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微微垂头,地面上七零八落的手掌残屑接二连三飞起,一寸寸地拼接到了手臂断面上,很快组成了一条崭新的长臂。

  它高举双手,掌心处猩红的眼球凝视着地上的女人。

  女人的附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所有掉落下来的岩石碎块。

  她半搂着昏迷不醒的曲棋,曲腿跪地,黑色裙摆如宣纸上泅开的浓墨,颓靡而艳丽。

  盛西烛仰视它,金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看上去非常愤怒。

  雕塑困惑地看着她,喃喃道:“魇……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人类?”

  魇和人类一向势如水火。

  每一个魇曾经都是人类,但当他们成为魇以后,便只能永远抛弃人类的身份走下去。它们拥有无上力量,却憎恨又羡慕人类的平凡。

  但无论如何,那时的魇骨子里的人类本性还在,它们并不会轻易去伤害身边的人。

  后来,人类为了得到魇的血肉,做了许多天理难容的事情,直到第一剑修白帕拔剑杀死了身为挚友的魇。

  从那一刻开始,魇和人类的关系降至冰点,开始互相厮杀。

  雕塑感到难以理解,眼前的魇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渺小的人类而生气。

  她们不是应该互相仇视才对吗?

  盛西烛抬起手,翻转掌心。脚底涌动的阴影仿佛巨大的黑色漩涡,滔天潮水卷向石像,狠狠将它往下拉去!

  “砰!”

  它刚复原的双手瞬间化为齑粉,连两只眼睛都被吞噬进了无底的黑影漩涡中!

  雕塑发出尖利的嚎叫声:“你为了一个人类,与我为敌?”

  盛西烛动作轻柔地将曲棋交给阴影,站起身,撩起眼皮施舍般看了他一眼。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雕塑狞笑:“方才交手时,她已经中了我的南柯一梦,药石无医。”

  南柯一梦,一种古老的蛊。

  中蛊者每晚会梦见曾经重要的人和事物,但醒来则会忘记全部。随着时间流逝,中蛊者沉醉在梦中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最后一睡不醒。

  盛西烛的脸色蓦然沉了

  下去。

  她的长发微微浮起,庞大的魇气如海雾弥漫在空气中,身后的阴影已然伸长了畸形触须,千百条触须像是坚硬的钢针一般,破空而去!

  石猴的头颅骤然被击成粉末。

  仅剩下躯干的雕塑爆出一阵痛苦地□□,摇摇欲坠。

  在它的身后,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石块儿缓缓漂浮至高空,像一堵厚重的城墙。

  它愤怒嚎叫着,碎石如狂风暴雨般向盛西烛袭去!

  盛西烛冷冷看着他,颊侧的长发被狂风撩动,露出苍白的侧脸。头顶的空洞泄下细碎天光,尽数落在她璀璨的金眸里,美得惊心动魄。

  “不自量力。”

  下一秒,石雨便被毁灭性的力量尽数瓦解,化作一阵晶莹粉末,犹如细密的春雨般漂浮在空气中,缓缓沉落。

  与之同时倒下的,还有石猴仅剩的身体。

  它重重地坠落在女人的脚边,迸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洞穴深处回荡。

  濒死的石猴感觉到了什么,混沌地说道:“你的气味……很熟悉……”

  “你是……盛西烛?”

  盛西烛低头,唇角泄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真罕见,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认得我。”

  石猴缓缓道:“当然……”

  百年前,白衣少女踏入云生秘境。她身负无上剑骨,白衣猎猎,手执长剑,三日未归。

  当人们找到她时,她的白衣染血,眉眼灼灼,剑下徘徊着秘境主和无数魔兽的亡魂,脚边是堆积如山的尸骨和战利品。

  她竟是单枪匹马闯进了黑巢,又完完整整地走了出来。

  那时的石猴不过是一只道行太浅的小妖,它颤抖着躲在暗处观察少女,看着她不断受伤、又不断重新站起,将长剑没入魔兽身体里。

  太恐怖了,石猴心想,她都不害怕吗?

  身负无上剑骨的人,是万中无一的修仙者,她们天生就能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问剑宗说,盛西烛是惊才绝艳的天才,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迹,没有人不尊敬她。

  然而有一天,盛西烛忽然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直到今日她再次出现,居然已经成了

  魇。原来那个心高气傲、不知疼痛的盛西烛,竟也面临了九死一生的绝境吗?

  石猴悲悯又讽刺地大笑起来。

  盛西烛:“笑什么?”

  石猴:“笑你……可怜。”如此强大的天才竟也逃不过宿命。

  盛西烛踏上它的脊骨,视线一扫而过,踩碎了它的胸膛。

  石屑漫开。她居高临下,轻声说:“南柯一梦的解药?”

  “无解。”

  石猴仓皇地笑了一声,便一动也不动了。

  碎裂的脊骨处,一颗紫色的元丹闪闪发亮,被阴影传送到盛西烛的面前。

  历代秘境主镇守着云生秘境,就是依靠将秘境的力量注入自己的元丹。在漫长的岁月更迭中,它们早已和秘境中的一草一木浑然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元丹被毁,秘境也会随之崩塌。

  盛西烛白细的手指捏着丹元,神色漫不经心,眼看就要捏碎。

  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慢着!”

  盛西烛回过头,对上匆匆赶来的谢鹤行。

  她挑眉道:“是你。”

  谢鹤行只身站在阴影处,扇面掩住下半张脸。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流淌着奇异的金色裂纹。

  “聊聊?”他眼中含笑,“我知道南柯一梦的解药在哪里。”

  -

  苏扶晚拎着荧惑,在冗长的甬道里奋力奔跑,身后不断传来轰隆的塌陷声,震耳欲聋。

  等到那声音逐渐变小,她才停下脚步。

  系统:“宿主,曲棋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你不管了吗。”

  苏扶晚不耐烦道:“一个炮灰而已,我管她死活?东西到手不就好了吗。”

  她筋疲力尽地坐下来,用手帕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又看着衣袖上的污脏露出嫌恶神情。

  “什么破地方,真晦气。”

  系统沉默片刻,道:“宿主,我之前告诉过你,必须要将曲棋活着献给盛西烛,任务才算完成。”

  苏扶晚蹙眉:“真麻烦……行吧,我回去看一眼她死了没有。”

  她站起身,指尖随手拂过剑柄上繁复精美的花纹,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涌遍全身。

  苏扶晚眼前一亮。

  她握住剑柄,用力一抽。

  只见那荧惑的剑身莹白如雪,在昏暗的地道中散发朦胧微光,神秘而美丽。

  系统:“宿主,我们最好赶快回去看看。”

  苏扶晚:“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行了吧?”

  她提剑往回走,忽然感觉手臂一痛,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居然涌出大片鲜血来!

  苏扶晚眼前一花,转眼间手臂已经鲜血淋漓,疼痛难忍,顿时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

  温热的血液止不住地流下来,一路淌到剑身之上,竟完全被荧惑吸了附进去,一滴也不剩。

  苏扶晚顿时慌了神,她取出大块大块的止血膏涂抹在伤口上,却丝毫没有愈合的征兆,反而愈演愈烈。

  而其他位置的擦伤也在此时渗出血来,蜿蜒地流淌在雪白的肌肤上。

  不过片刻,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红人。

  苏扶晚只觉头晕眼花,伤口崩裂的疼痛深入骨髓,这样下去非得失血过多不可。

  她惨叫道:“系统,你快想想办法啊!”

  系统用冰冷的声音回答:“宿主,荧惑只能接受纯良向善的人作为自己的主人,你刚才为了一己私欲而抛下曲棋的行为,对荧惑而言不合格。”

  “所以,这是它给你的惩罚。”

  苏扶晚虚弱地靠着石壁坐下,不可置信道:“什么意思?难道这剑不承认我?”

  系统:“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

  苏扶晚:“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有错吗?牺牲一个炮灰怎么就不行了!”

  她感到伤口忽然刺痛起来,仿佛在警戒自己,连忙找补道:“我这不是已经准备回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吗?”

  系统:“宿主,荧惑的考验只会有一次,挽回已经没用,它不会承认你了。”

  苏扶晚简直气疯了,怒骂道:“我辛辛苦苦拿来的剑,却不能用?那我要它干什么?”

  系统平静道:“用是可以用的,不过每次拔剑之后,它都会像这样索要你半身的血液。”

  大概是吸够了鲜血,荧惑的剑身呈现出淡淡的血红色,满是杀气和凶戾。

  而苏扶晚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伤口处不再淌血,四肢却绵软无力,头晕眼花。

  “……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提早告诉我?”她痛苦地低喘道,“系统,你是不是故意的?”

  系统无情回答:“我也没想到宿主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苏扶晚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个曲棋……为什么全世界都护着她?她的性格和之前都不一样,说话方式也很……”

  她咬紧牙关,顿悟道:“其实她和我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对吧?你和她联手一起来对付我?”

  系统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宿主,您的想象力非常丰富。”

  苏扶晚:“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不是故意骗我的?什么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也是假的,是不是?!”

  “宿主,她确实是穿越过来的,但经系统检测,此人的目的性极低,对你完成任务并没有什么影响。”系统顿了顿,又道,“如果我和曲棋一伙,就不会让您把她献给盛西烛。”

  苏扶晚握紧双拳,头脑一阵晕眩:果然……!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天选之子,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也穿书了。

  苏扶晚浑身绷紧,怒不可遏地吼道:“混蛋,你们这群骗子……”

  系统承诺道:“请相信我,我和您是统一战线。我不会欺骗宿主。”

  它再次强调:“永远。”

  “为了表示诚意,我会为您止血。现在请您站起来,去检查曲棋的生命安全。”

  苏扶晚感觉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疼痛了。

  她别无他法,冷笑一声:“这是最后一次……再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和我爸爸不会放过你。”

  系统沉默片刻,回答:“不会的。我们哪里敢招惹大名鼎鼎的苏氏集团。”

  苏扶晚勾起嘴角,姣好的脸上浮现一抹轻蔑。

  忽然,一道身影匆匆出现在地道入口:“扶晚!”

  苏扶晚双眼一亮,用尽全力喊道:“静殊长老!”

  静殊闪身至她面前,瞳孔微缩,立刻俯身将苏扶晚扶起:“扶晚,你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发生了什么?”

  少女的白裙遍布污血,看上去奄奄一息。

  苏扶

  晚靠在他臂弯中,虚弱地看向荧惑:“方才我不小心掉入秘境黑巢中,和那秘境主缠斗了一番,因此才变成这样……”

  静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吃惊:“这……你拿到了荧惑?”

  “是的。”

  静殊展颜一笑,温声道:“不愧是扶晚,如此轻易就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就你一个在这里吗?没有其他人了?”

  苏扶晚迟疑片刻,回答:“有的,曲棋师姐方才和我一样在里面,但是她还没出来……”

  静殊双眼瞪大,声音不易察觉地轻颤起来:“……你说曲棋也在?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里面?”

  苏扶晚有些心虚地垂眼:“您误会了,曲师姐为了引开秘境主的注意力不小心受伤,而我当时自顾不暇,所以……”

  她抬起头,却发现静殊脸色黑沉沉的,看上去极其可怖。

  他转头望了一眼坍塌的黑巢,声音嘶哑:“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苏扶晚愣了愣,失语道:“长老,我、我不是故意……”

  她还没说完,便感觉一记掌风向自己拂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清晰地回荡在洞穴中。

  紫胤走进甬道时,看到的便是静殊面色阴沉,而苏扶晚捂着脸颊,双眼含泪。

  紫胤一愣,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这是怎么了?”

  静殊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扶晚,沉沉道:“你先带扶晚回去,我去黑巢找曲棋。”

  紫胤脸色一变:“那个曲棋还在黑巢?”

  “是。”静殊丢下一步便快步离开。

  苏扶晚倒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紫胤向她伸出手来。

  “苏扶晚,我先带你回去。”

  苏扶晚被他带走,眼中噙着泪花,不可置信地想:“系统,他刚刚竟然为了曲棋打我?!”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系统:“宿主,请冷静。”

  苏扶晚心中满是嫉妒,恨恨地蜷起五指,道:“曲棋怎么可能比我还受欢迎?!”

  紫胤见小姑娘一声不响地掉着眼泪,心中有些不忍,安慰道:“静殊师兄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太担心弟子安危,一时着急。”

  锐利的指甲刮擦着掌心,苏扶晚勉强一笑,梨花带雨道:“我明白的,谢谢紫胤长老。”

  紫胤叹气道:“你伤的不轻,我且带你先回去休息养伤。”

  苏扶晚:“不知两位长老怎么到秘境里来了?”

  紫胤眸色一沉:“秘境里进了不太好的东西。”

  -

  清溪旁,一座废弃的木屋静静伫立于此。

  这木屋平时是魔兽们用来引诱修行者进入的陷阱,但今日不知为何,里面始终飘荡着一股让人恐惧的魇气。

  魔兽们躲在灌木丛中偷偷观察着不远处的木屋,面面相觑,窸窸窣窣。

  盛西烛坐在床边,垂眼望着陷入沉睡的少女,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

  “南柯一梦真的有解?”

  “自然是有,这是百年前发明的蛊毒,流传至今早有人破解过了。”谢鹤行斜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金眸眯了眯,“那秘境主整日困于地下黑巢中,却不知外界早已发明了解药。真是个井底之猴。”

  盛西烛手指抚过曲棋脸颊上的伤痕,眼睫颤动,极轻地叹了口气。

  谢鹤行从兜里拿出几样药膏:“这是些伤药,你可以给她用。”

  盛西烛淡淡道:“多谢。”

  “我先走了,你们慢聊。”谢鹤行微微一笑,体贴地关上门,“有事漂流瓶联系~”

  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盛西烛面无表情地召唤出阴影。

  “把外面的东西都杀干净,吵到她了。”

  黑影沉入地下,沿着阴影的轮廓蜿蜒流淌,消失在灌木丛里。

  不多时,几声野兽的惨叫响彻山谷,清澈的溪水瞬间被血色染红。

  盛西烛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的女孩,好像外面的是非与她无关。

  曲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呼吸平缓,表情宁静而乖巧。

  盛西烛心想,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醒来时乖多了。

  她伸出手,细长的指尖穿过女孩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几缕冰凉如绸的发丝,又起身取了些伤膏,轻轻涂抹在曲棋的伤口上。

  “……”

  -

  曲棋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躺在床上,脑子

  一片空白: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地球有什么目的?!

  曲棋动了动身子,看着腰上多出来的一只胳膊,懵了三秒钟。

  很快,她的身后覆上一片柔软躯体,还有熟悉的、像是冬日细雪般的气息,温柔地缠绕在周围。

  女人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天醒得那么早?”

  曲棋:“?”说什么呢,我可是坚定的早八战士!

  她很努力地转过头,想要看看到底是哪只小妖精在自己的床上如此猖獗!

  “瞎动什么。”女人轻柔地揽过曲棋的肩膀,抬眼望她,“不是说累么?”

  曲棋:“!!!”瞎说什么呀,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她小脸红扑扑地抬头看了一眼,呆住。

  女人金眸乌发,雪肤红唇,身着一件轻盈薄纱,隐约能看见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曲棋:omg。

  能和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躺在床上,也算是我的福气……

  她仔细瞧着大美人的脸,感觉非常熟悉,但却认不出到底是谁,大脑中的记忆迷迷糊糊,好像什么都寻不到根源。

  女人单手托着脑袋,手指在她额前一点,似笑非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曲棋晕乎乎地看着她。

  “那个,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吗?”

  曲棋诚恳地摇了摇头。

  对哦,她叫什么来着?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又是在玩什么。”女人叹了口气,“你叫曲棋,曲终人散的曲,观棋不语的棋,记住了吗。”

  曲棋立刻像听话的小狗那样点了点头:“记住啦记住啦!”

  女人勾唇一笑,揽过她的脖颈,仰头在曲棋唇上亲了亲,鼻尖抵着她轻蹭,姿态温柔又缠绵。

  “真乖。”

  她做的动作很熟练,好像她们已经这样做过了千百次。

  曲棋:“……”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她脸颊一烧,瞪大双眼往后缩在床角,像一只受惊的小狐狸,支支吾吾说道:“这样不好吧,我还

  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女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神色一黯:“真不记得了?”

  曲棋见她神色有些哀伤,心脏也跟着沉了下来,忍不住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别难过,我下次一定会记得的!”

  女人垂眸看着她,说:“好,那你下次一定要记住。”

  她又说:“我叫盛西烛。”

  曲棋脑中轰地一声,感觉到一丝难言的古怪。

  好熟悉的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看着盛西烛暗淡的眸光,有意逗她:“你刚刚说盛什么烛?”

  “盛西烛。”

  “什么西烛?”

  “……盛西烛。”

  “盛西什么?”

  盛西烛:“……”

  “算了,你不记得就别叫了。”说完,她直接背过身去,再也不看曲棋一眼。

  曲棋挠了挠头,完了,好像把人惹生气了呀。

  她看着女人姣好纤细的背影,挪着膝盖爬过去,手指在盛西烛的背上戳了戳。

  “别生气嘛,我已经记住了。”曲棋放轻了声音,哄小猫似的哄她,“你叫盛西烛,对吗?那我以后叫你西烛好不好?”

  女孩微微抿着唇,趴坐在床上,漂亮的狐狸眼眨了又眨,很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盛西烛侧身睥睨着她,道:“你以前不这么叫我。”

  曲棋虚心求教:“那我该怎么叫呢?”

  盛西烛张了张嘴,仿佛很羞于启齿似的,低声说:“叫我……大魔王。”

  曲棋:“……”我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中二病,查询一下精神状态。

  曲棋:“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我都可以改。”

  盛西烛看着她,耳尖泛起薄粉:“……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说完,她俯身凑上去,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曲棋下意识地低下头,两人呼吸相缠,交换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吻。

  曲棋回过神来,浑身都麻了。

  关于她一觉睡醒多了个老婆这件事?!

  盛西烛的神情太自然了,自然到她们本来就应该是如此亲密的关系,而她的身体竟也没有对这一切表现出丝毫的抗拒。

  盛西烛的每一次靠近,她的心里都没有反感,而是盛满了莫名的期待和欢喜,就像早晨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一样,那种到平静极点的幸福感。

  曲棋挠了挠头。

  头好痒啊,感觉要长恋爱脑了!

  盛西烛问:“饿么,去吃晚饭?”

  曲棋一听有饭吃,立刻起身:“走!”

  她掀开浅紫色的纱帘,走下奢华的拔步床,发现这是一间很宽大的屋子,屋子里摆满各种古色古香的桌椅屏风,一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家该住的地方。

  这些装潢也隐隐带来一丝熟悉的感觉。

  盛西烛观察着她的神情:“想起什么了吗?”

  曲棋摇摇头,她俯身穿好鞋,便看见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猫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踝。

  曲棋咦了一声:“这猫……”

  盛西烛:“去年三月养的,你说很喜欢猫,叫我绑架一只回来,就养了。”

  曲棋蹲下身摸了摸小猫的头,好奇道:“好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

  “叫小花。”盛西烛蹙眉,“也是你取的。”

  曲棋:“……”好普通,意料之中的名字。

  她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之前是不是还养过一只猫?”

  盛西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你说你在原来的世界有鼻炎,养不了。所以来到这里才想养一只。”

  曲棋:“!”

  感觉她的身世好像不简单,难道是什么时间穿越者?中二之魂顿时燃起来了!

  脑中忽然跳出一只黑猫,金色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她。曲棋浑身一颤,猛地捂住了头。

  纷杂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逡巡,时不时跳出一些零碎的画面,又如雪花般融化殆尽。

  盛西烛立刻伸手搂住她:“怎么了?”

  曲棋把头下意识埋在她的颈侧,委委屈屈的,声音里带着些不自知的撒娇:“头好疼。”

  盛西烛手指贴在她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了按:“先别想太多,慢慢来。”

  曲棋嗯了一声,下意识攥紧她的衣角。女人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冰冰凉凉,像雪一样温柔的感

  觉。

  她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害她,但盛西烛一定不会。

  因为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曲棋心想:她们之前也一定很爱彼此。

  两人走出房门,来到一条长长的红色走廊上,走廊两侧挂着很多莲花形状的琉璃灯盏,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四周的漆黑。

  一眼望去,灯盏一路延伸,如同一片闪烁的璀璨星海。

  曲棋的心中莫名泛起一种很柔软的情绪。

  路上,两人遇到了很多仕女模样的人,她们看到盛西烛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只低头说了一声:“尊上。”便端着手上的东西快步离开。

  曲棋吃惊道:“你看上去很有威严的样子。”怎么办,她的老婆好像很厉害!

  盛西烛嗯了一声,神态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她看也没看那些路过的仕女,走起路步步生风,裙摆纷飞,昂着下巴的模样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曲棋星星眼:哇哦,好有气势!她老婆果然是个大人物!

  两人穿过灯海笼罩的回廊,停在一个巨大的饭厅里。

  这个饭厅中央摆这一张很长的桌子,桌子上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菜肴,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曲棋只看了一眼,口水就流下来了。

  “这么多菜,不好吧。”她扭捏地拽住盛西烛的衣角,“人家胃口很小的。”

  盛西烛:“你说这话,不脸红么。”

  嘤,好像被嫌弃了。

  曲棋眼巴巴地看着她。

  盛西烛轻叹一声,改口道:“能吃是福。”

  两人走到桌旁,面对面地坐下来。曲棋手拿筷子,一鼓作气,开始消灭眼前的山珍海味。

  抱着富婆的大腿吃软饭,好快乐!

  大约吃掉了三分之二的食物,曲棋抬起头打了个饱嗝,便看见盛西烛正托腮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虽然她的表情和之前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但曲棋就是从细微的差别中,感受到盛西烛在看着她笑。

  曲棋有些害羞地低头:“你不吃吗?”

  盛西烛嗯了一声:“我对人间的食物没有

  兴趣。”

  曲棋:“原来如此。”好吧,她老婆好像还不是人类,虽然她不是人外控,一旦接受这种设定还蛮带感的。

  她又好奇地问:“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盛西烛挑了挑眉,细长的手指在桌沿漫不经心地敲着:“我去问剑宗灭门的时候,半路遇到了逃出来的你。本来打算把你抓起来,没想到你一看见我就跪下来说……”

  曲棋心潮澎湃,小鹿在心头跳来跳去:“说什么?请嫁给我?”多富有戏剧性的展开呀,她们的相遇一定很浪漫美好……

  盛西烛似笑非笑:“你哭着说,大王别吃掉我,我可以原地背叛问剑宗,给您带路。”

  曲棋:“……”心里的小鹿啪唧一下撞死了。

  “那您真的就没杀我了?”

  盛西烛平静道:“我想看看你是怎么个背叛法,没想到你带我直接找到了掌门。”

  曲棋:“…………”这是什么大魔王和宗门叛徒走狗设定。

  盛西烛凑近看她:“怎么,后悔帮我了?”

  她勾着唇,金色的眸子泛起奇异的流光,如同一朵美艳到极点的罂粟,有着让人沉浸其中的危险魅力。

  曲棋心头一跳,义正言辞地表示:“我为老婆举大旗,看谁敢与她为敌!”宗门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她只是恋爱脑的小姐姐一枚吖!

  盛西烛蹙眉,微微睁大双眼:“老婆?你在说我老?”

  旁边吃瓜的侍女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曲棋连忙摆手:“不不不,老婆在我们那边的意思是……”她看了看周围人热切的目光,热着脸说,“就是娘子的意思啦。”

  盛西烛怔然。

  她张了张嘴,长睫微颤,往日的清冷高傲被打破,一抹惹眼的绯红忽然染上白皙双颊,秾丽到极致。

  她看了一眼曲棋,又挪开目光,低声说:“又胡说八道。”

  周围的侍女们情不自禁露出嗑到了的姨母笑。

  曲棋也看着她嘿嘿傻笑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吃饱啦。”

  众侍女闻言,立刻走上来收拾餐盘。

  曲棋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人吃了那么多,盛西烛一口没吃呢,便也站起身主动帮忙收

  拾。

  一名侍女连忙拦住她:“夫人,你别动手,让我们来就好。”

  她飞快地瞅了一眼盛西烛,小声道,“万一被瓷片不小心划破了手,尊上又该心疼了。”

  怎么还带划伤的,她有那么笨手笨脚吗?

  曲棋只好主动从桌边退开,盛西烛走到她旁边,轻轻握住曲棋无处安放的小手。

  女人垂着眼,纤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迟疑地颤了颤。

  她忽然低声道:“那……我也能叫你老婆么。”

  曲棋耳尖一烫:“当、当然可以啊。”

  盛西烛抬起眼,红唇轻启:“……老婆。”

  说完,她耳根也潮红一片,泛着青涩又纯情的欲。

  曲棋和她红着脸对视半晌,眉眼弯弯地应道:“哎,我在。”

  盛西烛双眼水润地望着她,忍不住凑上前,又吻了吻女孩的唇。

  唇瓣接触时仿佛带着电流,两人都不禁颤了一下,呼吸灼/热。

  身后传来仕女们的窃窃私语声:“尊上和夫人感情真好呀,这么多年了都这样~”

  “老妻老妻了说这些?”

  两人顿时如闪电般分开。曲棋垂着头,主动勾住盛西烛的手,脸颊一片滚烫。

  啊啊啊!没想到终于有一天轮到她给别人发狗粮,好激动好开心!

  盛西烛低垂着头,问:“先回房?”

  曲棋:瞧瞧这害羞的小模样,明明是老夫老妻了。

  她拉着盛西烛走出门,后者乖巧地顺从着她的步伐,向外走去。

  路上,盛西烛似乎想起什么来,神色有些黯淡。

  她问:“你失忆了,不反感我刚才那样做吗?”

  曲棋故作不解:“哪样做呀?”

  盛西烛顿了顿,说:“就是……亲你。”

  说完,她又垂下了头,耳尖绯红。

  “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曲棋轻轻捧住她的脸,望着那双明亮灿烂的金眸,莞尔道:“不论何时何地,只要遇见你,我都会爱你。”

  盛西烛眸光闪烁,移开视线:“……你倒是会说话。”

  曲棋举手发誓:“都是

  实话,如果违背,天打雷劈!”这下信了吧,看我多爱你呀!

  “别,乌鸦嘴。”盛西烛按住她的手,轻笑,“我信。”

  两人回到房间,曲棋看见床就走不动路,当即陷进柔软的被窝,摆出咸鱼姿态。

  盛西烛慵懒靠在床头,一身简朴的黑裙都被她穿出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

  曲棋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路滚到她身边,环住女人的细腰,跳起来枕在盛西烛的大腿上。

  盛西烛轻笑一声,有意无意地玩弄着她的头发。

  曲棋感受她的手指在头顶上温柔地抚摸,忽然鼻子一酸。

  以前的自己真幸福啊,为什么偏偏就失忆了呢?

  她明明还有好多好多和盛西烛在一起的回忆,可却完全想不起来。那些美好的过往,她一点也不想忘记。

  在女人温柔的抚摸中,曲棋渐渐感觉有些困了。

  意识朦胧之间,她感觉有人在头上落下一个吻,轻盈得像羽毛落在额间。

  女人很轻地说了一声:“宝贝,晚安。”

  -

  晨光落进木屋。

  曲棋缓缓睁开了眼睛,感觉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正摩擦着她的侧脸。

  她眨了眨眼,视线瞬间清明:“咪咪?”

  黑猫倏然坐起身,尾巴在身后疯狂摇晃。

  一阵青烟袅袅,盛西烛已经坐在床边,神色凝重。

  她低声问:“梦到什么了吗?”

  曲棋看着她的脸,失神片刻,缓缓地摇摇头:“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脑传来一阵刺痛,她扶住额头,痛苦地低吟着:“好像、好像梦见了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再也不想忘记的人。

  盛西烛一怔,伸出手轻轻摩挲过她的眼角:“……别哭。”

  曲棋眨了眨模糊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已泪流满面。

  她抬起头,眼眶湿润:“我……不想忘记她,我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