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白将两人叫进书库, 关了门,用特制的钥匙打开地下室,从里面取出两只木匣。
顾弦望问:“你说有办法, 是有办法将那枚炸弹取出来么?”
杨白白摇头:“不行, 你们走了之后我也、嘶,我也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 按照之前我感觉到的,这一枚…是触发型的可能性更大,我没法确定它的灵敏度,如果随便下手的话,很容易取出一半就把这东西引爆了。”
龙黎看着他打开木匣,内里摆放着各式特制的瓶瓶罐罐, “所以?”
杨白白解释道:“之前老太公给你取其他罔象丝的时候, 曾经说过水精怕火, 是吧?”
“实际上,”他说到一半,左腕不注意磕到了匣子的边, 不由又痛嘶了一声, 低声嘀咕了句‘可真不方便’,跟着取出一只两指节大小茶色的玻璃罐, “唔,实际上五行生克, 通常情况下是土克水, 水克火。”
“对天材地宝来说, 五行生克、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水克火,火吸引水, 强大的…会被弱势的引出来,所以要用炭盆的温度唤醒罔象丝,再用火珠,火珠就像是个鱼饵,引诱罔象丝的捕食本能。”
“如果用陶或者金属,罔象丝要么不受引,要么就会震断,这是保命之道。”
龙黎侧目看向顾弦望,看来杨白白把她们叫来,不单是为了解决问题,还有别的意思。
顾弦望的注意力还在炸弹身上,便问:“现在既不能触碰炸弹,火珠也没了用武之地,如果用土与金属之物,不也是徒劳么?”
杨白白点头:“对,取不出来。但我想说的是,对憋宝人来说,五行生克,天材地宝,都是…动态的东西,不是固化的,水克火,但小水遇上大火就会被烧化,蒸发,其他的也是一个道理,遇上这些东西,不要急于硬碰硬,有时候可以智取,毒物的生活半径内必有解药,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大体是懂,但顾弦望不明白这和龙黎有什么关系,“那到底是什么办法?”
杨白白啧了一声,无奈地翻白眼,一脸孺子不可教。
“算了,”他叹气,“你慢慢悟吧……”
“我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再注入更精纯的罔象丝,把原本的包裹层扩大,我看过之前取出来的丝,品级挺差,如果用高浓度的丝把原本的覆盖住,接触面上就会逐渐形成一层结晶,这种结晶可以阻隔信号。”
顾弦望终于懂了:“可以让外部的控制器失效对么?”
“……你对这个事,了解倒是、挺快。”
杨白白嗤了声:“是啊,就是你想的这样。”
他把要用到的工具都摆出来,“你来操作。”
顾弦望一怔:“我?如何操作?”
“用这个,这个是特制的空竹管,把这坨半凝固的罔象丝吸进去,然后找到她后心的那个点,从侧面分多次吹进去。”
顾弦望:……
“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万一改变了内部的重力结构,把那个炸弹弄歪了,说不定就炸了。”
“我——”
杨白白又打断:“我只能告诉你怎么搞,至于搞不搞,你自己决定,我的手都断了,现在就是强撑一口气和你们说话,拿不了空竹管。”
这不就是赶鸭子上架么?顾弦望瞥了眼龙黎,眼神里复杂万端。
龙黎倒是放松:“试一试也无妨。”
顾弦望后背已然渗出冷汗,严肃道:“这不是试,是赌命。”
龙黎略一思忖,勾唇脱下外衣,问:“若是赌赢了,有什么奖品么?”
杨白白撇开眼正经地答:“赌赢了不就能挣回条命。”
龙黎仍瞧着她:“弦望怎么说?”
昏黄灯泡下,两人眼神交错,顾弦望蓦地明了了她的意思。
她叹口气,妥协:“你拿着剑,我尽力做。”
青铜剑此刻便倚在桌边,龙黎没动,只端正地背对她坐下。
她不动,顾弦望攥着小刀也不敢妄动,无奈地用指头戳她的肩,附耳说:“拿着青铜剑,别闹。”
“赌也有赌的规矩,”龙黎神色十分严肃,“既要赌,不妨你我一同入局。”
“弦望,我压你能赢,若有万一,你便压我能抓住剑。”
“如何?”
顾弦望没有直接回答,她直回身,问杨白白:“我该如何确定炸药的位置?”
“给你准备好了,”杨白白向后一指,匣子边摆着一本古籍,“翻到二十六页,有详细的经络图,看完了再翻五十八页,是肌肉走向。”
“读懂以后,自己上手摸。”
顾弦望皱了皱眉,依言照做,她能感觉到杨白白在刻意教她,但如此局促的时机,实在过于冒进,不论是他还是龙黎,说白了都在为她铺路。
到这个份上,她不能说她不行,她只能行。
“你别埋头了,过来看看,我定的点是否准确?”
杨白白捂着手臂挪过去,瞥了眼,手指比划道:“是,心脏在这个位置,所以注入点不能靠着这个方向,三点围绕,要斜向内进,懂嘛?”
“罔象丝的用量呢?”
“这里的全部用进去。”
“全部?不多么?”
“不算多,罔象丝与活肉可以共存,注入身体以后就像是液体一样存在,多才保险。”杨白白说,“可惜杨家的储物也不多了…就这一点,都用了吧。”
顾弦望尚不清楚罔象丝的价值,但眼下只能先专注行事,“怎么吸进来?”
“用嘴。”杨白白示范了一下力度,“吹也是这样,要轻,缓,你自己可以感受到推进的力度。”
“还有,开口下的这一刀不能太深,不能太浅,深了会惊动罔象丝,太浅就没办法融合。”
书库关门后本就闷热,顾弦望更是躁得两鬓滑汗,她催着招子功,手腕尽量稳,这三刀不能快,必须贴着肌理,她现在有点理解医生为什么需要让自己尽量铁石心肠了,将手下的人只看做一块块待分解的肉,若非如此,实在折磨。
眼看龙黎的血从刀口渗溢出来,她心脏咚咚的跳,在紧张之余,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是被那血吸引了,竟生出想要舔舐的欲望来。
她心下一紧,暗斥自己分心,再三冷静后,才完成下刀的功夫。
杨白白觑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别把汗液带进空竹管里。”
她当然知道要谨慎,一瓶罔象丝,分三管注入,她想速战速决。
没多废话,顾弦望拍了拍龙黎,说:“我要开始了。”
龙黎嗯了声,“放轻松,信你,也信我。”
杨白白没说,其实罔象丝自身有调节的能力,这种东西天然喜欢平衡,只要注入,自然会形成合适的圆珠形态,这事本身风险就不大,所以才拿来给她练手,正因如此,他现在觉得,这俩人实在矫情。
不知过去多久,顾弦望感受到空竹管已经注空,这才直腰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龙黎笑笑:“得问你的老师。”
杨白白手还疼着,忍着在这陪了半天,没好气地一耸肩:“没死、就是成了。”
顾弦望长吁口气:“下次这样的事,能不能多给点余地?”
“没下次了,”杨白白哼了声,兀自从匣子里取出一卷红线,红线之中缠系着一枚古朴的银铃,“手,戴上,这是杨柳的太公绳,她没拿走,你留着吧。”
“还有这里的书,有什么要用的,都拿走。”
顾弦望没急于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白白哑声道:“杨家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余的事,我帮不了你,家主很快会回山,这些东西到时候还会再做整理,怎么处置,我说了不算。”
“龙家古寨的事,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对于你,也许才刚开始,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就别回头,杨家以前不欢迎你,以后也不会欢迎你。”
“我的根在这,离不开了,等你把事了结了,有机会路过,再上来看看,就当看个穷亲戚吧。”
…
了结罔象丝一事,顾弦望便算是放下心口一块大石。
三人重回主屋,叶蓁单独叫下了顾弦望。
他主动询问道:“下一步你们是不是打算去内蒙?”
顾弦望狐疑地看他,叶蓁说:“是叶蝉告诉我的,我知道你们现在还在查龙家古寨的事,今早上遇到的那个怪物,就是感染了禁婆骨以后变异成的对么?”
“嗯,可以这么说。”
叶蓁叹了口气:“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这次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顾弦望皱眉:“为什么?你应该知道龙家的危险性,先前叶蝉——”
“是,”叶蓁咬了咬牙,他掀起敷在伤口上的纱布,“你看这里,这条黑色的青筋。”
沿着靠近内侧的伤口外,有一条淡黑色的经络尤为显眼,那颜色很不正常,一直延伸到手肘的内部,看势头,是往大臂上走的。
顾弦望心中咯噔一下,“还是有漏网之鱼。”
叶蓁放下纱布,揉着眉心说:“这事我没告诉叶蝉,她心里装不住事儿,说了也是添乱。正好她不想回家,正闹脾气,我想干脆顺着她的意思,这次就跟着你们去内蒙,她身上的蛊虫也是个定时炸弹,我和她不能都折了。”
“总得想想办法自救。”
这个理由,顾弦望没法拒绝,“你想好了?这次出行会非常危险,英国组织和走鼠都已经先一步去了那里。”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叶蓁冷静地说,“我已经打电话调车来了,装备的事我来处理。”
他压低声音:“枪不好弄,但应该能搞到两支土猎枪,听说内蒙的无人区现在还有狼,这些东西有总比没有强。”
“还有,你们那辆车是不是租来的?”
顾弦望点头。
“我看车头有撞击痕迹,太显眼了,等我的车调过来,让人把车开回去还了,赔点钱,把痕迹消掉,我调了两辆车,都是最好的改装车,应对山地和戈壁都够用,自己的东西,敢开,也不怕坏。”
“油,食物,饮用水,这些东西可以就地补充,从这里开过去近两千五百公里,轮换着开不到两天就能到,这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我想尽量节省时间,可以的话等东西到了,今晚我们就出发是最好的。”
叶蓁行事周全,几乎把先前龙黎想要的东西提前搞到了,顾弦望想了想,说:“好,这件事我去和龙黎商量。”
龙黎听完来龙去脉后并未反对,从杨家这次发生的事来看,叶蓁的表现没什么异常,眼下他出现被感染的痕迹,自然也不能任由他回去,于是等到晚上九点东西都送到山上,交接过后她们便决定即刻出发。
叶蝉遂了心愿,心情略微转好,但之前杨家的事对她触动很大,一晚上都想等着杨白白出面再说些什么,可一直到她们上车,杨白白都没有出来送的意思。
金乌自然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两辆车,叶蝉跟着叶蓁,胖鸟跟着顾弦望和龙黎,因着龙顾二人都能开车,三个司机连班倒,路上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完全没有下过高速。
等抵达包头的时候,三人都难免疲惫,便就地寻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办了入住。
叶蝉和胖鸟休息时间最足,这一路也没闲着,她把那本《红与黑》逐页翻对,将所有可能的对应词都记录下来,挑挑选选后终于有一条最为合理。
叶蓁这会儿没在旅馆,说是要先出去采买点必需品,叶蝉憋不住,便找到了顾弦望和龙黎的房间,献宝一样。
“我好像发现那个谁留的暗语啦!”
“你们看这几句,我觉得这个最靠谱——五当召,五当召不就在包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