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凌晨的密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枪响, 在遥遥叶冠顶部,无数黑羽振飞,嘎嘎的鸟叫声躁动山野, 顾弦望猛然惊醒, 迅速爬了起来。
睡意尚浓,脑海昏沉一片, 她昨夜是怎么睡过去的?竟然彻底睡死了。
动作牵拉之下,后背一阵撕扯般的刺痛,顾弦望低嘶了一声,这才觉出浑身酸疼不已,后背的拉伤经过一晚的休息彻底返上了劲。
萨拉醒的也很快,几乎同时进入了戒备状态, 龙黎从槐树枝丫间跃下, 神色仍如昨日警醒, 似乎一夜未眠真的对她毫无影响。
萨拉环视一圈,现下天色昏黑,正是凌晨前的至暗时刻, “龙, 怎么回事?”
龙黎眉心微蹙,压着声道:“听来应当是查克带来的土管子发出的枪响。”
顾弦望叫醒叶蝉, 看了一眼表,时间显示在四点一十八分, 正是一般人睡得最死的时间。
“是不是那帮山民摸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 四面八方的山壁间同时传来吼吼的呼声, 仿佛是喊山对唱, 但并无音律,只是以同样的频率在呼喊, 一时竟让人联想到了草原上的狼嚎声。
叶蝉一脸懵逼:“这是在干嘛?摇人儿吗?”
龙黎仔细听了一个循环,脸色渐沉,“不,更像是在呼唤。”
萨拉跳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我看他们是准备把我们包围起来了。”
如果是查克那头发出的枪响,说明他们应该是遭遇了伏击,土管子的铁砂弹很难携带,他这次肯定储备不多,这种情况下依旧选择开枪,说明情况应当很危急了。
师兄被他们捆了手,现在根本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倘若他们当真被那些山民追上,怕是头一个就要把他丢下。
顾弦望忧虑道:“这天坑下面的原始森林面积这么大,这些山民是怎么找到他们的?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万一他们被围截,恐怕就危险了。”
萨拉抽出自己随身的军刀,兴奋道:“哈,查克那头老狐狸也有吃瘪的时候,不如我们现在就往祭坛赶,肯定能补回昨天落下的路程。”
叶蝉诧异地看着她,真是好一副兄友妹慈的景致,昨天查克拿他妹当饵,今天萨拉就要拿她哥当垫脚石。
诧异归诧异,她忽然想到昨天在溶洞里捡回来的那只对讲机。
“我说,咱要不要考虑把对讲机打开?我们姚师兄还和他们两个在一起呢,万一出什么事儿,你们真能见死不救?”
萨拉睨着她,嗤道:“你自己能不能保住小命都两说,你还管人家的死活?知道电视剧里前三集死的都是什么角色吗?就是你这种无能还瞎蹦跶的白莲花。”
叶蝉恼道:“我靠,那你又是什么角色?反派小喽啰吗?我看你就是后背梁长疮骨肚脐眼流脓——你坏透了你。”
“你——”
“安静。”龙黎沉声打断,从叶蝉那里要来对讲机,走到高处摁下开机键。
对讲机一如既往的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可能是受天坑下异常的磁场干扰,龙黎摁住对话建,问:“老狗,查克,说话。”
滋滋滋。
无人回应。
萨拉一挑眉:“老狐狸忙着逃命呢,哪还顾得上开对讲机。”
龙黎顿了顿,再次传呼:“老狗,回报情况。”
见她坚持呼叫,顾弦望突然想起昨晚龙黎对老狗的叙述,她应该很了解对方,如果老狗真是经验丰富的战场老手,任何情况下应该都不会放弃和队友之间的通讯。
这次的传讯的电流声很乱,带着几声炸频的刺音。
片刻,对讲机重归静默。
龙黎慢慢垂下手,望着先前传出枪响的方向,周围的呼喊声仍在环绕,一股肃杀的冷意从清晨蒸腾起的薄雾中渗出来。
顾弦望走到她身边,“或者,我们可以尝试先往那个方向靠近。”
倏地,对讲机里再次传出滋滋的声音。
龙黎将传声器贴近耳廓。
“滋——龙队…我……老狗,我们……东方向,遭遇……袭击,请……。”
老狗的回复时断时续,环境噪声很大也很乱,听起来他似乎在喘。
最关键的信息几乎都没传过来。
顾弦望听得很模糊,便把头凑近过去,对讲机里又传出一阵电磁音,紧接着老狗似乎又重复了一遍。
“小心……鸟,不要支援,重复一遍,不要——”
那头话语突然中断,随后查克恼火的声音便传出来:“操!什么不要支援,我们……你们也……不掉,想活命……这里!”
他说完,对讲机里彻底静默了,似乎那头已经把对讲机关闭。
顾弦望眉头紧皱,就从最后几句话里拼凑,查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如果他们出事,那么她们也跑不掉,想要活命,就赶过去救援。
萨拉就站在龙黎对面,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啐了声:“妈的,自己死就死,还想拉我们垫背。不过那家伙很少这么气急败坏啊,看来那头应该真遇到麻烦了。”
“鸟。他们刚刚好像提到了鸟。”顾弦望提示道。
“嘁,怎么,这天坑里鸟都成精了,还能把两个大活人打得满地找牙?”
顾弦望思忖片刻,蓦地想到了老棍家的那只八哥,“未必,龙黎不是说过这里的生态异常,昨晚在这里休息过后,我感觉我的精力似乎比平时更饱满了,我觉得这里的氧气含量可能和外部不同。”
萨拉对这类学问全无兴致,对她的猜测不以为然。
但龙黎很清楚,如果这里的氧气含量当真比外部高,加之天坑的负地形包围,在这片狭小的雨林中便很可能会生成独特的生态系统。
毕竟,在巨型生物们生存的侏罗纪时代,地球的氧气含量就比现在要高得多。
龙黎将对讲机挂到背包侧面,判断道:“这些山民可能是在呼唤某种生物,鸟群的活动半径很广,未必没有可能,如果他们真的训练出了僚鹰,我们的位置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要活动起来,他们的目标是祭坛,这一点想必山民也很清楚,与其在路上再被打伏击,不如主动出击,尝试和查克汇合。
“从枪响的方位,结合老狗的叙述,他们现在应该在往东南方向迂回。”
“我们过去。”
龙黎此刻像极了真正的指挥,不容置疑的言辞,冷静的判断和绝对的自信。
萨拉一抬手:“听你的。”
龙黎给几人各分了条能量棒,“补充一下,即刻动身。”
顾弦望仍旧很忧虑,眼下情势骤然收紧,前方还不知有什么不可测的危险,叶蝉是她们之中唯一没有任何对抗基础的,一旦她们进入包围圈,很可能就会掉队。
叶蝉跟个仓鼠似的快速嚼着能量棒,见顾弦望在看她,灌了一口水把吃的咽下,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轻撞了下她的肩,附耳说:“别担心啊,咱们去救姚师兄去。”
顾弦望抿了抿唇,刚想嘱咐她两句,不远处的树丛间突然传出簌簌娑动声,她猛然抬头,就见一只浑身黑羽的鸟扑棱棱的飞起来,唧啾啾的鸟叫声迅速传了出去。
龙黎眸色一寒,喝道:“跑起来!跟着我的足迹。”
说罢,人已经如离弦的箭,快速冲进了灌木丛中。
…
进入林间,四下的呼吼声立刻淡下去,变成了某种遥远朦胧的背景音,随着气温慢慢升高,露水蒸腾,白雾愈来愈浓,顾弦望前面紧跟着龙黎的背影,后面又要时刻警觉叶蝉是否跟上,注意力两厢分散,招子功也使不出来了。
白雾如纱,三米之外不见人,龙黎似乎也警惕到这点,每一步都踏得格外重,在地衣上落下深深的足迹。
周遭的鸟叫声越来越密,却很难分清到底鸟群只是在苏醒活跃,还是正在定位包围过来。
顾弦望边跑边拔出匕首,向后递给叶蝉,低声交代道:“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一定记得跟紧龙黎。”
说话间,前头倏然传来一声类似鞭子抽直的炸响,嘣的一声,仿佛连空气都被震动了,顾弦望脚步一停,便听龙黎喝叫:“趴下!”
叶蝉一怔,人就已经被压着头摁到了地上,顷刻间,机簧弹动的脆响哒哒向后蔓延。
顾弦望头皮一紧,上方无数利箭已经如雨幕般横穿过来,密密麻麻的箭身刺破空气,发出嗖嗖的疾响。
箭雨持续了几乎半分钟,她们两侧的树干上都被扎出成片的箭杆,这次的箭矢不同阿岩携带的制材,看起来似乎都是铁箭,保养得极其仔细,甚至还泛着油光。
空气静默下来,顾弦望起身看了一眼,那铁箭射出的力道绝非是人力可以驱动的,说明这里起码潜藏着数台铁质的自发弩机。
这难道是现代工艺?
叶蝉心有余悸,跟着用手摸了摸箭尾的窄翎,奇道:“这上面好像有烙印啊。”
前头萨拉不耐地催促:“你们两个干嘛呢,找死啊?”
顾弦望追上去,扭头问叶蝉:“什么样的烙印?”
叶蝉边喘气边琢磨:“感觉…好像也是那种太阳鸟的标记。”
“注意脚下。”顾弦望蹙着眉提醒,跨过方才那道绷紧的麻绳,她刻意向两端都扫了一眼,这麻绳很长,远比她视线能及的地方连得更远,很难确定弩机被安置在哪个位置。
但箭身有烙印,那就说明这个陷阱也存在古制的可能,从弩机被发明的年代来推测,这么大规模的铁器制备,似乎又不太可能。
除非生活在这里的夜郎族人真的是富得流油,而且势力庞大,否则怎么可能?
激发了弩机陷阱之后,龙黎选择的路线变得更加曲折,专挑林隙狭窄的灌木丛钻,顾弦望和叶蝉的手臂上都被划出不少细细的血条子。
一开始,顾弦望还没注意,直到那股熟悉的冷香弥漫开来,不知从哪个方向的雾气深处渐渐传出很低的嗡嗡声,她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吸引过来了。
就在雾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