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一声铜锣震响, 主持人葱指一撒,彩盘飞速旋转起来,这一下看得叶蝉都愣了, 她们之前都还以为所谓的转彩盘那就和老驴拉磨差不多, 起码得让人能看见花格在哪儿吧?
杨白白站得吊儿郎当,三只飞镖掂在左掌里, 他眯着一只眼,悠哉道:“报花名吧。”
三秒一报名,杨白白头一镖扎得极准,但顾弦望凝目观察出来,他手腕的劲力并不大,虽有准头, 但续力不足, 一旦手腕受肩背的力道太多, 后头再想随心所欲就没那么容易了,看来他面上虽然胸有成竹,但三中二的概率本身就是他的一个赌注。
本以为他会直接在第二镖尽全力稳住胜局, 没料想杨白白年轻气盛, 两指捏着那镖好一个瞄,吊足了周围人的胃口, 最末一秒突然抬臂一甩,镖尖斜侧, 直接扎到了隔壁那只彩盘的正中心, 叮的一声, 又被中心的铜线给弹了开, 转着圈儿落到了地上。
这就明摆着是在挑衅了。
但这事儿虽然办得很幼稚,却极能调动在场这些糙汉子的情绪, 一时四下爆出欢呼喝彩声,场子里燥热起来,都等着看这位年纪轻轻的杨家小弟怎么表演最后一镖。
杨白白回头觑了那女人一眼,见她看都没看地上那只镖,背着手面沉如水,还以为是老僧入定呢,真没劲,看回自己的彩盘,他忍不住嘟囔:“啧,真能装。”
叶蝉踮着脚在顾弦望耳边说:“他这个明显就是在利用规则嘛,要是都要求全中,看他还敢不敢撒野。”
顾弦望摇了摇头,没应,可她很清楚,即便规则要求三中三,杨白白一定也会闹出别的幺蛾子来强压这一头,只因为和他对局的是个女人。
“牡丹。”
随着最后一个花名报出,厅中倏然静下来,在这屏息的三秒之间,杨白白一改痞相,他三指捏紧飞镖皮柄,阖眸微沉呼吸,再睁眼——银光如电破空。
“好!!!”
彩盘受力相抵,转动戛然而止,那飞镖的刃面儿准准扎进了牡丹花格之中,随着掌声口哨声一道,杨白白故作无谓地报了个数:“五十万。”
这才是他的第一叫价,也就是说,相灵的二十万叫价在此刻已经自动作废了。
叶蝉见他那副死德性,不甘不愿地承认:“狂是狂了点儿,倒也有几分真本事啊。”
这下压力就全都来到了女人这一边,周遭几个老爷们嬉皮笑脸地喊:“姐们儿,加油啊,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顾弦望抿着唇,眸色渐渐冷下来,这些人无非都是在瞎起哄,哪个都不是真心期望着她赢,叫好只是给红三姐一个面子,本心里个个都攒着劲想要看走鼠女把头请来的客人吃瘪。
那女人其实离她并不远,眼见着主持人已经将手放在了彩盘上,顾弦望也不知怎得中了邪,突然冲她说道:“加油,别输。”
叶蝉一看顾姐姐都起带头作用了,自己不能掉队啊,扯着嗓子也喊起来:“富贵姐姐加油!三连中!三连中!三连中!”
顾弦望被叶蝉的喊声带得面上一阵烧热,可现在再想低调已经晚了,周遭的眼神纷纷扫过来,她只得盯着一处,那女人本已捏镖抬了肘,这时也回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顾弦望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朝她晃了晃拳头,骑虎难下地跟着念了一句:“三、三连中……”
满堂喧嚣中,那女人蓦地弯了弯眼睛,开口应道:“好。”
对众人来说,这场扑卖的对赌只一镖就可以看清楚输赢了,但周遭氛围仍旧是一派欢闹,与方才杨白白射镖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身边一老哥见她们两个隔空对话,当下揣着手凑过来,打探道:“呦,您二位这是认识呐?”
顾弦望正屏息等着她的第一镖呢,皱着眉往边上让了步,不愿搭理,这些人怕红三姐是一回事,想要巴结这位拿两万块钱扔着玩儿的不知名金主是另一回事,越是没人相信她能赢,她反而越能与这位女子共情。
“哎,不就是问问嘛,至于的么?”
那老哥呲着黄牙抱怨了句,不等抬眼,忽然就听唰一声劲响,紧接着木台子上传来咚的金属架子的落地声,待他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场子里也已经陡然安静了下来。
工作人员赶紧扶起被飞镖射倒的彩盘,众目睽睽之下,那只寸许长的铁镖几乎是齐刃没入彩盘之中,只余下一截皮柄卡在花格里。
“中了。”主持人宣布道。
“嘶,”刚才那老哥重新又打量了几眼这捏镖抬肘的女人,“这、这姐们儿运气是真不赖啊。”
场内的空气终于起了些紧张的意味,几十双眼睛盯在女人的手上,像是镭射似的想要分辨清楚她那一瞬间到底是做了什么手脚。
主持再度报出花名,彩盘摇转起来,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这次只用了一秒。
一秒。
又听着咚的一声,彩盘再度后仰栽倒在木地板上。
轮轴发出呼呼几声空转的响,等这次工作人员再扶起架子,彩盘整个向前一松,低头认错似的垂了半拉下来。
“……中了。”
这下子,嘟囔运气的人也没声儿了,在场的一个个彼此相觑,就等着有个懂得分析的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可惜懂行的没等来,只等来叶蝉喝了一句:“姐姐牛逼!!!”
这回她就跟押对了宝一样扬眉吐气,任凭杨白白冷脸瞪过来也不虚,反正顾姐姐说了你是个独行侠,我们一家还三口人呢,不怕你这一个,当下摇头晃脑地嘚瑟起来,安西教练附体一样吼道:“最后一镖啦,姐姐,支棱起来啊!”
她那啊字的尾调还没尽呢,就见又一道白光直飞出去,这次就听着哐啷一声,整个彩盘转着圈儿旋了出来,盘子很快落了地,但盘沿儿愣是滴溜溜立着往前转,一直转到了杨白白脚下,跟他脚指头里的鞋夹子一撞,滴里当啷的平落下去,正巧盖在他脚面上。
边上的人一瞅,当下’啊‘了声,杨白白的脸色也很难看,只见是彩盘上前两镖拔出的缺口正好左右框柱了他整个脚面,第三柄飞镖的镖尖,紧挨在他大拇指前面,差一点就要刺上肉了。
顾弦望怔了怔,神色倏尔一喜:“中了。”
“真的是…三镖三中。”
不等旁人反应,那女人淡淡地报出了价:“五十五万。”
她有了十倍的系数傍身,五十五万报价也只需要出五万五的真金白银,杨白白气得一咬牙,把嘴里的鱿鱼丝给咽了,忿忿喊道:“七十万。”
“七十五万。”
原本相灵的庄老六还想跟价,结果一听到七十五万了,想要举起的手又默默放了下来,虽说他有七成把握那蛇灵珠是件真货,但这回来花会头儿上给的预算顶格也就六十万,那还是用来探听大轴那条消息的钱。
杨白白太阳穴都鼓了起来:“一百万。”
“一百零五万。”
要不是忌惮红三姐,杨白白是真想要骂人了,好样的,她扑卖压他五倍,叫价也五万五万地压他,明摆着就是故意针对,虽然脑中充血,但他好歹还留了一丝理智,再把价叫上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妈的,这娘们是真有本事,估计也是真有钱,他自己全部的家当也就只有二十万,现在这个价格已经输了。
或者,他可以再往上叫一格,即便他不能拿到这颗蛇灵珠,也不能让那女人这么轻易拿到,他就不信这女人偏就这一次能猜中他的底牌。
杨白白默了半晌,等主持确认到第二遍,才开口报价:“一百五十万。”
这个价位报出去,场内一片惊呼,叶蝉也不由咂舌:“我靠,这小哥看不出来啊,这么有钱?”
顾弦望皱着眉盘算,这已经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了,刚才那几个人说这颗珠子转手也就是卖一百六十万,算上市场正常波动,那么上下二三十万之间都是正常的,杨白白一砸就是一百五十万,即便是算上了倍数,这一手压下的成本也为免太高了。
万一这颗珠子也是假的呢?
她不由看向还未及时跟价的那女人,却见她这次一反常态,面上竟显出一抹笑意,一直在众人诧异的视线里等到主持人确认过三遍,再没有出过声。
叶蝉愣了:“这是…不要了的意思?”
杨白白也没比她好多少,跳起来指着她质问道:“你怎么不跟了?”
那女人转过头,耸了耸肩:“不想要了。”
杨白白脑仁嗡的一声,当下就懵了,在花会里扑卖过的报价只能接受本人的资金,不允许凑份子,而且以他的脾气,也不屑于和别人合伙儿,可眼下这个报价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了。
这女人是在耍他玩吗?
难不成她根本没打算要这颗蛇灵珠?
还是她猜准了他的底牌究竟有多少钱?
他的脸色一阵青白,最末无奈道:“我放弃。”
先前那庄老六这时候冒了出来,嗤笑道:“呦,原来杨大少爷没钱呐,没钱搁这儿拿乔给谁看呐?”
杨白白阴着脸没回话,这次他不仅没拿下蛇灵珠,还要倒搭这女的十万块钱,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怕是后面那消息的正事都要耽误了。
这一阵热闹看完,场地很快恢复原样,众人各自归席,没一会儿就不再讨论这小小的插曲。
叶蝉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同顾弦望耳语道:“好像他们都在等着最后一条消息呢。”
“消息?”顾弦望想起叶蓁说今日的大轴才是引得众家前来的原因,不由也有些紧张了,“你哥这么久没回来,没有与你发信息知会么?”
算算时间,他这一通电话起码出去了一刻钟,叶蝉的手机调的是静音,刚才光顾看热闹了,把自己亲哥忘了个溜净儿。
拿出手机一看,有点愣神,等那一行字来回看了三遍,叶蝉才低声说:“我哥…他说有急事提前回去公司了。”
看这神情也不像是这么简单,顾弦望斟酌着问:“出什么事了?”
叶蝉抬起头,皱着眉说:“我哥说,在天坑里找到小黑哥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