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过去的, 还是昏过去的。
总之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鼻酸脑胀,浑身没有一处不在疼, 好在外套有人已经帮他脱下来晒干了, 要么这样捂着多半得感冒。
“嘶……”他锤着脑袋坐起来,接过顾弦望递来的一瓶底的水, 一口干了,“我们现在在哪儿?”
“还在地宫天门的出口,你睡了大概一刻钟,感觉怎么样?”
“还好。”姚错感觉自己眼窝都凹进去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转肠,又改口:“还是不好吧, 现在就感觉又饿又渴, 人都快熬成干了。”
顾弦望笑笑, 知道这意思是摊牌了,不装了,这位师兄, 打小调皮捣蛋猫闲狗厌的主儿, 大了以后非学人想当什么绅士,结果就是闹腾个四不像, 生熟之间两幅面孔,也算是缺什么就嚷什么, 现在估计是看大家都过了命了, 到底交情是不一样, 还装什么呀, 就这么地吧。
正好装备包也收拾完了,伤口也钉好了, 连酒都喝了两大口,景阳冈上能打虎了,顾弦望递给姚错一根蛋白棒,告诉他这个噩耗:“这是最后的口粮了。”
“不过伏特加倒是还有两瓶,你要的话也可以用来补充热量。”
“我什么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姚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蛋白棒啃了一半,剩下的收起来,“你要是饿了管我要啊。”
…
休息停当,三人顺阶而上,地宫外真正的景象,此刻才展现在眼前。
他们先前分明已经是在天坑之内,又从蚂蟥坑进入地下,现在看来,地宫的位置比想象中的更加深,甚至有可能是一座完全没入地下的层楼。
他们出来的位置原本是一处裂隙,也许就是为了那个机关才特意修建的台阶,裂隙之后便是山体,山如圆洞将中间这片地下森林包裹,天顶上的洞口不大,但从洞口再往外看,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上便能看见恢弘的崖壁,恍如参天。
原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还真是需要参照物的。
姚错震惊道:“这个洞穴森林,不会是在我们之前的那个天坑里面吧?”
天坑之下还有天坑,就算是放在全世界也是极为罕见的地貌。
这里很可能是数千年前被小型陨石砸出来的一号坑,而外头更大的二号天坑则是受冲击力影响而产生的次生坑洞,像是这样生长在类似于洞穴内的地下森林,全国范围内已知的也只有广东通天箩一处,号称是“中华第一洞”。
除了通天箩,美国的阿里西波大漏斗洞口直径有322米,深有70米,顾弦望估测了一下这个底下洞穴,估计深只有三四十米,底部直径倒是能有个三四百米。
别看光照不充裕,林子却挺茂密,顾弦望观察了一下四周,指着远处的洞壁道:“当然,不仅洞穴在天坑底下,原来祭坛也在这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祭坛石雕实在太过显眼,即便只在林隙间露出一角,也足够让人一眼识别。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硕大的石门造像便嵌在山壁之中——门!又是门!姚错都快得门的PTSD了。
而且他也不理解:“所以祭坛是开在山里面的?又是一个溶洞吗?”
顾弦望摇头道:“不知道那后面会是什么,其他人也还没踪影,既然祭坛这么醒目,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扎营,观察一番情况再动怎么样?”
龙黎看了看天色,说:“嗯,外面时间应该接近黄昏了,既然现在山民还没有把叶蝉带进来,很可能要等到明日才会动作。从地宫位置看,萨拉他们多半就在我们上层,玉子不会白白布局,就等着看她的下一步吧。”
她拨开灌木丛往林子里走,顺着水流声,几人找到一条小溪,水看起来很清冽,简直像是招摇着香帕的美娇娘,对着这三个渴到嘴唇脱皮的人说:快来喝我呀官人。
姚错一时没有把控住,扑到碎石滩前,掬了一捧,不待吸溜,那甜丝丝的溪水就入了喉。
顾弦望根本没来得及拦他,“你也不怕肚里生虫?”
确定了味道没问题,他干脆敞开肚子喝了个饱,“傻呀,肚子生虫不会死,太久不喝水人才会死。”
顾弦望走近了,恨其不争地叹息:“我是想说,包里有净水片。”
姚错手一僵:“……不早说。”
“就在这扎营么?”顾弦望回头问。
龙黎见她眸光晶亮,定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水里有鱼?”
“你怎么知道?”
现在他们饿着肚子,看到点新鲜食材就和看到黄金没什么区别,但顾弦望转念一想,“我们是不是不能生火?”
不能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龙黎又咽了,她找了棵树冠茂密的大榕,说:“若你天黑以前能抓到鱼,便让你生火。”
“真行?”
“真行。”
“好!”
姚错是真没怎么见过顾弦望像这样开怀的,倒不是说有多喜形于色,只是出于师兄妹的了解,对她那股子静不露机的欢愉有所感应,以前不知有多少位厚底子的’票友‘差人把那些个什么香奈儿爱马仕都送到后台了,他这师妹是睬都不睬一眼,随口一句送回,不带多赠一字的。
哪儿成见过这么迫不及待脱鞋袜的样子啊?
顾弦望挽起裤脚,一拍他肩:“愣着做什么?一起抓啊,你不吃么?”
…
开玩笑,现在别说是鱼,就算给他一窝蛹子,只要能用滚水汆一道,他都能咂摸出老爆三的味儿来。
姚错火速脱了鞋袜,赤脚下水,八月末的天,这天坑底下还是阴凉,尤其是这种半露于地表的溪水,本身已经经过好几道过滤,滑过皮肤时清清凉凉,像是冰丝。
顾弦望一条手臂不利索,抓鱼是不行,全靠眼神毒辣,指挥精确,也怪是这地下溪流里的小鱼好像都没怎么见过世面,瞧着人来了也不躲,那鱼又多又密,一个人在这头一堵,傻鱼们就慢腾腾地往对过游,也不知想想世上有个词叫请君入瓮。
姚错把T恤一脱,当成网兜,然后拿卵石块在个水急的口子两侧垒出一拳宽的水道,网兜就拦在水道出口。
顾弦望同只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从上游往下赶鱼,这群傻鱼们就像老爷爷遛弯儿慢腾腾扎堆爬上水坡,然后一头扑进眼放精光的捕食者那尚留余温的怀抱里。
“嚯!”姚错连水带鱼兜了个满怀,赶紧把四角扎紧口子,一手提起来咧着牙炫耀,“看来咱这摸鱼的本事是一点儿没丢啊。”
他三两步蹿出小溪,看模样还以为那水烫脚呢,纯棉的衣服漏水快,姚错连颠带挤把鼓包的溪水放出了一多半,然后才在远离水道的草窝子里把衣服展开。
“怎么样怎么样?”
顾弦望也笑:“不少。”
“那可是!”他一抬下巴,“这起码得有两三斤啊,虽然说都是小鱼,但是像这种小石斑以前乡下还可多呢,随便抓都有,现在可不多见了。”
反正姚错对自己非常满意:“肉虽然少,但咱吃的那就是那个鲜味不是?”
甭管什么味,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顾弦望把衣服上沾的水拧干,走过去瞧着刚在树下掏完洞的龙黎问:“喏,鱼抓到了,龙队长打算怎么做?”
见她有意打趣,龙黎便也端着神秘不答,嘘了一声,兀自到溪边去把手仔细给洗了,才不紧不慢地在某人憋着好奇的目光里把刚削好的一整片树皮拿出来。
“小鱼的话,煮汤怎么样?”
“用、用这个?”
顾弦望诧异地看着这张两面刮净的白树皮,严重怀疑它遇火就该烧漏了,她可舍不得这些宝贵的口粮。
“嗯。”龙黎蹲下来,将树皮四角折起,边缘用棍枝做的夹子夹紧,片刻就做出一只方方正正的小锅子。
“放心吧,一时半会烧不坏,不过不能做太大,否则水很难烧开。”她估计了一下鱼的数量,说:“可以多半煮汤,小半火烤,如何?”
顾弦望:“我只带嘴,没意见。”
姚错对龙黎做的火灶很感兴趣,问:“挖个这样的坑就不会飘烟吗?”
所谓的坑,其实是一个相对原始的土灶,进风口小,顺着往地下挖,挖出一条狭窄的风道,然后掏空底部,做成柴炉,炉口比进风口大个两倍左右,这一套就叫达科他火洞。
龙黎用打火机点燃柴火,再用顾弦望的腰刀横架在炉口,树皮锅就放在刀面上,“嗯,长进风口可以稳住火势减少飘烟,这样的火洞虽然不能完全隔绝烟气,但是再借用上面大榕树的树冠遮挡,只要天还没黑透,远处的人便很难发现这里的烟火。”
姚错悟了,伸着大拇指道:“姐们儿,内行啊。”
等汤开锅,烤鱼干已经吃过两轮了,别说这溪石斑个头小,味道是真的一点不比海石斑差,姚错一边吞舌头,一边嘶嘶哈哈地夸:“嘶,东星斑也不过如此,人间极品啊!”
顾弦望是那种看着吃相斯文,但手速很快的人,尤其是饿到这个份上了,人闷不吭声先吃了三条小鱼,囫囵垫下底,这才回过神皱眉道:“你怎么光烤不吃?”
反正还是那几个理由,不饿不渴不困,她也不打算给龙黎解释的机会,直接把手上这根儿刚烤出焦香气的小鱼干递过去:“又不是铁打的人,吃。”
“显得我们两个人多势众,欺负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