见她们。”
萨拉现在靠单腿力量蹦走已经十分吃力,她们被冲上岸的地方迎目又是大片碎石地,高低起伏的山口绵延不绝,地形来看确实很像火山喷发后的造物,附近这么亮堂炎热和左侧远处的那座黄石山脱不了干系。
刚才吃喝完,两人只剩下两瓶水,这种环境里几乎不可能存在淡水资源,叶蝉撑着她走,不出两天、不,太乐观了,怕是一天都未必能支撑下去。
蹒跚走出段路,叶蝉浑身大汗淋漓,水里捞过似的,便放下萨拉的胳膊,让她等会儿,自己先把外套脱了,“这温度绝了啊。”
她稍微一拧里衣便挤下哗哗的水,“还费力吧啦地减啥肥啊,等我出去了就在门口支个收费摊,欸,谁想减肥往这边走,都注意了啊,女宾两位,欢迎光临~~”
“你废话怎么就这么多?”萨拉用枪支着身子,“少说两句,还能省点口水。”
叶蝉将衣服塞进包里,她负着重,肩头再半扛个人,以前哪儿敢想,现在还是得感恩神眼,“你懂啥,幽默才是人类之光。”
还幽默,臭贫吧你就。
萨拉白她一眼,脚步却没再动,搭上叶蝉的肩,她抬手指向左手边的一座矮山头,“包里还有两支信号弹,应该没泡坏,没必要再往深处走了,进去就是个死,你爬到山头上,如果龙、姓龙的没死,算算时间现在也该清醒了,你到高处发射信号弹,赌一把。”
“赌——赌啥?”
真是白痴,她不耐烦道:“赌你和她的距离在信号弹可视范围内,赌先赶到这鬼地方的是人不是鬼,懂了没?”
“哦。”叶蝉点头,“那如果是鬼先来咋办?”
“……怎么办?”萨拉气乐了,“你就给它们讲冷笑话,冻死它丫的。”
叶蝉有点骄傲:“那我这方面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她掂掂包,慢慢撑着她往山头走。
萨拉顿了片刻,居然有点不确定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别的东西来了就赶紧撒丫子跑,还真特么打算说笑话!?”
“白痴吧你,”叶蝉大笑,“我跑了你咋办?”
“艹!”萨拉有点气急败坏,“老娘还用你管?管好你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没英雄的命别得英雄的病。”
叶蝉嗤嗤地乐,一昂头,“欸,大姐头,给抹个汗呗。”
还抹汗!我就该一巴掌给你扇到太平洋里去!
她翻个白眼,连拍带拧的给搓了把脸,“懒驴上磨,矫情事多。”
“你说你这么横,之前还救我干嘛呀?”
“下黄泉被猛鬼夺舍了。”
“嚯,这鬼道德水平真高,比你有良心呐。”
“闭嘴!”
叶蝉用余光瞟了眼目标点,无声地咬咬牙,又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萨拉不屑道:“你是不是有病?”
“人活在世上谁身上不沾点病啊?”她开始有点喘了,“反正这就我俩人儿,我和你说啊,我有两个外号,一个叫叶多多,一个叫蝉宝宝,我呢,大名姓叶,你猜猜有啥寓意?”
“又菜又多余。”
“错!”叶蝉呸她,“孺子不可教也!哼,那是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萨拉呵呵两声:“是,你可真是生在了希望的田野上。”
“屁,你们都觉得我没长大。”叶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肺里吐出的气都发烫,“我记得我小时候,可不爱说话了,特孤僻,上学也没朋友,家里也总是空荡荡的,到哪里都是我一人儿。”
“那时候我觉得我家里老大了,和个皇宫一样大,阴森森的,跟藏着鬼似的,我晚上成宿睡不着,又没人能说上。”
“能怎么办呢,我就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给自己逗闷子。”叶蝉一挑眉,“瞧咱这三寸不烂之舌,就是那时候打下的良好地基。”
萨拉冷笑:“我要是你同学,头一个就得收拾你,烦都烦死。”
“嘿,那你说对了,你还真有盟友!”叶蝉笑笑,“我和你说,那帮小孩忒幼稚,搞什么帮派,上厕所还得搭伴儿,绝了,她们不会觉得我没人陪就尿不出来吧?”
萨拉瞥她一眼,没作声。
“不过自己一个人确实无聊,后来我就迷上看动画片了,什么奥特曼呀,高达呀,龙珠呀,数码宝贝呀,欸,你看过没有?”
“幼稚。”
“切,没信仰,我这叫英雄梦想!”
你不过是幻想有个超级英雄来救你罢了。萨拉心道。
“我在十五岁前根本没见过电视长什么模样,”她说,“但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枪。”
“弱者才成群结队,强者只需要有铁血手段,”萨拉抬了抬枪口,“如果我是你,谁敢招惹老娘,老娘见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看看谁特么的还敢较劲。”
叶蝉默了默,然后嘿嘿一笑:“要么说你是大姐头呢。”
萨拉莫名噎了下,啐道:“你这一脸什么死德性?看了就让人来气。”
“大姐头怎么了?你丫要是早跟我混——”
她蓦地闭嘴,觉得自己真是热气上头了,说的些什么胡话。
叶蝉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兀自说:“你还收小弟呐?啧啧啧,我才不跟你混,你这人脾气太差了,我俩指定得掐起来,我又打不过你,到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称霸江湖呢,我就先给你弄死了。”
萨拉沉默片刻:“分析得挺对,你就该离我远点,烦人精。”
“你这人——”
话音未落,两人突听得脚下唰的一声,双双猝不及防向前翻倒。
绳子!石堆下藏了牵绳陷阱!
该死的。
萨拉脑中飞过闪念,伤腿便已重重磕在碎石之中,登时疼得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无暇忍痛,她肘臂一压一抬,摁着叶蝉的脑袋强撑起半身,枪口对准正前,浑然准备死战。
咔啦咔啦,脚步声从隐没的狭口传来。
她深吸口气,下了保险,食指紧贴扳机,哑声道:“姓叶的,趴好别动。”
…
顾弦望与龙黎对视一眼,二人循着叶片娑动的路线,迅速前后包夹而去。
她架起手枪,绕到后方,矮身查看地面,这地方落叶垫得很厚,被雨水打湿后蓄积出大片水洼,若不用上招子功,很难看清痕迹,她跟了两步,直到蕨叶下方,才在个隆起的泥洼上分辨出小半枚前掌足印。
脚掌偏宽,重心陷得较深,应该是个男人的脚。
有点古怪,这人脚尖前端没有爪痕,与黄泉里变异的禁婆并不相同,但如果是人,怎得又不穿鞋,暴雨天赤脚穿林,速度还能这么快,就算师父年轻的时候应当也不太能做到。
她心中有疑,戒备更深,左右扫看后便快速冲向龙黎绕去的方位,鬼林子总给她一种不详的感觉,连续出现的人类痕迹不仅没能消减地下世界的诡异氛围,反倒增添了更加凶险的预感。
穿过灌木丛,她回头看了眼被自己带动的叶脉和脚印,自己的轻身功夫在同龄的练家子里不敢说魁,但数上个巴掌绝非虚夸,可与方才蹿过的影子相比,却完全不够看。
顾弦望心中惴惴,抬眼却没找见龙黎的人影,天顶的暴雨这时突然又停,来去无影,四下倏然阒静,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她不敢高声惊动,只能更加小心地隐匿起身形。
缓慢地、一步步跨过水洼,雨后的温度降下些许,她的靴子里积了不少水,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咕唧,咕唧……
忽地,远处传来道极大的撞击声,嘭的一下,随即便是粗壮树干从中折断的动静,宽阔树冠歪倒下来,连带着周边枝丫咔咔折断,明显见着远处的翠影里有一块轰然凹陷,附近没有鸟群,唯一被惊动出叫声的便是金乌!
打起来了!
顾弦望心念一动,看准方向拔腿便要追去。
这当口,身侧猛地扑出道黑影,罩着她的身子劲然压下,距离太近,顾弦望刚调整手腕,枪头便被人用掌根抬击。
这人臂力有限,没能打掉她的枪,顾弦望索性扬起右腕,左臂横过窄隙,手掌顺势抹去,捏稳了那人的下颌骨,也跟着向上一抬,露出其人纤长的脖颈,这是抹脖的好机会,可惜她手里没拿匕首,只能改击为扼。
便是换掌瞬间,那人缩腹抬膝,照着她的侧腹撞去,也真是凑巧,正撞在她那道隐痛的口子上,顾弦望当即弯了腰,当下便涌上口血,血水漫过舌根,铁腥味充斥鼻腔——
不等她反应,身后背包忽被扯动,她一下反应过来,这人是来抢物资的。
很好,不是来杀人的就好。
这口血不能吐,自己的血味不知会引来些什么,顾弦望心中稍定,生将血水咽下,舌尖扫过齿面,将唇角一缕溢出的血丝舔去。
抬眼之际,她腰肢后拧,牵拽着扒包的人向前趔趄,她收了枪,抽出腰间匕首,蹬地旋出一腿,踢得那插着叶子糊满泥浆的人向后倒仰,有仇必报,顾弦望伸臂抓住那人的肩,也提膝狠撞了下腹部,趁人弯腰,她闪到身后,一压一坐,匕首尖便顶在了那人太阳穴上。
“别动!”
人脸被她摁在水洼里,瞬间的窒息引起全身挣扎,顾弦望左掌拢住那人头上乱插的叶子一扒,大片的湿发随之散下,动手时她就感觉出这是个女人,所以也没下死手,摁脸也只为了洗掉她头上的泥浆。
等到她抓着人下巴再一抬脸,她歪头一瞧,愣了愣。
“桔梗?”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