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寂静无声,似乎都被曲棋的直白所震撼。

  连静殊脸上的笑容都绷不住,嘴角抽了抽:“曲棋小友真是风趣幽默,不知何出此言呢?”

  季岭吓得脸色大变,疯狂给曲棋递眼神:师姐你倒是收着点啊啊啊!

  长老一旦知道他们和死者死前发生了口角,不欢而散,可能真就把他们列为怀疑对象了!

  曲棋感应到师弟卖力的暗示,转头看见他快抽筋的眼角,忽然悟了。

  她再次露出“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自信一笑。

  不知为何,季岭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曲棋声音清脆地回答道:“事情是这样的。”

  “那三位师兄师姐可能是嫉妒我学习比他们认真,让他们非常自卑,于是下课后当面说我坏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过分优秀总是要遭人排挤。”

  “但他们除了骂我,还牵扯到了苏师妹,这让人如何能忍?一怒之下我就和他们争辩了起来!”

  季岭顿时眼前一黑:小师姐,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让你收敛一下,你怎么还添油加醋乱编一气呢?!

  听到前半段时,静殊神色变幻莫测,但又听这件事还和苏扶晚有关,他眸光忽的锐利起来。

  静殊高深莫测地拨弄着手中的拂尘,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这件事还和扶晚有关系?”

  “有关系,但不多。”曲棋表情沉痛,“这些师兄师姐们说,我不配和苏师妹相提并论。明显是在故意挑拨我和苏师妹间的感情,这群人的心机太深沉了。”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盛西烛:……她算是佩服曲棋这张嘴,白的都能洗成黑的。

  但她很快意识到,曲棋的做法也算聪明。

  在大部分实话的情况下,先是把苏扶晚扯下了水,又把发生争执的错完全推到了死者身上。

  这样一套说辞下来,自己反而清清白白,而死者早已入土,死无对证。

  静殊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你做的没错,他们的话确实欠妥。”

  盛西烛侧过头,见曲棋偷偷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抬头时蓦然红了眼圈。

  曲棋眼含热泪:“师兄师姐们虽然做得不对,但罪不至死,这事和我也脱不了干系。若我当时不与他们发生争执,说不定他们就不会留在学堂,遇到那个英……阴险狡诈的凶手。”

  静殊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叹息道:“若真如你所说那样,此事你也算是受害者,无需自责。”

  曲棋悲伤低头,装模作样地抹了抹鳄鱼的泪水。

  然而只有从盛西烛的角度才看得到,她的嘴角偷偷地翘了起来,像只诡计得逞的狡黠小狐狸。

  曲棋清楚地知道,只有拖苏扶晚下水才能保证安全。谁让原书是一本傻白甜玛丽苏文,整个世界都围绕女主转,一提到女主就会自动降智呢?

  苏扶晚作为长老最偏爱的弟子,也是问剑宗的门面担当,静殊肯定不容许女主受委屈、污蔑,也不能容忍苏扶晚身上出现任何污点。

  什么挑拨离间计,她只是想把焦点转移到苏扶晚身上。

  反正自己就是个没什么用的炮灰,下场是什么样他们并不关心。

  静殊只担心苏扶晚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罢了。

  果不其然,静殊开始给苏扶晚撇清关系:“你们争吵时,扶晚并不在现场吧?”

  曲棋抹泪:“她不在,但她的精神与我同在!”

  她羞涩低头:“自后山回来,我对苏师妹仰慕已久,每日将她的一言一行放在心底铭记,认真学习。她虽然不在现场,但始终在我心里。”

  静殊:“……”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讲什么?

  季岭闻言一惊:“!”

  他看了看曲棋,又看了看身侧面无表情的盛西烛,自动脑补了一段虐恋情深。

  静殊意有所指:“扶晚向来人缘极好,不曾与人交恶。”他言外之意,这三人受害与苏扶晚无关。

  曲棋别有深意:“定是师兄师姐看苏师妹太过完美,心怀不忿。师妹若是知道有人挑拨同门之情,会生气在所难免。”苏扶晚一气之下冲动犯罪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静殊话里有话:“扶晚天性稳重,不会轻易冲动。”她不是那样冲动行事的人!

  曲棋不甘示弱:“苏师妹向来嫉恶如仇,怎会坐视不管?”女主正义感那么强,你怎么知道她

  不会替我出头?

  两人唇枪舌战数回合,难分高下,彼此都说得口干舌燥。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进入中场休息。

  季岭取出竹筒给小师姐递水,盛西烛也拿出一张手帕,轻轻放在曲棋汗涔涔的脑门上。

  曲棋乖乖闭眼任她擦脸,轻薄布料拂过湿漉漉的眉眼,那动作是难得的轻柔。

  她听见盛西烛耳语道:“你可真敢说。”

  曲棋睁眼冲她一笑,笑容似春日阳光,明媚而生动:“怎么样,我厉害吧?”

  盛西烛怔了怔,忽然心跳有些快,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曲棋继续吨吨吨喝水,另一侧,怀鹿举起团扇给满头大汗的静殊扇风,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难得见师兄吃瘪,这丫头还蛮伶牙俐齿,有意思。”

  静殊一记眼风扫过她:“你到底站在哪边?”

  怀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继续卖力摇扇子:“我自然站在扶晚这边。”

  第二回合开始,两人皆无法说服对方。静殊头疼地看着曲棋,主动让步道:“依我看,昨日的口角与凶案并无关联,只是巧合罢了。”

  曲棋:“长老此言差矣,有时太多巧合就意味着命中注定。”

  她心中默念道:女主原谅我,我不是故意针对你,甩锅只为保命!

  静殊闻言脸色煞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都给了台阶下,这丫头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一旁开心吃瓜的怀鹿看着师兄便秘般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倒在椅子上:“哈哈哈哈哈——”

  静殊瞥了她一眼,笑声戛然而止。怀鹿立刻收敛笑意,正襟危坐道:“好了,此事不提,聊些其他的。”

  自此,话里有话的辩论赛终于划下了句号。

  怀鹿主动开启新的话题:“当时,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经过附近?”

  台下三人皆摇头。

  怀鹿轻摇团扇,又公事公办地问道:“那你们离开松庭斋之前,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曲棋仔细回忆,脑中灵光一闪:“我走出松庭斋时……好像听到了一声尖叫,可师弟和张三道友都说没听到。”

  怀鹿与静殊对视一眼,后者颔首

  :“辛苦三位,大致情况我们心里有数了。”

  曲棋适时地展露崇拜:“相信长老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也会还苏师妹一个公道。”

  静殊眼角抽搐:“……好了,你还是先出去吧。”差不多得了,别惦记你那苏师妹了!

  曲棋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我临走之前还有件事情想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静殊不愿再看她一眼,面如土色,眼中明晃晃写着“那你就别讲”,倒是怀鹿兴致勃勃地答应:“你说。”

  曲棋询问:“我们问剑宗信息网的管理员是谁?我被封了权限,能否找她解封?”

  怀鹿一愣,随即兴味盎然地打量她:“原来那个因为散布谣言被封的人就是你?”

  曲棋羞赧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她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不必,今日申时你来一趟百草堂。”怀鹿微微眯眼,团扇后掩着不怀好意的笑,“……我替你想想办法。”

  曲棋大为感动,原来这个宗门里还是有热心人在!

  她谢过怀鹿,刚要拉着盛西烛离开,又听静殊叫住她:“这位张三道友,请留步。”

  盛西烛眸光一沉,停住脚步。

  曲棋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长老,此时和张三无关,她只是碰巧在现场而已。”

  “别紧张,我只是有些话要问她。”静殊含笑,“等我弄清原委,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曲棋抿了抿唇,目露担忧地望向自家猫主子。

  小猫咪不善言辞,万一答不上话怎么办啊……

  盛西烛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曲棋用一种家长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的目光看着她:“那你千万小心。”

  她和季岭一同离开,路上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直到季岭看不下去,伸手将曲棋一步步拖出大殿。

  走出政司堂,季岭安慰忧心忡忡的师姐:“小师姐放心吧,张三道友与此事无关,长老们不会为难她。”

  曲棋叹气:“……希望如此。”

  季岭见她神色凝重,便岔开话题:

  “刚才在殿内,小师姐说的那些话真快把我给吓死了。”

  曲棋:“怎么会,我都是听从了你的建议啊。”

  季岭双目圆睁。

  曲棋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许许多多的茫然和迷失。

  曲棋挠挠头,思索片刻:“不是你先使眼色,叫我向长老告状的?”

  季岭揉了揉眼睛,战术后仰:“我明明是让你收着点!”这锅我不背!

  曲棋尴尬:“……咳,过程不重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她转头看向殿门,又恢复了苦巴巴的神情。

  季岭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语气中含着控诉:“师姐,你方才说你仰慕苏师妹已久,那张三道友……”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曲棋闻言飞快地撇清关系,颇像一个拔手无情的渣女:“什么苏师妹?不熟。”

  权宜之计罢了,区区女主怎么比得上我家猫主子。

  盛西烛刚走出政司堂,便听到女孩明快活泼的声音:“只有张三姑娘才是我的好妹妹!”

  她默了默,悄无声息地走向曲棋。

  红绳上清脆的铃铛声如簌簌雨落,清澈空灵。

  曲棋飞快转头:“你回来啦?”

  女孩弯起乌亮的眸子,像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带着手腕上欢快的铃铛声朝她一路跑来。

  大概是跑得太急,曲棋没注意到地上一颗小石子横在必经之路上,脚下忽的一空——

  回过神时,清冷如雪的气息已经扑天盖地包裹住了她。

  曲棋脑中嗡地一下。

  她慢慢抬起头,看见一抹漂亮的下颌线。往下看,瓷白的脖颈犹如细长鹅颈,偏偏被一丝鲜红的绳圈所束缚。

  盛西烛扶着她站直,轻声道:“急什么。”

  她说话时,脖子上的红绳随着震动跟着轻轻勒紧,平添几分难言的、破碎的色/气。

  让人莫名想要伸出手,用力掐住那截脆弱的脖颈,看到女人眼角泛红的失态模样——

  “咳咳。”

  曲棋惊惶地回过头,看见季岭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地看着她们,轻轻咳嗽。

  曲棋:“……收起你那嗑到了的笑容。”

  季岭尝试用

  手遮掩微笑:“抱歉,很难不嗑。”

  曲棋无言,她伸手揉了揉热烫的脸颊,从盛西烛的怀里退了出来。

  怀中的温度渐渐消失,盛西烛静静站着,犹如高山上一捧白雪,晶莹疏离。

  她伸手在曲棋额头上探了一下,蹙眉,像是天上雪忽然落到了人间。

  “脸怎么这么红?”

  冰冷的手指贴近眉心,曲棋忍不住咽了咽喉咙,小声道:“还不是担心你嘛。”

  她拉了拉盛西烛的衣袖,凑近问:“老头跟你说什么了?”

  盛西烛:“问了点明月山庄的事。”

  曲棋吓得花容失色,双眼圆睁:“那你回答得上来吗?!”

  盛西烛忍不住捏了一下女孩的脸:“随便编了编。”

  曲棋嗷地一声:“嗷,你捏我干什么?”

  盛西烛平静地将揣回袖中,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曲棋:“!”

  反了反了,曲家赘猫敢噬主了!

  一声怪笑从树后传出,曲棋蚌埠住了:“季岭!”

  季岭条件反射地站直:“在!”

  曲棋:“把嘴闭上!”

  季岭手指在嘴唇前比了个叉,作封口状。

  曲棋转身看向盛西烛,脸上热度未褪,又变得更红了,她用手在脸上啪啪打了几下,妄图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画面都拍出去。

  首先我不是女同,其次我不是福瑞控,但人喜欢和美女贴贴不是人之常情?人不好色,howareyou吗?

  没错,她只是颜控本能发作而已,一定是的。

  盛西烛看着她如同海豹拍脸,伸手在女孩鼻尖一弹:“又发什么疯。”

  曲棋故作镇定:“没什么,我们去干饭吧。”

  说罢,她潇洒冷酷地转身,同手同脚地往前走去。

  盛西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