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她们并没有走得如想象中那么远, 至少在草原上,这一公里的距离尚在喊话足以通讯的范围内,视野太辽阔了。
两人接吻的时候, 恰好被叶蝉和乌仁娜撞个正着。
这瞬间叶蝉一蹦三尺高, 忍得不知多辛苦才没发出返祖般的尖叫。
值了啊姐妹们,不枉费我叶多多忙活一场!
啊~~~这就是爱, 说也说不清楚。
倒是乌仁娜看得满脸通红,不由捂住眼睛,震惊之余,又是茫然,忙抓住叶蝉连说带比划地问,大概意思在叶蝉理解下是:这两个姑娘怎么能亲嘴呢?
叶蝉毕竟是语言鬼才, 这个啊, 好解释。
她一指那牵马的人, “我龙姐姐,这个!”她竖起大拇指。
另一手指向骑马的人,“我顾姐姐, 也是这个!”她竖起另一根大拇指。
而后极为骄傲地一拍胸膛, 意思是都是顶好的人,接着将两根大拇指挨在一起, “好女人就是要配给好女人。”
乌仁娜眨眨眼。
还不懂?
叶蝉又说:“英雄,这个!英雄可以娶老婆。”跟着她画蛇添足地指着那日苏和术仑, 也挨了下大拇指。
乌仁娜眼睛瞪得溜圆, 张着嘴怔神瞧着自己的哥哥。
惊世骇俗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草原上天真善良的女孩, 第一次被远方来的朋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汉语把叶蝉吓了跳, 一扭脸,就见叶蓁满头黑线, 极其无语地瞪着她。
“你怎么逛回来了?”
“我再不过来,你嘴里的火车就要开到拉萨去了。”
叶蝉不服,“那咋能叫胡扯呢。”
那爱情自由的事儿能是胡扯吗?
远见篝火升起,龙黎也骑着马跑回了蒙古包边,她们共乘一匹,在远处小跑了几圈,算是满足了顾弦望骑马的愿望。
这是那达慕大会的最后一晚,晚宴极为隆重,蒙古包上的烟囱里不断飘散出肉香味,奶桶肉已经炖煮多时,装着手把羊肉的木盘也送上了长桌,肚包肉,黄标牛排,还有许多肉肠和下货都叫叶蝉大开眼界。
豪横啊,这才是草原人民嘛。
因着龙黎赛时的亮眼表现,她们一行人被安排上了主宾座,马奶酒已经倒满了酒杯,但现在还没有人开餐,不多时,便见着那日苏跟随着一个年迈的老爷子慢慢走到主位上。
老爷子地位似乎很高,他满脸褶皱,头发业已花白,说的也是蒙语,等到他简短发言后,那日苏用刀割了肉献给长生天,而后将手把肉盘里一块肩胛处的铲板肉割下来,递给四人,他说这是羊身上最好的一块,按照习俗这肉是要献给尊贵的客人的。
等她们吃了肉,这场宴会才算正式开席。
天幕渐黑,篝火映照下的餐宴极为热络,虽然语言不通,但完全挡不住蒙族人的热情,顾弦望喝不了酒,对上纷至前来敬酒的男男女女只能一直摆手。
马奶酒的度数很高,迎风就上头,她们过后还要与顾瑾年接头,更不能失了理智,不得不说龙黎用的这招的确奏效,但也实实在在有个副作用,想要来与她们结识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人一杯酒,牛都扛不住。
“你也别喝了,这酒太烈。”顾弦望拽了拽龙黎的衣袖。
术仑这是第三次来敬酒了,看架势恨不得拉着龙黎拜把子,一个劲儿喊着:“朋友,朋友,多多的喝。”
现学现卖,说的都是那日苏的词儿。
乌仁娜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寻找可能的未来嫂子身上了。
龙黎喝下第七杯酒,便盖住酒杯,冲他摇头拱手。
“不喝了,酒量有限,认输。”
术仑听了哈哈大笑。
“你还行不行?晕么?”顾弦望给她要了碗奶茶,自己先浅尝了一口,眉头微皱,“怎么是咸的。”
叶蝉正捧着羊肋骨啃得满嘴油:“内蒙奶茶就是咸的啊,之前在包头你没喝吗?”
喝了,顾弦望觑了眼龙黎,“不好喝,我去给你找水。”
龙黎拦住她,“别麻烦,可以喝。”
她饮了半碗,借了把小刀来默默地割肉。
蒙族人吃肉有自己的习惯,虽然都是大块炖煮,但出锅以后不用筷子,也不兴大嚼,要用自己的小刀一点点割下来手拿着蘸韭花酱吃。
叶蝉不那么讲究,她看着肉眼馋,再说她是客人嘛,用不惯刀很正常,因为吃相很香,反而显得可爱,惹得边上的人笑个不停。
龙黎将半盘割好的肉换到顾弦望的桌面上,“先吃一点,夜还长。”
“我自己来。”顾弦望也寻了把小刀,她觉着自己再这么给龙黎照顾下去,很快要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了,“空腹喝酒伤胃,你别顾着我了。”
龙黎吃相太过斯文,方才饮酒量重,吃的赶不上喝的多,顾弦望看她半天了,索性用刀叉着切好的肉喂给她,有人投喂,她才算是好好吃了顿饭。
边上的歌舞已经唱跳起来了,好几次姑娘来邀请她一起,都被她婉拒了。
看来草原的确崇尚英雄啊。
顾弦望觑了眼被拒绝后落寞离开的姑娘。
“在笑什么?”龙黎轻声问。
“瞧你受欢迎。”顾弦望说,蒙族人的审美与汉族人果然不同,就龙黎这种受欢迎的程度,她觉得以后她们可以考虑多往西北跑,更自在,“我高兴,不行么?”
龙黎微挑眉尾,凑近她咬耳道:“弦望从不吃味的么?”
酒香气扑鼻而来,果然烈,顾弦望左耳动了动,“这么大的人,吃什么味?”
这话真也不真,毕竟世间男男女女这么多人,龙黎要变心,她拦也拦不住,何况璞玉天琢,她舍不得明珠蒙尘,这么好的人,就该让更多人看见,更多人喜欢。
龙黎顿了顿,低声道:“我年岁也大,却是吃的。”
顾弦望低咳失笑:“吃什么?”
龙黎默不作声地用眼神向外一扫,顾弦望跟着她,揪住了好些往她这里看的汉子们,人家只是没有主动出击,不代表不存在啊。
说实话,她根本没有注意过。
“那怎么办?”亲也亲了,还得如何盖章刻印,亮明主权?
“好办啊,原地结婚呗。”
猝不及防,边上的叶蝉随口一说。
顾弦望差点被嘴里的肉噎着,惊讶地扭头看她。
叶蝉忙讪笑道:“随便说的,别在意啊,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想要解释的话在脑海里列成了表格,然后又混杂在一起,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顾弦望张口无言,只能低头用膝头去撞龙黎的。
龙黎若有所思:“却也不是没道理。”
顾弦望:……
“你到底…醉没醉?”
龙黎笑笑:“醉了。”
“你别瞎闹了。”叶蓁几乎没动过吃食,撞了撞叶蝉说,“那个人出来了。”
顾弦望抬头瞥去,放下手中的小刀,起身道:“我去看看。”
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俯身在龙黎耳边嘱咐:“不许再喝了,醉鬼。”
…
耽搁半日,即便顾瑾年不找她,她也不准备再等了。
顾弦望寻向蒙古包后面,这地方远离人群,相对安静,“还不肯说么?”
开门见山。
顾瑾年没什么表情,“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问出这句话的你,是什么立场?”不同于师父,顾弦望面对顾瑾年时并无怯意,她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反叛心理,“你既看见了,还有必要再与我确认么?”
顾瑾年转过身,鼻间叹出口气,他是得承认,现在再捡起一个父亲的身份,太晚了。
“现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解开身上的禁婆骨。”
顾弦望丝毫不让:“的确,所以我才站在这里,等你开口说话。”
“等一下我带你见这里的长老,他身份特殊,只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们才能进到布和楚鲁。”
“为什么要进布和楚鲁?就因为地震?”
顾瑾年说:“因为要找一个人,布和楚鲁的山谷深处里有一座喇嘛庙,只有庙里的人才知道我们应该往哪里走。”
“我知道走鼠的人和组织的人都在找你们,从我送去地图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追踪他们的行迹,但是我在地图上刻意标注的出的位置并没有人到来,根据我的经验,走鼠做事总是倾向先搜集情报,这附近最近只有布和楚鲁的地震最异常。”
“离山谷最近的村子非常闭塞,但恰好我所熟识的这个村子也在山脚,我打听过了,有人看见最近有陌生车牌的外地车进过山,而且不止一辆,也不止一次。”
顾弦望皱眉:“你的意思是,走鼠和组织的人都去过布和楚鲁?”
按照时间而言,三天不足以支持太多行动,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两队人马都是在布和楚鲁失的踪。
“对,”顾瑾年说,“但是他们并不是在布和楚鲁里消失的,他们带走了喇嘛,离开了,紧跟着就来了沙尘暴,后来喇嘛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走鼠和组织是不可能一起行动的,顾弦望想,按照先后顺序,最有可能的就是桔梗和白术不知出于什么情报先找到了喇嘛庙,而后组织的人跟踪他们的行迹,一起失踪在最后的目的地。
但这也太古怪了,孤身一人的喇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两支人马,即便那喇嘛是龙家人假扮,那白术的武力,与极有可能也跟去的克莱恩都不是吃素的,他们经验丰富,不可能轻易着道。
“那你口中的这位长老又是什么特殊身份?”
顾瑾年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内蒙来吗?”
顾弦望看着他,没说话。
“龙家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以前,”顾瑾年的话音里有些不屑,“但那些淘土的人却只能看见龙家古寨这一条线索,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想要寻找真相,必须要用学者的思维,要纵观古今,在细节里寻找真相。”
“我始终认为当年我们在西沙考古发现的沉船就是徐福自日本回渡所用的船只,即使竹简上的文字已经很难辨认,但一些翻译出来的短句还是印证了那年我遇到仙山时的天气。”
“我猜测仙山的确存在,但只有在特殊的条件下才会打开门径,这些条件也许是风暴,也许是雷电,也许是季节,所有加在一起,精准吻合出唯一一个密码。”
“顺着这个思路,我再次回头去调查那个英国人当年打捞起的沉船,他们的口风很严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我查到他打捞起沉船之后的几次国外拍卖记录,这个盗宝人的拍品不仅有秦汉的青铜,还有唐宋的瓷器。”
“如此庞杂的古物,怎么会出现在同一条船上?”
仿佛像是一船收集品,顾弦望深思道:“你觉得,那艘船是龙家人的船?”
顾瑾年终于笑了声:“对。”
所以顾瑾年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龙家人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找寻仙岛?
那巫族呢?莫非巫族原本就生活在仙岛上?
“可惜当年凭我一人之力,能找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么多,失去了考古队的建制,我自己是无法再出海寻找仙山的,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与更古早的神话有所关联,我的注意力就投向了大陆内不同地方的神话传说。”
“而这里引起我注意的,是内蒙的一则起源神话——化铁开山。”
“在十四世纪波斯伊利汗国宰相史学家拉施特编著的《史集》里,蒙古族起源于部落战争生还下的两男两女,这四人逃进森林深处,定居于隐秘山谷。经过代代繁衍,他们学会了驯马养羊,部族繁盛,牲畜增多,山谷无法供养,饥荒出现。为了生存,他们在萨满带领下得到天启,用铁汁融化悬崖,开辟出一条离开山谷的路,而后蒙古族人沿着这条路走出峡谷森林,终于来到了广阔的草原。”
“你觉得,什么样的山谷能困住几代人而无出路?”
顾弦望摇头:“这只是一则神话。”
顾瑾年教导道:“神话未必就是夸张,只是时人无法理解而已,在天体物理学和地理学还没有发展起来的年代,我们只会以为自己是生存在一个大水球上。”
“神话既是夸张的,也很可能,是写实的。”
顾弦望的神色仍很困惑,但顾瑾年没有就这个问题再继续深入,转而道:“我带你见的这个人,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同时,也是一名天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