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的信息素像雪,因为充斥着寒意,给人一种很难靠近的错觉。

  但只有亚尔曼才知道,沈朔是冬日来临前的第一场雪。

  冰冷,却足够温柔。

  在情动时会蔓延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当然,雄虫生气时,原本温和的信息素便充满了攻击性。

  亚尔曼并不怕冷,在雄虫的压制下,仿佛连灵魂都冻住,五感都随着寒意被一并剥夺,逐渐变得麻木。

  雌虫的本能叫嚣着想要反抗,消灭一切威胁。

  如果亚尔曼想,抽身并不困难。

  沈朔第一次使用信息素进行压迫和威慑,在使用上显然不大熟练。

  但亚尔曼什么都没有做,他安静地伏在雄虫的膝盖上,感受沈朔给予他的一切。

  小狗闭着眼,巧克力色的肤色之下难掩虚弱苍白。

  亚尔曼在草原上一直是强大的代名词,鲜少有这样顺从脆弱的时候。

  沈朔不会蠢到以为自己对信息素的青涩使用能够彻底压制一只蜕变期后的王虫。

  他知道那是因为亚尔曼亲自把刀递进了他的手中。

  沈朔原本想让他长长记性,现在却有点进行不下去。

  他太顺从,也很乖。

  沈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沈朔?”

  亚尔曼察觉到他的信息素变了,费力睁开眼睛,仰头询问,“怎么了。”

  “已经够了。”

  亚尔曼眨眨眼,神色似有不解,仿佛在说这才哪到哪:“……够了?”

  沈朔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倒了一杯热茶放进他手中:“够了。”

  “……”

  亚尔曼从前哪有这待遇,咕噜咕噜全喝完了,舒服地喟叹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猝不及防就听沈朔问:“冷?”

  沈朔仍旧言简意赅,但亚尔曼看了眼手心,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朔好像是在心疼他?

  不继续惩罚他也是因为心疼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亚尔曼的心都冒起了幸福泡泡。

  他很早就知道,沈朔只是看上去冷淡,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过去那些年沈朔的温柔不对他展现罢了。

  亚尔曼不会为过去感到遗憾,他只会抓紧当下。

  于是长臂一揽,将雄虫紧紧扣进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颈上蹭啊蹭,嘟嘟囔囔的道:“冷的。”

  “可冷了。”

  沈朔听到前半句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到他了,正寻思着要不要找温格来看看,猝不及防听到后半句,就知道他是在装。

  “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冷了。”

  亚尔曼尤其嫌自己暴露的还不够快,前脚话刚说完,后脚就亲了上来,尾巴不老实地往他衣服里钻。

  ……就很不正经。

  正经人沈朔扫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甚至于在亚尔曼闹的有点过火后,也没有秋后算账让他跪搓衣板。

  装傻的事就这么被沈朔高高扬起轻轻放下,而在那之后,亚尔曼真正迎来了属于他的热恋期。

  从前沈朔不怎么搭理亚尔曼,现在不论雌虫的话题多么无聊,也句句有回应。

  他纵容亚尔曼亲吻,拥抱,听他叽叽喳喳,任他缱绻相依,做尽情侣间一切亲密的事。

  沈朔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亚尔曼在主动,不过沈朔的态度端正,偶尔心情好,也会照着其他雄虫的模样主动做些什么。

  就比如现在,不愿起床的亚尔曼趴在他膝盖上呼噜呼噜,沈朔正在帮他梳理凌乱的长发。

  之前没回到部落时,沈朔也做过一次,现在有梳子,只会更趁手。

  “嘶——”

  亚尔曼正沉浸在甜蜜的情绪中,猝不及防感觉到一股向后拉扯的力,“疼。”

  沈朔闻言看了他一眼,梳理发丝的动作没带停顿,力道却明显温柔几分,陈述事实:“打结了。”

  亚尔曼的头发相对柔顺,称得上“丝质毛”,本是不易打结的类型,但最近禁欲太久昨晚好不容易来一回,把沈朔折腾地不轻,更把自己弄的一塌糊涂,头发也乱得炸开似的,毛毛躁躁的。

  亚尔曼对待自己的头发简单粗暴,梳不开就硬薅,沈朔看不过眼,大发慈悲帮他解救头皮。

  “直接剪掉算了。”

  亚尔曼虽然很喜欢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但更舍不得他累,“反正没有非要留的必要。”

  在桑塔部落中,只有未成年的雌虫才会蓄发,长发特征很少会出现在成年雌虫的身上。

  亚尔曼没剪,一是部落没有强硬要求,而是多年来也都习惯了。

  “留着吧。”

  沈朔终于把小狗的一头杂毛都梳顺了,束起高马尾,“很适合你。”

  是在夸他好看吗?

  亚尔曼脸颊有些发热,凑上去亲吻他的唇:“你喜欢,那就留着。”

  沈朔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了他的动作:“部落大会。”

  亚尔曼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脸都垮了,退而求其次地啄吻他的手背,哼哼唧唧的:“不想去。”

  “可以不去吗?”

  恋爱这么美好,谁想去开会。

  沈朔语气平淡:“你是部落首领,怎么可以不去?”

  亚尔曼:“……”

  这大首领不当也罢。

  要不还是辞职算了?

  亚尔曼认真的开始思考辞职让位的可能性。

  这样就不用争分夺秒地抢在上班前和雄虫温存了。

  每天都可以贴贴!OVO

  沈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拍拍小狗的脑袋,示意他起身,“要迟到了。”

  “嗷,知道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想想也知道,就算沈朔同意,部落也不会同意。

  还是老老实实开会去吧。

  亚尔曼的表情如丧考妣,取了毛巾洗漱:“沈朔,你今天要去大祭司那边吗?”

  亚尔曼努力搬砖的这些天,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最近正和夏德一起重修法典。

  “嗯。”沈朔正坐在一旁等他,闻言应道,“有一些法条还需要修改。”

  针对南北区的法典在上个月就已经重修完毕,部落重新派虫去驻扎后,一并将法典带了过去,目前正在试实施。

  但法典不是修完就了事的,在试运行过程中,他们要根据具体情况汇总信息不断做出调整。

  亚尔曼叹了老长一口气。

  沈朔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亚尔曼欲言又止:“其实收尾的工作交给大祭司就可以了的。”

  亚尔曼知道那是沈朔开始接受部落的表现,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又顾及着雄虫的身体,不希望他过于劳累。

  “你最近瘦好多。”亚尔曼摸了摸他的脸颊,神色难掩担忧,“风寒也还没好呢。”

  似乎从回到部落的那天起,雄虫就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

  这几天稍微好一点,但还是没好完全。

  “……我有分寸。”雌虫的动作弄得沈朔有点痒,下意识侧了侧头,“没事的。”

  亚尔曼取过一旁的披风,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我知道,可是……担心嘛。”

  “要不晚上让温格再来看看?”

  沈朔轻轻挠了挠小狗的掌心,仿佛是在宽慰他:“嗯。”

  亚尔曼喜忧参半地将虫送到藏书馆,一步三回头地开会去了。

  身为部落的首领,亚尔曼是非常忙碌的,大到部落建设、小到日常管理,都需要他过目处理。

  今天是月底总结汇报的日子,会议也比平时耗时更长,一开就是一上午。

  为了能在天黑之前回家,亚尔曼只能舍掉中午去陪沈朔用餐的时间,着手处理剩下的事务。

  和沈朔在一起后,亚尔曼的效率比从前提高了好几倍,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结束了工作。

  亚尔曼伸了个懒腰,然后乐颠颠地去藏书馆找沈朔去了。

  路上想起今天一直忙,还没来得及给沈朔挑新的花,又调转方向去花圃,采了一捧漂亮的雪山玫瑰。

  然而等亚尔曼到达图书馆,却发现沈朔不在这里,夏德也不知所踪。

  亚尔曼觉得有些奇怪,自从他神志恢复后,大祭司也不用管事儿了,为躲清净,整日泡在藏书馆里不见人。

  难道去神殿了?

  最近部落有什么祭祀仪式吗?

  亚尔曼觉得有些奇怪,正打算去神殿看看,刚踏出门,就见阿诺急匆匆地迎面跑来。

  “大首领,可算找到你了!”

  “你来的正好,阿诺。”亚尔曼皱眉,“夏德去哪儿了?沈朔呢?”

  阿诺是负责大祭司安全的守护雌虫。

  “在医馆,沈朔阁下刚才晕倒了,情况有些不大好,大祭司让我来寻您。”

  亚尔曼脑子嗡了一下,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怎么回事?”

  阿诺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大首领!”

  亚尔曼虫翼倏地张开,几息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您等等我啊——!”

  ——

  亚尔曼飞得又快又急,连正常降落都做不到,直直从天空砸进雪地里。

  把蹲在门口的伊米尔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亚尔曼?!”

  亚尔曼置若罔闻,抬脚就往里面冲。

  伊米尔见状也顾不上屁股了,赶紧拦住他:“欸!亚尔曼,等等,你先别进去!”

  亚尔曼被拦住了去路,神色阴沉地扭头看他:“……为什么?”

  自从恋爱后,亚尔曼一天比一天活泼,伊米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亚尔曼这么吓人的一面了,脑子短路一瞬:“因为,因为……”

  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温格急匆匆地推开门:“伊米尔,快去把阿诺叫回来,让他别去找——”

  “欸,大首领?”

  温格明显愣了一下。

  被吓到脑子短路的伊米尔这下总算想起自己守在门口的原因了,一拍脑袋:“温格说不能让别人打扰,尤其是你。”

  被当面告了一状的温格:“……”

  温格还想装傻,就见夏德探出脑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亚尔曼无意识地攥紧手心:“……”

  沈朔正在喝药,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就见小狗神色紧绷地走了进来,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还没黑呢。

  “怎么忽然过来了?”

  “你怎么了?”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

  “……”

  “你有没有事,沈朔?”

  亚尔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雄虫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似乎很好。

  藏书馆到医馆,几分钟的飞行路程,亚尔曼把所有坏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现在见雄虫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亚尔曼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被摁了回去,他浑身都泄了力,上前紧紧抱住他:“我,路上碰到阿诺,说你晕倒了。”

  沈朔下意识看向夏德,年轻的祭司神色不善,显然,这正是他的杰作。

  温格对此深表歉意,见气氛凝滞,主动解释说:“……是风寒引起的眩晕,阁下吃过药,已经没事了。”

  “大祭司是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才让阿诺去叫您。”

  夏德似乎不服,但到底还是没出言反驳。

  亚尔曼不是傻子,更不瞎,不至于看不出他们脸上的不自然。

  “沈朔,我想听你说。”亚尔曼语气低哑,“你不要骗我。”

  “你说过再也不会骗我的。”

  沈朔动了动唇,原本要安抚的话语就这么顿住。

  沉默片刻,沈朔偏头看向夏德他们:“抱歉,可能需要你们稍微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想和他说。”

  “沈——”

  年轻的祭司似乎想说点什么,温格赶紧把他给拉走了。

  “阁下,您太冲动了。”

  确保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温格这才松了手,不赞同的看着眼前年轻的祭司。

  “您这样会让沈朔阁下无法收场。”

  “难道这样就能收场了?”夏德不觉得自己将真相捅破的行为做错了,“我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更欠考虑。”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夏德不能理解,“亚尔曼早晚会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等他知道度过蜕变期会致使维持阁下性命的禁术失效,你觉得到时他会怎样?”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沈朔忽然晕倒,恐怕自己也会一直被瞒在鼓里。

  他一个跟沈朔相处几个月的虫都有点接受不了,更不要提亚尔曼。

  温格闻言目光复杂:“……我当然知道。”

  亚尔曼视阁下甚于生命,肯为他深入危险重重的深渊峡谷采摘魂草,会为他赌上性命施展森*晚*整*理同生共死的禁术。

  如果让亚尔曼知道蜕变的代价是雄虫的生命,哪怕会一辈子痴傻下去,他也决计不会答应。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雄虫最后因自己而死,亚尔曼……肯定会选择自毁。

  夏德蹙眉看着他:“……就算是当时不得不做出取舍,可我觉得瞒着亚尔曼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以挽回。”

  温格苦笑道:“我知道。”

  当初,温格想到蜕变期抵消禁术的副作用,却忘了蜕变在赋予雌虫新生时,同样意味着这会斩断旧躯的羁绊。

  而等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亚尔曼已经完成蜕变,一切都迟了。

  “我想告诉亚尔曼,但被阁下发现,拦住了。”

  出乎温格意料的是,雄虫早已经知晓后果,并要求他对亚尔曼保密。

  温格出于愧疚,就一直帮他隐瞒。

  夏德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他早就知道?”

  “是的。”

  夏德更疑惑了:“……他不想活下去吗?”

  “从前我不知道。”温格叹了一声,“但回到部落后……大抵是想的。”

  夏德问:“那他还愿意帮亚尔曼?”

  “……”

  这个问题,温格也问过雄虫。

  那时雄虫正喝着极苦极涩的药,眉头都不见皱一下:“我本该在几个月前就死去,多出来的这些时间已经足够。”

  “为自私目的而毁了他的事……我不想做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