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他们很久没有弄得这么激烈了。
刚被囚禁那会儿,陆轻弄得也狠,但多少还是顾忌着,没往死里弄。
至于兰希,亚雌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夏佩的出现将亚雌心中的不安放到了最大。
这个让他和兰希离婚的重要助推剂,单独出现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但和陆轻联系到一起,总让兰希想起那段最黑暗的记忆。
以至于他在讨要安全感的时候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不要离婚……”
陆轻真的要被他榨干了:“怎么就不信呢,我今天真的没想离——!”
“不许骗我……”
“我没骗……啧,你他妈别咬!!”
兰希大概是没信,又或许是信了但想做,总之,又缠着他弄了很久,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晕过去。
他昏睡过去后没多久,陆轻也自暴自弃的睡了,澡都不洗了。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劳累,让这位八尺壮汉彻底歇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兰希老念叨着离婚。
陆轻做了一场噩梦。
那是兰希被构陷入狱的第三个月,星历十二个月为一轮回,匆忙间走到了最后一个月。
虫族从某些方面来说跟地球也是有一点像的,虽然没有春节,但虫族也有庆祝新年的习惯。
正值隆冬,陆轻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他冒雪来到星际监狱,却不是为了来看望兰希,而是为了给他送离婚协议书。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来,好歹夫妻一场,陆轻不想把事情弄的太尴尬,主要是自己确实不太道德,是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希。
但是兰希死活不签字,非要见他,陆轻没办法,也只好过来走一趟。
兰希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这样绝情,又或者,不愿意相信他是这么个烂人,刚见到他时,是肉眼可见的开心,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亮亮的,就像盛了一汪水,温柔又多情。
他在监狱里似乎过的很不好,瘦了很多,神色也不像以往那般镇定冷静,隐隐焦躁。
陆轻恍然惊觉,他们似乎很久没见了。
看到他时,亚雌有些委屈的抱怨:“陆轻……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
亚雌似乎就是这么抱怨一句,没想怎么样他,在陆轻愣神的时候,悄悄的抱了上来,“好想你……”
“没良心的雄虫……”兰希总是很喜欢撒娇,又黏黏糊糊的踮脚吻他:“你想过我吗,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陆轻偏头避过他的吻,“兰希。”
“……嗯?”
陆轻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这么冷静,“我们离婚吧。”
“碰——!!”
有什么东西被骤然打翻了。
陆轻看着地上的糕点,觉得有些可惜——
那可是兰希以前最喜欢吃的,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给他做了,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然而未待他反应过来,唇瓣便骤然一痛,有浓重的铁锈味蔓延在唇齿间。
亚雌盯着他,目光简直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你再说一遍,陆轻。”
陆轻觉得兰希都沦为阶下囚了,怎么还这么嚣张,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离婚吧,兰希。”
“……”
后来怎么样了?
陆轻从来没见过兰希那么失态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兰希从来都是温和的,如清风朗月,一身风度。
但那天的兰希却是歇斯底里的,偏执又疯狂。
离婚协议书被他撕的粉碎,陆轻自己都差点让他撕了。
“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陆轻,你要么向虫神祈祷我永远出不去……”
亚雌的眼眶通红,他似乎恨极,神色是是刻骨的偏执扭曲,“要么你有本事就躲一辈子,要是落在我的手里——”
好歹老夫老妻那么久,陆轻一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言。
【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大概是兰希那时候的神色太过恐怖,以至于陆轻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陆轻原本还有些浑噩的脑子吓的一个激灵,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是,我这次见他真的不是因为想离婚——!!”
“是吗?”
陆轻耳边传来一道凉飕飕的音线。
陆轻慢半拍的侧过头,就看到兰希看着自己。
神色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看得陆轻心里十分没底,都来不及惊讶兰希一个□□晕的家伙竟然起的比他还早了,强装镇定的道:“他是自己窜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兰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我就在那儿散步,他就忽然从旮旯里窜……欸欸?你说什么?”
兰希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早就知道了。”
整个庄园都是兰希的眼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就有虫向他汇报过始末。
陆轻闻言眼睛都瞪直了:“你早知道?”
“那你还整那死出……”
陆轻眼角的余光不期然撇到亚雌身上青青紫紫的暧昧印记,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怂哒哒的缩了缩脖子:“你昨晚自己说要的……这不能怪我。”
兰希没有生气的意思,语调甚至很平静:“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有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本就是在腥风血雨中长大的阴谋家,小心眼爱计较,性格偏执,手段又残忍。”
陆轻摸了摸下巴,心说兰希自我认知还蛮清晰的嘛,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还得过依赖症,这只会让我更不可控。”兰希又说,“即使我不想伤害你,但我还是那么做了。”
陆轻动作一顿,不是这怎么好像鼠来算账的??
然后陆轻就看见兰希慢吞吞的攥住了自己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闹的太狠,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却做的相当吃力。
陆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又看不下去,只好把手递了过去。
只听咔哒一声,禁锢了陆轻大半个月的手环就掉落下来。
亚雌如法炮制,直到将手环脚环全都取了下来。
陆轻愣了两秒,用力的搓了搓眼睛,他觉得自己要不就是在做梦,要不就是因为失米青太多精神恍惚了。
见鬼,他怎么会看到兰希取下了他的手环?
然后兰希就将四个手环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轻:“……”
陆轻看了看亚雌,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好的,没有出现幻觉。
“很惊讶?”
陆轻:“……是有点。”
兰希扯了扯唇角:“……抱歉。”
“不知道现在说对不起还来不来得及。”
陆轻神色莫名:“对什么不起?”
兰希看着他,说:“你。”
陆轻瞳孔地震。
他是不是没睡醒,兰希竟然觉得对不起他???
等等,说起来,刚才就发现兰希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这大半月兰希整天挂着张冷脸,要么就是阴恻恻的盯着他看,再要么就是歇斯底里的和他吵架。
哪有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时候。
陆轻神色古怪,是被人夺舍了?
还是真的大彻大悟了?
兰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陆轻,我不是一个好虫。”
“我以为你当初既然选择和我在一起,就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我。”
“所以当初你抛下我,我会那么恨。”
兰希闭了闭眼,勉力压抑自己心中满涨的复杂心绪。
“可一直以来,我却潜意识里忽略了我们不对等的身份地位,忽略了你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以为我爱你,却忘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毁了你。”
“我可以给你戴上沉重的镣铐,可以把你囚禁在庄园里,可以斩断你和这个社会的联系……”
“所以和我在一起,你才那么想走,是不是?”
不是粉饰太平,也不是委曲求全,兰希很认真的向他剖白自己。
陆轻神色怔愣,他没想到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亚雌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兰希爱他是他捡到了便宜。
所以在他背弃兰希之后,所有虫都讨厌他,觉得他没良心,不识好歹。
觉得兰希和他复婚,是不计前嫌,法外开恩……
陆轻一直以为亚雌和克里特他们一样都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亚雌的行为也无一不透露着这种意思。
但……
陆轻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回答。
他有勇气,但不多。
自己只有那么一点点,陆璟又给了他一点。
而兰希无声的看着他,目光有一种久违的温柔澄澈。
陆轻的不安被一种力量神奇抚平。
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是因为……从最开始就错了。”
如果他们正常的相爱,如果没有谎言和欺骗,兰希又对他那么好……
凭心而论,陆轻不可能时刻保持清醒和克制。
正是因为一开始就错了,又了解兰希的性格,所以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事情败露后被整死。
兰希捏死他太容易了,就像大象踩死蚂蚁那样。
他知道兰希爱他,但那又怎样。
谁知道兰希的爱会维持多久,有多深?
陆轻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当初兰希落难,他才狠的下心走。
陆轻望着兰希,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兰希,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陆轻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但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好不容易打好腹稿,刚起了个头:“我当时……”
就被兰希打断了。
兰希说:“如果你是因为当初接近我目的不纯这事感到不安,那实在是大可不必。”
兰希本就聪慧,楚澜都那么说了,他换位思考一下就猜到了。
难怪十年前陆轻要走,难怪十年后,明明自己说了不在乎他的背弃,陆轻还是要走。
原来如此。
但这件事……
“我早就知道了。”
陆轻下意识点头:“知道了就好……等等??你说什么??!”
“???”
“陆轻,虽然我不是个好虫,但你一定是一只笨虫。”
陆轻:“。”
……怎么还骂人呢?
“你会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而感到恐惧,怎么就想不到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和一只来路不明的雄虫结森*晚*整*理婚?”
“除非,我已经了解你的一切。”
我知道你的自私怯懦,心疼你的处境……
“所以不在乎你骗我。”
陆轻听完人都傻了,愣愣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兰希移开视线:“我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要走。”
“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我了,不知道你是那样想的。”
因为觉得陆轻已经不喜欢他了,觉得是自己在强求,所以不再隐藏自己的阴暗面,肆无忌惮的发疯。
但他却一直忘了,陆轻对他的纵容和关心,那些一退再退的妥协……本就是雄虫无法言说的喜欢。
“……”陆轻的神色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知道两个生长际遇完全不同的人,思想上有偏差是正常的。
但也没想到他和兰希的脑回路真就偏成这样。
陆轻有点牙疼,合着他俩这么十来年一直在跟自己较劲来着。
陆轻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憋红了脸,小声问道:“你、我……不是,你真的不介意?”
“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兰希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是一想其实错的并不是你,而是雄虫救助协会的不合理制度,就没那么生气了。”
陆轻想到什么:“救助协会取消了销毁制度,难道是你……?”
兰希攥住陆轻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我一直觉得我给你出气了,但现在想想我和雄虫救助协会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骗了你,关着你,还强迫你。”兰希垂下眼,“……对不起。”
“希望我明白的时间不算太晚。”
兰希从空间纽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陆轻手中。
陆轻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兰希:“……离婚协议书。”
陆轻手一抖,白花花的纸顿时铺了满床。
兰希一张张的捡回来,重新叠好,指尖细微的发着抖。
“我已经签好字了,陆轻,这回是真的、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书。”兰希沉默了一会儿,说,“之前……我从没考虑过你愿不愿意,现在,我仍旧想和你在一起,但也给予你随时结束的权利。”
陆轻觉得这薄薄的几张纸近乎千斤,压的他心口闷痛,艰难道:“什么意思?”
而兰希说:“我们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一年为期,如果您还是怕我,想走,就直接把文书交给帝国婚配中心,我不会阻拦你,也没有权利。”
“但无论您去哪里,请不要忘记……”
兰希望着他,碧绿色的眼眸没有怨也没有恨,直白的爱意一览无遗。
“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