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削成两截的触手落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曲棋见状,不由得警惕地往后挪了挪,心痛如绞。

  就算那只是她老婆本体的一小部分,但也是她老婆啊!

  这和杀妻之仇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盛西烛所经历的悲惨遭遇,曲棋双眼冒火,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今天她就要反其道行之,把大魔王曾受过的伤痛都百倍奉还。

  天凉了,该让金氏破产了!

  金楼宴审视地望着她。

  这红衣女子能突破结界和封锁闯到这里来,身上又有盛西烛留下的分/身护体,说明她的本事不一般,深得盛西烛的信任,应该是那魔头手下的心腹大将。

  若能劝此女归降,关键时刻给予盛西烛致命一击,岂不是妙哉?

  她不禁露出一丝洞悉一切的微笑,继续循循善诱:“小姑娘,盛西烛的结局注定是覆灭。你若跟了她,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随我一起保护人间界……”

  曲棋立刻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询问道:“金掌门,你为何如此确定我们尊上会惨败?她的实力明明很强!”

  金楼宴看了她几眼,再三确定眼前只有化神期的女孩掀不起什么风浪,便缓缓道:“好,告诉你也无妨。”

  她伸出细瘦的手掌,掌心朝上,一片光华流转,手掌处忽然显现出一枚状若白玉盘般的明镜。

  曲棋定睛一看,那一尘不染的镜面流光溢彩,仙气飘然,一看就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金楼宴:“此乃天机镜。”

  她轻轻一挥,那面镜子便悬浮在半空之中,渐渐变大,光滑镜面上倏然显示出三行清晰工整的小字来。

  其上的三条预言,分别需要牺牲盛西烛、曲棋和苏扶晚,才能换得人间界祥和安宁。

  见曲棋一动不动,似是被其上的文字震住,金楼宴微微一笑:“如何?你看,我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拯救这万物苍生、平息混乱,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

  曲棋心中骇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天机镜是什么鬼?连载里好像并没有写这种东西啊,这三条预言难道是为了强行让金楼宴执行原书

  剧情?

  而且苏扶晚不是这本书的团宠女主吗?!为什么天机镜竟然要把女主给献祭了?这本书的走向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改变了原本的结局?

  就在这时,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

  她在看书时,故事还并没有连载到结尾,一切都朝着苏扶晚大开金手指的方向发展。

  但如果……女主在原书中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呢?

  因为某一些原因,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被金楼宴欺骗,沦为拯救世界的牺牲品?

  曲棋一阵不寒而栗,又急忙问:“这镜子从何而来?你又怎么能确定这镜子说得都对?”

  “天机镜的指引绝对不容置疑。”

  金楼宴微微蹙眉,神色认真,“若不是第一条预言挽救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人间界早就在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惨败。”

  百年前的某一日清晨,金楼宴从睡梦中惊醒,这面镜子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来历不明,无法破坏、无法丢弃,不论用何种方式毁坏镜面,下一刻都会复原。

  无论金楼宴走到哪里,这镜子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仿佛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每每阅读完这三条预言后,金楼宴的心中都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竟然必须残害自己的首徒才能挽救人间界,这怎么可能?

  问剑宗向来以天下大义为重,悲悯苍生,她身为德高望重的护法长老,理应将问剑宗的每一个子弟、人间界的每一条生命都护在身后,绝不可能做出此等牺牲无辜之事。

  一开始,金楼宴将这诡异的镜子视若不见,继续悉心教导自己的徒儿们,盼望她们早日成才,成为人间界的栋梁之才。

  然而天意仿佛要和她对着干。

  人魔两族积怨已久,互不顺眼,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底下却已经暗潮汹涌。一场争斗的导火索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很快便爆发为燎原之势,死伤无数。

  自那日起,两族彻底撕开了虚假的表象,刀刃相向。

  等到内陆战争的消息传达到海上蓬莱时,人间界的颓势早已不可挽回。

  远水救不了近火。

  仙魔大战终究如镜子上所

  说的那般到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金楼宴与众人火速赶往内陆支援,这一次出行,终于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见证了太多战争带来的伤痛与离别。

  她看见不足几月的婴孩们被无情地烧成一片灰骸,她看着昔日的青山绿水满目疮痍,在战火中沦为黑烟滚滚的废墟,她见证了许许多多的家破人亡、阴阳相隔。

  那些原本鲜活灵动的生命戛然而止,活下去的人却要带着与亲友离别的阵痛熬过余生。

  她看见被殃及的难民满身伤痕,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一点一点地虚弱死去。

  那些灰头土脸的人跪在金楼宴面前,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死死抓着她的雪白裙角,撕心裂肺地哀求道:“仙君,求求您救救我们吧……仙君……”

  举目四望,哀鸿遍野。

  金楼宴素来无波无澜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忍。

  她带着徒弟们将几人逐一安顿好,为其疗伤医治,方才离去。

  但金楼宴深知,因战争受难的人不过是冰山一角,她今日能救得了这几个人,但她救得了这绝望哀嚎的天下苍生吗?

  ……众生皆苦。

  金楼宴去往战场,见到那群与魔族负隅顽抗的修士们,那一个个年轻的生命淹没在了血肉洪流中,如同被命运玩弄的蚂蚁。

  她挥剑奋力杀敌,浑身浴血,杀红了双眼,但远远不够平息这场灾难。

  在天意面前,人类如此脆弱,宛若一粒泥沙,难以抵挡宿命奔涌的浪潮。

  她静坐于破败古庙中,抬头仰视着传说中的神佛,那残缺不堪的彩绘雕像庄严端坐,一双双怒目相对,仿佛在怜悯她的软弱无能。

  远处,一声声号角与战鼓擂响,如紫电春雷般震耳欲聋,又如狂风暴雨般惊心动魄。

  金楼宴凝视着神佛许久,缓缓地垂下了头。

  问剑宗弟子,向来问心无愧,仗剑而行。

  ……而她明知有方法为之,却一再逃避,已是违背了宗门初心。

  那裙角上的一点血渍,钻入金楼宴的梦中,如冤魂般缠绕着她。

  “……为什么不愿意救我们?”

  “光明磊落的仙君甘愿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受苦

  吗?”

  “你愧为问剑宗的弟子,有愧仙途!如此优柔寡断,怎么配飞升成仙!”

  那些声音终日不散,引得她夙夜迷乱,难以静心修行。

  蒲团上,金楼宴弓着腰,仿佛被那金刚怒目、那战火纷争、那万物苍生的兴亡,一点一点地压垮了下去。

  她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手掌,不知为何,竟觉得掌心之上已经满是鲜血。

  ……是她的错吗?是她的责任吗?

  “师尊。”

  金楼宴回过头,看见了站在庙门前的大徒弟。

  乌发白衣的少女,手执长剑,双眸明亮,如一株青竹清隽而立,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信任与敬佩。

  如此鲜活而漂亮的生命。

  “……西烛。”金楼宴怔怔道,“难道我做错了吗?”

  这天意,非要她舍弃一人而拯救苍生不可吗?

  盛西烛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师尊在说什么?”

  金楼宴:“……没什么。”

  她忽然对自己的道心有了一丝怀疑。

  盛西烛走到她的身边。

  顶上的屋檐破了一道窟窿,从缝隙中漏下一缕光,落在白衣少女的身上。

  她披着一身灿烂日光,仿佛这灰暗神庙中唯一一抹亮色。

  盛西烛:“师尊最近如此忧心,是为了战事吗?”

  兴许是心头堆积着的情绪太多,金楼宴忽然自嘲地一笑:“我该是个懦弱的人,既救不了自己身边的人,也救不了这黎明苍生。”

  盛西烛闻言,一字一字认真道:“当然不!师尊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正道修者。”

  金楼宴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她。

  盛西烛目光清亮而坚定,才十八岁的年纪,已隐约能看出几分日后风华无双的姿容,如一抹缓缓燃起的朝阳,照亮了黑暗夜幕的一角。

  她是正道之光,也是问剑宗未来的希望。

  她的未来分明是坦坦荡荡的康庄大道,却要为了这黎明苍生,忍受剥骨穿心之痛,毁去一切努力……

  金楼宴眼眶微微一酸,嘴唇轻颤:“好徒儿,你……”

  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盛西烛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正欲说话,忽然头顶的佛像摇摇欲坠,竟直直向她们坠来!

  两人飞快躲开,看见那泥胎塑像轰然倒下,碎裂一地,那金刚浑圆的眼睛骨碌碌地滚到了金楼宴脚边,冷冷地与她对视。

  金楼宴恍惚地看着这一切,心脏渐沉,掌心中竟渗出冷汗。

  忽然,她听到盛西烛的声音:“师尊,这里有人!”

  于是快步上前,来到盛西烛身边,看到石台旁两具一大一小相拥在一起、面目全非的残破身躯。

  盛西烛伸手去探鼻息,惊喜道:“他们还活着!”

  那其中更小的人影颤颤地睁开双眼,手指虚虚抓住了金楼宴的衣角。

  “救救我们……”

  “……仙师,救救我们吧。”

  那一声声细若游丝的哀求,竟与昼夜回荡在耳边的哭嚎声渐渐重合,响亮地撞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

  四面八方,一双双流血的眼睛皆对她怒目而视。

  “咔嚓。”

  盛西烛转过头,看见金楼宴忽然后退一步,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古庙。

  少女惊愕道:“师尊?!”

  将那两名难民安顿好后,她匆匆走出庙宇,而金楼宴早已不见踪影。

  谁也不知她为何忽然离开,又去了哪里。

  金楼宴消失了一天一夜,直到隔天傍晚才回来。

  漫天余晖泼洒在她的身上,如同披了一身血衣,眉目肃冷。

  她对等候在庙门前的盛西烛说道:“收拾东西,回蓬莱。”

  盛西烛诧异道:“现在回蓬莱吗?”明明这战争还没有结束……

  金楼宴没有再回答她,转身离开。

  盛西烛望着她的背影,心底莫名不安起来。

  翌日,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忘昔峰。

  五天后,盛西烛便被叫到了后山。

  那是一处荒芜凄凉的土地,枝叶繁茂葳蕤,连阳光也照不进。

  就在这最阴暗无关的角落,金楼宴亲手将盛西烛的剑骨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她看着那昔日听话乖巧的徒弟倒在地上,一道血红的裂口贯穿了整个背部

  ,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鲜血不断溅出,染红了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

  少女遍身血污,如同一个血人,喉咙里溢出歇斯底里的悲鸣。

  “师尊……为什么……”

  在盛西烛模糊扭曲的视线里,只看见了金楼宴冷漠无情的眼睛。

  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茫然地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好疼,好疼……

  金楼宴忽然转过身,不再与她对视。

  “把她封印到地下去。”

  其余的几名弟子垂着头,颤声回答:“是!”

  神智不清的少女被放进棺材中,那沉甸甸的棺盖一闭,彻底葬送了她前程光明的后半生。

  “……”

  “救救我……”

  “……师尊,求求你们……”

  一抔抔黄土浇在上头,那棺椁中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最后再无声响。

  金楼宴凝视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剑骨,将其丢进铸剑炉中,眼睁睁看着大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她漆黑无光的眼底。

  一边是垂死挣扎的黎明百姓,一边是痛苦万分的亲徒弟。

  天意难违,她已经没有退路。

  从那天起,世间再无盛西烛。

  战场上,拼死战斗着的修士们忽然看见一抹纤长身影,站在人群最前端。

  那女子手握一把深蓝长剑,灵光缠绕而上,熠熠生辉。

  她挥出一剑,剑气破空而出,如同千万夜雨自天幕垂落,美得令人心悸。

  暴雨狂风般的灵潮中,魔族尽数倒下,倏然断气。

  众人纷纷睁大了双眼,呆呆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如同仰望着一个救世的神明。

  从那天起,世人皆知金楼宴大义灭亲,手执夜雨平定了仙魔大战,拯救千千万万人于苦海之中,震古烁今。

  ……

  曲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金楼宴沧桑地笑了笑,岁月的痕迹布满了她的脸,再也找不出半点当年风姿清绝的模样。

  “如何?现在你肯相信了么?我绝非为了一己私欲才做出这些事情。”

  曲棋默了默,出声道:“你当年确实

  是拯救了千万人,但你也间接造成了第二次仙魔大战的发生。”

  到头来都是因果报应。

  金楼宴:“引发战争非我本意,我执意完成剩下的预言,也是为了尽力平定这世间的纷争。”

  曲棋忽然觉得她可恨又可怜。

  自从盛西烛死后,金楼宴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完成天机镜的旨意而活,她再也没有了自我,只会盲从于预言的指引。

  她轻声说道:“你现在一次次地牺牲无辜,已经和你心目中所憎恨的战争本身无异。”

  金楼宴微微一顿,沉声道:“我都是为了大义,为了拯救数以万计的人,必要的牺牲有何不可!”

  曲棋反问:“你在牺牲那些人时,可曾心中有愧?”

  金楼宴眯眼望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你看,你早已不知不觉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曲棋指指点点,“当年你迫害盛西烛的时候还知道犹豫自责,可你牺牲曲棋和苏扶晚的时候呢?你引发第二次战争的时候呢?你有犹豫过一秒吗?”

  金楼宴浑身一顿,和蔼的表情从脸上一寸寸脱落,声音尖锐道:“你闭嘴——”

  一时间,地底深处地动山摇,无数石块迎头砸下,曲棋灵活地左右横跳,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金楼宴:“……”

  她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受了很大刺激,浑浊的双目渐渐覆上一层刺眼的血红,看上去十分吓人。

  曲棋停下脚步,万分警惕地看着她,一边在心底疯狂呼唤:“队危!速归!”

  金楼宴冷冷道:“你既然执迷不悟,那我便不再和你多费口舌。”

  她弹指一挥,那肉山上的四张脸异口同声地张开了嘴,歇斯底里地尖啸了起来。

  曲棋连忙捂住耳朵,开始召唤手下大将:“初音未来,快去和她们拼了!”

  双马尾僵尸应声赶上,古怪而惊悚的歌声从她嘴中流出,叫人忍不住吐血。

  那四张脸听完也是愣了愣,纷纷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活了几百年,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

  双马尾僵尸愤怒地嗷呜嗷呜。

  曲棋见状,心中却悄生一

  计。

  她看向金楼宴,拖延时间道:“金掌门,其实我觉得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牺牲哪来的胜利?”

  金楼宴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狐疑地望着她:“你这又是何意?”

  “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你的救世计划。”曲棋看向那四张脸,询问,“这四个人也是因为你的大义而牺牲的?”

  金楼宴面无表情道:“那是自然,她们也是我的徒儿。”

  曲棋:“……当你的徒弟真是有够伟大的。”

  金楼宴道:“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曲棋:“?”

  她仔细感受一番,那强烈的怨恨与阴气确实是从那四张面孔上散发出来的没错。

  这叫哪门子心甘情愿,是你单方面把她们忽悠瘸了让她们答应的吧!

  金楼宴深深叹息:“若不是她们维持了我的生命,我早已被夜雨透支生命,化为枯木死灰。”

  曲棋:“我还有个问题,我们打得这么厉害,上头的神仙为什么不下来帮帮忙?”

  金楼宴闻言,却是颤颤巍巍地大笑起来。

  “神仙?哈哈哈,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仙!”

  曲棋吃惊道:“您展开说说?”

  “古来至今的所有飞升者,不过寥寥数百人。你猜猜看,这世间的灵脉总共有几条?”

  曲棋思索道:“应该也有几百条吧?”

  金楼宴:“没错。每逢一位大能渡劫飞升,这世间的灵脉就会多一条,你觉得是为什么?”

  曲棋悚然道:“……难道是,他们全都变成了灵脉,反哺这个世界?”

  金楼宴似笑非笑:“不错,正是如此。”

  曲棋:“卧槽!”

  所以什么飞升成仙,根本就是骗局?勤勤恳恳修炼到顶,结果是给他人做嫁衣,真是纯纯的大冤种。

  “十年前,有人发现灵脉的数量与飞升者完全吻合,起初以为是巧合,然而那些飞升者自前往仙界后便再也没有现身,也不再回到宗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久而久之,这个猜测便渐渐被坐实,在仙门百家的高层中流传甚广。因此,境界越高的修士越不愿意渡劫飞升,便也没

  有新的灵脉产生,天地间的灵气自然会逐渐消散。”

  曲棋吃惊道:“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金楼宴:“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并未有实际的证据表明这些都是真的。”

  曲棋心道:我觉得挺合理,八九不离十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本书的走向十分古怪,这确定不是披着甜宠皮的绝世大虐文吗?

  金楼宴:“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可愿意帮我对付那盛西烛了?”

  曲棋想了想,笑道:“不瞒您说,我早就看那个大魔头不顺眼了,天天晚上让我加班,不给我工资,周末还不让我休息,她太坏了!”

  就在这时,她脚边的阴影中逐渐浮现出一道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影。

  匆匆赶来的盛西烛闻言,缓缓地看向她:“?”

  金楼宴也跟着看向曲棋,缓缓眯起双眼:“是你小子把盛西烛引到这儿来的?”

  曲棋灵机一动:“啊?肯定是她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追踪的东西,这个坏女人!”

  她趁乱跑到大肉山旁边,隔着面具朝着盛西烛做鬼脸。

  盛西烛:“……”这是闹哪出。

  人形傀儡也紧随其后,手执夜雨出现在盛西烛身后。

  金楼宴见状,大笑道:“好啊,齐聚一堂,不如就趁此机会了结前尘恩怨吧。”

  山洞摇晃,那人形傀儡面无表情地盯着盛西烛,缓缓向其靠近。

  曲棋忽然哎呀一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向前一扑,故作慌张地说道:“地震了,我脚好滑!”

  人形傀儡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夜雨也跟着摔落在地。

  金楼宴:“……你在搞什么东西。”

  曲棋无辜地笑了笑,说:“我脚滑了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带血的黄符,以闪电般的速度贴在了那傀儡的额头上!

  浓烈阴气瞬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以两人为中心汇聚一处,紫黑的魔气自地底深处喷涌而出,将曲棋包围在了中间。

  那傀儡浑身颤了颤,古井无波的眸中逐渐浮现出强烈的怨恨之意。

  曲棋贴在她耳侧,轻声说道:“跟我走,我帮你报仇。”

  傀儡移动眼

  球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一旁的金楼宴发现自己忽然控制不了傀儡,不由得大惊失色,怒声道:“你都干了什么!”

  “帮她们洗脱冤屈呀。”曲棋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傀儡从地上拉了起来,“去,给她两耳光!”

  傀儡看向金楼宴,双眸一闪,目光骤然爆发出浓烈的怨恨。

  金楼宴惊恐道:“虞纨,你……”

  傀儡决绝地抬起夜雨,朝着金楼宴狠狠一挥,竟将那肉山直接劈作了两半!

  曲棋感叹道:“好家伙,风水轮流转啊……”用金楼宴的剑亲手杀死金楼宴,值了。

  盛西烛听到那名字,却是猛地一顿。她快步走到那肉山前面,俯视着其中四张被怨恨和愤怒扭曲的人脸。

  雪皋、乔柯里、虞纨、澹煌苏……

  这竟是那群剥她剑骨的师兄师姐们。

  那四张脸看见了盛西烛,纷纷一顿,苍白的唇微微颤抖,一行行清泪忽然从眼中流下。

  就在此时,被劈断的肉山竟然缓慢地开始愈合。

  “你骗我——你竟敢骗我——”

  金楼宴表情狰狞,目光凶戾地瞪着两人,嘶吼道:“我还未亲眼见到人间界被拯救,我不会死!我不能死!”

  曲棋走近她,冷冷一笑:“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人间界会被你拯救?”

  金楼宴苍老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三预言已经全部完成,你们得意不了多久的!人间界最后还是由我来守护……”

  曲棋闻言,伸手掀开狐狸面具,朝她甜甜一笑:“你确定吗?师父?”

  金楼宴猛地一顿,惊愕万分地看向她:“你……怎么会?你不是被盛西烛吃了吗?怎么可能……”

  曲棋:“因为我不好吃,她又把我吐出来了。”

  盛西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金楼宴呆呆看着她们,满面笑容如潮水般退去,脸色苍白,灰暗的双眼像鱼目似的外凸。

  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喃喃道:“怎么可能?天机镜……完不成了……”

  “人间界……注定要灭亡了吗?”

  曲棋将黄符贴在那四张脸上,咬牙道:“人间界不一定会灭亡

  ,但你今日必死无疑。”

  魔气仿佛解开了禁锢他们的枷锁,那四张脸慢慢地闭上双眼,逐一从肉山上消失。

  山洞深处,很快出现了四个眉眼青涩的少年少女,身形透明如魂魄。

  他们先是感激地看了曲棋一眼,随后转向盛西烛,眼中含泪,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盛西烛深深凝视着他们,片刻后,微微颔首。

  那四人纷纷露出欣慰的微笑,化为千万灿烂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曲棋得意道:“芜湖,看来论挑拨离间还是我更胜一筹。”

  若不是金楼宴对徒弟如此恶劣,给了她可乘之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金楼宴顿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本就靠着这四名弟子的丹元和神魂维持身体不朽,如今那四人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力量支撑身体的老化速度。

  她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扎漏的气球,灵气飞速地往外泄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句干瘪如柴的老迈躯体,瘫倒在地。

  曲棋蹲在她身边看了看,笑嘻嘻地说道:“你看,这就是不好好对待徒弟的报应,现在只能做空巢老人。”

  金楼宴转过头颅,死死地盯着她,忽然温声道:“好徒儿,你真的忍心对师父下手吗?”

  曲棋微微一顿,脑海中掠过前尘往事,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师父,你对我的那些好意,可曾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的?”

  金楼宴怔愣片刻,艰难地张了张口,气若游丝道:“当然是真心的……”

  就在这时,她的皮肉上忽然又浮现出一张小男孩的脸来,猝不及防地曲棋伸出一只利爪——

  一旁的盛西烛反应极快,将她拉到怀中,冷冷地眯起双眼:“找死。”

  她刚要伸手给那金楼宴致命一击,却被曲棋拦了下来,女孩凝视着那张脸,不可置信道:“季岭?!”

  季岭抬起眼看着她,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泪眼朦胧道:“小师姐……”

  金楼宴冷冷命令道:“季岭,快杀了她。”

  季岭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急急喊道:“小师姐,你快跑——”

  那利爪狠狠扎向曲棋,却很快被触手削

  成了两半,在地上一下下地抽搐。

  曲棋嘲弄道:“……这就是你说的真心?”

  金楼宴眼见事情毫无回转的余地,面色枯槁,又哭又笑,宛若疯癫了一般。

  “我不过是为了黎明苍生,我又做错了什么……”

  最后一丝灵气从她体内流出,金楼宴瘫倒在地,眼中血丝密布,恨恨地看着眼前一切。

  就在这时,曲棋身形一颤,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禁制被逐渐打开。

  盛西烛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问:“怎么了?”

  曲棋捂住脑袋,痛苦地闭上眼:“头疼……”

  源源不绝的陌生记忆在她的大脑中涌动,冲击着那道被封印住的禁制。

  盛西烛神色一紧,手指在她的额上轻轻一点,探入一道魇丝。

  魇丝无比流畅地涌入曲棋的脑海中,它看见了纷杂的记忆碎片在天空中飘舞,宛若簌簌落下的雪花,每一片上的斑斓画面,都闪烁着她们曾经的回忆。

  在所有的回忆尽头,她看见一道庞大的记忆禁制。

  盛西烛走上前去,凝视着这堵透明的高墙。

  这不像是金楼宴的手笔,更像是另一种更为神秘的力量。

  “……”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掌心贴在了那道禁制之上。

  料想中的排斥和阻隔并未发生,盛西烛竟然被轻而易举地接纳了进去,那透明禁制仿佛一道柔和的阳光,将她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了里头。

  盛西烛心中一震。

  这禁制并未被金楼宴打开,却被她轻轻松松地打开了?

  莫非这道记忆禁制,只有她一人才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