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望。”
姚错打断她, 将她拉到岩壁窄道边,他向里看了眼,见玉子果然在不远处等着, 便对她说:“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单独说一会儿话?”
玉子耸耸肩, 表示可以,接着慢悠悠地拖着步子让过他们两人, 走回了岩洞里。
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在开装备包,姚错不敢走得太远,又怕被偷听,只得压着声说:“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走。”
顾弦望见到玉子,想到方才他们之间的对话, 复盘之下才发现她有好多问题都没能提出来, 譬如堕神香是什么?洞主是什么?还有洞主里面的核, 那具玉化的尸骨又是谁?
这些他们来此的目的,她完全没有来得及去摸索,那段对话明明是两方的博弈, 但她却完全被排挤在外了。
一直到现在, 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稚嫩。
先前与姚错的对话也很匆忙,他们有许多细节都未对上, 顾弦望抓紧时机问:“你是不是从查克老狗那里发现什么了?”
“还有今天早上那声枪响不是我们放的,我们没有枪, 在此之前, 我们一直猜测是你们遇到了袭击, 而且龙黎还用对讲机联系过你们才对。”
姚错诧异道:“他们带的那把老猎枪在溶洞里就用掉了最后的几发铁砂弹, 那个叫查克的非常擅长诈唬人。因为嫌累赘,找到阿婆以后他就把枪给扔了。这一路他都远远的跟在你们后面, 他说龙黎很警觉,只要一点动静都会被发现,所以他们一直走得很慢,从不露头。”
“还有对讲机,我见他们确实用过,但是我听见的是那个叫萨拉的,一直在呼叫老狗请求救援。这个天坑里面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反正是说在东边吧。”
顾弦望:……
洞穴无风,理应闷热,但莫名的,顾弦望整个后背都在发冷。
今早从龙黎打开对讲机,到每一条对话收送,顾弦望都在场,这是做不了假的,那头的信号虽然不好,但从语音语调,说话的性格方式,全然都与查克老狗两人完美的对上了号。
现在姚错却告诉她,他们根本没有呼叫过?
甚至,连他们的对讲机里收到的都是萨拉的呼救,而非龙黎。
也就是说,对于老队友,他们也没能分辨出那条来自假萨拉的无线信号有任何问题。
这有可能么?除非这是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商量好的套子,他们提前录了音,准备了别的枪弹,然后……
就为了骗他们两个么?不可能。
如果不是提前商量好的,那么这其中就一定有第三台对讲机,龙黎与老狗查克之间根本没有取得直接的通讯,所有的对话都是通过第三台对讲机发出来的。
那台对讲机的主人对这个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很了解,不仅能模仿他们的声音,乃至于语气语调,每一个微小的反应,他甚至骗过了龙黎。
从清晨枪响的那一刻起,这场局就已经布下了。
“所以你们也是被引诱到吊头林的?”
姚错说:“查克原本想偷摸过去看看形势,他说萨拉一般不会和龙黎分开走,这次可能是自己找到祭坛的入口了,结果就中了陷阱。”
“等等,”顾弦望皱眉道,“查克怎么知道萨拉和龙黎是分开的?”
姚错顿了顿,看着她神情严肃,“弦望,我不知道你们这一路发生了什么,让你对那位叫龙黎的产生了一些信任,但是你听师兄的,她不可信,你绝对不能和她走得太近。”
“就因为她姓龙?”
姚错道:“不是。弦望,这一路他们虽然对话很少,但师兄也不是个傻子,查克从始至终没有用过什么特殊的机器,但他为什么一直胸有成竹的跟在龙黎的后面?我想,他们的手里是有龙黎的信息定位的。溶洞里的那些事,根本是自导自演。”
顾弦望彻底沉默了,真真假假太多线索掺杂一处,眼见不为实,耳听亦为虚,她先前曾猜测过打晕叶蝉抓走导游的与袭击萨拉等人的是同一个人,但现在看来,这个名为玉子的人目的明确,也没有任何理由救了他们又单独将导游隐藏起来。
那么到底是谁?谁在暗处布局?
猝然间,一束白光乍破,从她脑海汹涌的思绪中一闪而过——那个人,拍照的那个人,寻山旅人,他会不会一直藏在这个天坑里?!
姚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玉子打断了,“喂,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吗?”
顾弦望稍定心神,应了声,从窄道里出来他们见老狗和萨拉都已经补充了些食水,人是眼看着恢复了不少精力,唯独查克刚拔干净身上的蚂蟥,人还没半点苏醒的意思,看样子就算是他们小队内部也不大希望这个混球醒过来添堵。
萨拉觑她一眼:“到底是怎么样?”
顾弦望道:“不怎样,方才说了合作,便是合作,不过基于你们的前科,我有一个条件,查克和老狗必须束手。”
姚错就站在她身后,脸色有些难看,刚才劝了半天,这位姑奶奶还是一意孤行,明知山有虎是偏向虎山行,查克这家伙的身手他是领教过的,那绝对是身经百战后磨出来的招数,那些阴招都不是拳台上能用出来的,也许是野拳,甚至可能是在战场上。
面对这样的敌人,只是捆了手有什么用?更何况另外两个女的就是善茬么?不见得吧,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这一点保险约等于无。
他拽了拽顾弦望的衣角。
无果。
龙黎不置可否,转头问老狗:“你觉得如何?”
老狗一耸肩,反正他现在已经是捆着了,“无所谓。”
萨拉幸灾乐祸地蹲到他俩中间,另用一根绳把俩人手腕子上的绳结牵系在一起,那条绳不长,基本上把查克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老狗周围两步之内,“哈哈,老狗,委屈你了啊,这家伙我看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你扛着他吧。”
既然龙黎已经给出了态度,顾弦望见好就收,问玉子:“你现在可以说你的计划了么?如果是杀人放火的话,很抱歉我们做不了。”
玉子哈笑一声:“要杀人放火我就用不上你们了。其实很简单,我们各取所需,我想要的,是彻底毁掉这个寨子,你们想要的,是祭坛里的天书,对我来说只要把你们带进祭坛里,你们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寨子失去了祭坛,就像动物失去了心脏。这才是毁灭本身。”
值得在意的并非她的目的,而是这一切的可行性。
龙黎问:“这里还有通往祭坛的路么?”
玉子向那条窄道一歪头:“走走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她熄灭了火把,不知从哪又掏出了根老式的铁皮手电筒,拧亮,头一个钻了进去。
龙黎与顾弦望很快的会了个眼神,拍拍裤管站了起来,在她带领下,他们的这支小队紧跟玉子,算是打了头阵。
顾弦望和姚错殿后,一方面前面几人的动作一览无余,另一方面若是想要私下说些悄悄话,也有余地。
方才顾弦望之所以不考虑姚错的建议并非出于自大或是对龙黎的盲目信任,她从吊头林一直到滚进蚂蟥坑的这条路上已经将周遭的地形都看了一遍,即便他们能从蚂蟥坑爬出去,前面除了又一道断崖,什么都没有。
没有祭坛,也没有明路,再加上那诡异莫测的第三台对讲机的持有者,她不认为现在孤身出去是一个更好的决策。
可姚错显然已经有些被绑架后的PTSD了,他始终走在顾弦望身前半步,像条警惕的护卫犬似的死死盯着那几个人。
通过方才那条窄道,很快路线陡然一变,按照地势推测,他们现在的位置肯定是在蚂蟥坑以下,也就是天坑的土层下面,顾弦望原以为他们很快会从另一条土洞钻出去,再从林间寻找前往祭坛的路。
但万万没想到,玉子会领着他们往地心的更深处走。
而在这里,甚至隐藏着古老而壮观的石阶梯。
起初从岩道出来时,顾弦望猜测眼前这条如矿道一般的夯土洞是玉子这些年为了躲避寨子里的人自己挖掘出来的,但是这规模,这严谨的制式,她越看越觉得这绝不是靠一个人的人力可以完成的。
没有了火把炽热的光度,老式手电显得有些先天不足,夯土洞只能容两人并行,于是整条队伍被迫拖得很长,那一点光几乎照顾不到队尾的两个人,顾弦望并不依赖光源,所以让她最难受的并不是黑,而是闷,刚才在岩洞里点着火把都没有感觉到这么闷热,走在甬道里却觉得好像随时都要缺氧了。
萨拉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问:“欸姐们儿,我说这条路是通的么?我怎么感觉越走越喘不上气儿了?”
顾弦望顺着人路交错的分界往前望去,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那道挺拔的影子,龙黎似乎也察觉出些不妥之处,伸手摸了摸周遭的岩壁,顾弦望下意识的也伸手摸了摸另一侧的。
冰冷,不平,致密,且不带一丝风孔。
玉子像是没有听见,仍旧自顾自的往前走,萨拉耐着性子等了她两分钟,第三分钟的时候她今日份的耐性算是彻底用完了,正打算开口骂人,前面的手电筒突然一关,甬道霎时昏黑一片,众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不等人问,手电很快再次打亮,但这一次出现在光圈中的景象,却已经与上一秒截然不同了。
原本笔直的甬道,突然成了死路,顾弦望惊异地瞧着那面凭空出现的石墙,而石墙的中心处,不偏不倚的嵌着一道紧闭的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