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两人疾步走出寺庙大门, 顺坡寻向停车场的位置。
龙黎说:“气味。”
“狗鼻子啊?”顾弦望刻意调笑,转而很快正色道,“顾瑾年同我说了些当年西沙考古的事, 我大概知道我身上的禁婆骨是怎么来的了, 但他说的缘由太过匪夷所思,我尚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怎么说?”
“他说, 他在海上遭遇风暴,然后,看见了...蓬莱仙岛?”
“蓬莱?”龙黎略一蹙眉,“他可说了其他情报?”
“没有,说的都是当年的事,那支西沙考古队里似乎混进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叫张建业的, 极有可能是龙家人。”顾弦望扫了眼她们的车, 又说,“我给了他手机号,他说他会将下次见面的地址发给我。”
“他不信任任何人。”
“情理之中。”龙黎并不意外, “我与白蔹打过照面, 她们驻扎在另一家旅店,人手尚全, 唯一的问题是,白术和桔梗都失踪了。”
顾弦望诧异:“失踪?”
“组织的人干的?”
龙黎摇头:“应当不是, 今日未见克莱恩露面, 她们约莫来了五个人, 如果要抓人, 这个配置并不稳妥。”
顾弦望想了想:“难不成他们的人也丢了?”
这未免太荒谬了,“或者, 他们兵分两路,克莱恩带人去执行别的任务了?”
“不,”龙黎说,“老狗也在这。”
顾弦望心里蓦地一紧,老狗也在,那她运气不错,若是老狗和萨拉同步行动,这次被擒住的就是她了。
如此一想,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和老狗也交了手么?”
“没有,老狗这个人不喜欢打没胜算的仗。”
“但是他既然在这里,便说明克莱恩应当还在内蒙,这次麦克·海克斯将他们尽数派出,可见他决心吃下这块肉,我料想不论是走鼠亦或组织,或许都到了不得不冒险的时候。”
至于究竟是什么逼得他们兵行险着,现在还不得而知。
“白蔹说什么了么?”
“她想合作,但我还未松口。”龙黎顿了顿,“桔梗的失踪很突然,似乎是半夜仓促决定,他们只带了五人,连夜开车去寻找某个山谷。”
“山谷?”
“嗯,从定位器发回的最后信号来看,那个位置距离乔老板所说的黑铁之地不远。”
真是见鬼,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经不住念叨啊。
顾弦望没有再追问,想来走鼠事后必定也派了人去,既然找不到,那就是没有踪迹,但是桔梗为什么会突然和白术不做交代地离开大本营?
地图上完全没有这个黑铁山谷的信息,便是说她们的情报来源与人皮图应当无关,走鼠抵达内蒙也不过三天时间,三天难道就足以找到龙家人的老巢么?
不可能。
“你怎么想?”
龙黎道:“桔梗失踪只过去了两天,有白术在身边,寻常危险应不致命,倒是组织那头克莱恩的行踪让我更为在意,眼下局面对我们反而有利,不必急于贸动,先等顾瑾年的情报再决定是否与走鼠合作更好。”
临近停车场,顾弦望已经看见了降下车窗的叶蝉在朝她们一劲儿招手,她点了点头,“我倒是担心叶蓁没有那么多时间可等。”
“还有顾瑾年似乎想要为我的禁婆骨找到解药,他是最先发现神眼对禁婆骨有抑制之效的,他和我们这一行人没有任何交情,这么多年的藏匿生涯,我担心他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龙黎侧目:“你觉得,他若找不到解药,可能会对叶蝉下手?”
“不好说。”
“我倒是奇怪,他既然想要你找到神眼,当初为何不明说?”
顾弦望叹气:“我也想不通,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这么多年独自一人走过大江南北,我觉得只靠自己不太可能做到。”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事都必须等到他再次联络我,才能问个明白。”
…
原以为等顾瑾年的消息起码还需一两日的时间,没想到她们驱车刚回到旅馆还未吃完午饭的功夫,一行地址就已经发到了顾弦望的手机里。
对于当下的情况,叶蓁自然有许多顾虑,这次五当召被突袭,隐匿多时的走鼠和组织同时冒了头,他对那个神秘的情报人非常好奇,但他是个很讲究分寸的生意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在顾弦望简短解释过这个神秘人是一直追寻龙家古寨的人物后便没再提更多。
叶蝉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对五当召里发生的事只能用离奇来形容,他们被冲散以后一直在谨慎观察周遭的人物,但开始那两下摔炮纯属意外,起因是她不小心崴了脚,然后叶蓁去拽她,结果自己也不小心倒了,这一倒,口袋里的摔炮掉出来,起身时一脚就给踩爆了。
啪啪啪几声响,就和莫名其妙吹响了冲锋号一样。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四处飘烟,也不知谁喊了声起火了。
后来呢,就是在拥挤的人潮里她不小心扫见了老狗那张熟脸,英国组织的人啊,夜郎祭坛的倒霉经验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骨髓里了。
别的混乱都不提了,她就是想不明白,到底丫的是谁放的烟?到了连点儿火星子都没看见。
“这些事暂且先不做争究,”顾弦望找了张旅游地图,手指乌拉特前旗的位置,“这次他给的地址离包头还有一百多公里,看具体地址似乎是在牧区。”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位置离先前提过的布和楚鲁不远。”
北邻阴山,南靠牧场,平原一望无际远离城市,顾瑾年选择在这个位置碰面是有风险的。
龙黎再次确认:“组织的人没有碰过你们的物品对么?”
“没有没有!”叶蝉忙摆手,“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就惨了。”
定位器是一方面,她们的车辆是否被标记是另一方面,顾弦望左思右想,觉得即刻启程最为保险,给组织留下的时间越少,她们被咬上的几率越小。
四人收拾行李退了房,开车直上高速,压着限速往会面地点赶,约莫只一个半小时便抵达了顾瑾年所写的国道路牌处。
因为担心错过路牌,顾弦望一路没什么心情欣赏平原美景,只记得山上不时可见的风马旗,让她想起的岜沙族寨子里看见的那棵祖树。
顾瑾年并不在路口,但距离路牌不远便有条拐进草原的小道,车辙痕迹很重,看起来平时应当是供机械跑的土路,她们开的霸道在前,算是引导车,叶蓁开了辆大尺寸的猛禽,大部分物资都装在他的加盖货斗里。
为了不引起顾瑾年猜忌,这次由顾弦望开车,她看了两眼地形,没多犹豫便开进了牧区小道,往前又颠簸了近一公里,苍茫的草场间才出现一道骑着摩托车的人影。
那人穿着身蒙古袍子,直到近处她都没认出来是谁,摇下车窗正想问路,这一对眼才发现那黝黑的脸正是顾瑾年。
他应该在远处观察了有段时间,对开来了两辆车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望向副驾的眼神有些深,龙黎侧目的时候,他已经收回目光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跟着我走。”
他丢下这句话,没再多说什么,车把一拧,便发动着破摩托嘟嘟嘟的兀自开走了。
顾弦望不明就里,这人约她来碰头,却连半句详情也不肯多说,之前乔老板特意还嘱咐过,像是草原牧区这些地方是非常忌讳让外来的轿车碾压的,草场金贵,内蒙人尤为看中,万一被拦下来,少不了一番冲突。
但看他走的方向,完全是往草场的深处扎。
没别的办法,她们现在算是受制于人,顾弦望给叶蓁打了个电话,让他开车时跟紧自己的车辙,跟着便随顾瑾年一路向内,这地方摩托车比越野车更好跑,她们提不上速,开得很憋屈,颠簸晃悠,直跑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
眼前这景象让龙黎也有几分疑惑,从挡风玻璃往外看,七八个蒙古包矗立在一片草场当中,长桌,篝火,到处是穿着蒙古袍的男女老少,再远一点还插着不少彩旗,上头是蒙古字,她们看不懂,但从那些游乐设施看,这里正在举行的应该是某个旗的那达慕大会。
她们的车子刚停下,围绕在蒙古包周围的獒犬就已经叫开了,没等下车,几条长毛硕犬便冲了过来。
牧民的狗通常散养,像举办这种节会时会拴起来避免误伤人,这种本地杂交出来的獒犬体型很大,攻击力也强,三两只就能杀狼,现在围着她们车的这几只估计是村长或者长老一类有威望的人家养的,只警戒她们这种外来人。
犬吠嘹亮,惊动了车里抱窝的金乌,鸟爷满肚子心眼,刚开始还有些怵,后来发现有车门挡着那些狗进不来,立马蹿上车窗缝往外伸出个鸟嘴啾啾啾的对骂。
顾弦望往后瞥了眼,默默又降下半截车窗,胖鸟当即一惊,猛地向后窜回车座上,探头探脑地看。
看来金乌也不是什么动物都能镇得住的。
她们没有贸然下车,直到顾瑾年跟着个壮硕的蒙族小伙一道走过来,驱散了几条狗,顾弦望这才打开了车门锁。
这片地方不属于旅游区,她们几个穿便服的汉人一露面便引来许多人侧目观察,嘴里说的话一概听不懂,还是那小伙先开口打了招呼。
“Sain Bainu,远方的朋友。”
听得出他会一些汉语,但口音很重,顾弦望和龙黎有样学样,也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叶蓁叶蝉跟着下了车,叶蝉对这种大会很是稀奇,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对着叶蓁喋喋不休,叶蓁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紧跟在两人身后没作声。
顾瑾年扫了他们一眼,便同顾弦望说:“晚一点带你见个人。”
小伙介绍自己叫那日苏,他说他们的嘎查(村子)很少有汉人来,不过她们是嘎鲁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嘎查的朋友,蒙族人都热情好客,只要是朋友就没有私心,好酒好肉的款待。
正好她们赶上了大会的尾巴,晚上他们还要一起唱歌庆祝,这些蒙古包就是为了临时休息用的,让她们不要客气,尽情欢乐。
顾弦望笑得勉强,她们来可不是为了找乐子的,但顾瑾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和那日苏介绍完之后便又钻进了一顶蒙古包里。
那日苏大概是和其他人都交代过了,牧民们看她们的眼神也从疑惑探查变成了直白热烈,叶蝉看起来就是她们之中最热情的,没两分钟就已经给牧区的姑娘拉走到处游看了,她们语言不通,但光靠国际通用手势竟然也能聊得无比热络。
顾弦望有些头疼,跟着龙黎走到一旁,“顾瑾年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带我们来旅游了。”
龙黎观察过附近的蒙古包,其中最精致的就是他钻进去的那顶,“他有戒心,自然不会在人前与你多说什么,方才那日苏称呼他为嘎鲁,这是个蒙古名字,说明他在牧区应该生活了有些日子。”
藏身在牧民里,的确是个有效的办法,但问题是这里是蒙族的牧区,周围毫无遮蔽,倘若组织的人跟着她们,一旦围上,她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难道顾瑾年想不到这一点么?
“那现在怎么办?”
龙黎淡笑:“既然来了,便顺他的意罢。”
“走,到处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