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放开他！”白濑响亮的声音破开了寂静的楼道。
院长诧异的回头。
在门阖上的最后一眼，涩泽龙彦微微惊讶。随即而来，是温和的笑。他无声做了几个口型——静待佳音。
“等等！”白濑心中一突，前倾的身子反而被院长严实地拦住了。
院长认出了白濑，他挑眉：“哼，愚蠢。”
白濑近乎仇恨地望着院长，往后一跳。冲他龇牙咧嘴，“卑鄙的大人。”
院长冷笑一声，嘲讽道：“愚蠢的小鬼，就算逃离了孤儿院。兜兜转转，你终究还是主动回来了。我的孩子。”他特异加重了后几个字。
“呸，谁是你的孩子？”白濑右腿向前跨步，抽出刀警告，“我不会再被你摆布，把中岛敦放出来！”白濑仰视着院长，气势丝毫不弱的与他对峙。
院长沉沉叹了口气，“蠢货！执迷不悟！”
“你以为你聪明、理智、高尚了吗？你自己不知道里面是惩罚孩子用的刑具？比如电椅？狼牙棒？”白濑反唇相讥。
院长不为所动，冷淡的看着白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三年前，一个自称是你保护者的疯子跑了过来，不仅用奇怪的柠檬炸毁了我的宿舍，还掳走了一大批人。到现在，他们仍然下落不明，可否请告诉我，他们到哪去了呢？”
白濑面色一白，早已遗忘的记忆猛地被掀开。
院长冷漠地看向白濑，“你和我，不过半斤八两。”
“才不是！我可不是你这种惯会曲意逢迎装模作样的肮脏大人！”白濑怒道，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院长这个厚脸皮不知廉耻的坏家伙！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扯！
“是吗？”院长加大了音量，冷笑道：“你以为没有我的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你们会有来源不尽的食物资源吗？没有我殚精竭力的谋划，你们会有温暖的床和温暖的家吗？！”
“我……”已经在外吃了十足的苦头的白濑哑口无言。
“你早已不属于这里，何必以一副受害者的角度来对我指手画脚。”院长轻蔑的讽刺，“你知道中岛敦这孩子么？你了解他么？不要以为你长大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想当然了！”
“闭嘴！”白濑暴喝，“我长大了，你们也越来越卑鄙！”
院长一阵一阵冷笑。
“我不会再跟你拖下去！我会救他！”白濑哽着脖子道。
“你救不了他的。”院长眼含深意地望着白濑，“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伤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白濑握紧了刀，眉眼一变，气势凌厉。他的刀尖指着院长，“让开。”
院长背着手，望着白濑。纹丝不动，“白濑，从你离开的那一刻。我总是会想着你和柚杏，想着如果有一天你们回来了。那必定是落叶归根那一天，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是这么早。”
院长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字正腔圆、清晰明了，可连在一起确是让人不寒而栗。
“让开！”白濑目光如炬，他要去救中岛敦这个小男孩！
他话一落下，房间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得他差点拿不稳刀。
房间内，中岛敦被涩泽龙彦绑在了椅子上。
这个银发的男人笑容可掬，明明看起来那么温和。为什么眼底的欲望贪婪充斥在眼底，带着可怖的占有欲。
他说：“你乖乖地坐在这里，我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很快就结束了。”
什么游戏，需要把他的双手手腕扣在扶椅上，甚至将他的双腿绑在腿椅上？他做错了什么了？为什么要像犯人一样绑住他？
涩泽龙彦很满意，即使屋外有扰人的小老鼠，令人心烦。但是，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作品更令人期待了。
他只要取出结晶，一切烦恼便会迎刃而解，再也无人可阻挡他了。
他涂黑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锋利无比，他摁住中岛敦摇摇晃晃的脑袋，诡异地朝他笑。肉眼可见，一团雾气源源不断从涩泽龙彦身上散开。
他们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密密麻麻网格，将他幼小的身子彻底吞噬。
于是，便有了白濑听到中岛敦惨叫的声音。
白濑心一紧，发生了什么？
这声音好痛苦，痛苦到绝望，绝望到想去死。
“你不能去。”院长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眼中露出了一丝焦虑和不安。在仔细地瞧，不安的背后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你阻止不了我！”白濑摇头，谁也挡不了他孤掷一注的决心。
“给我安静地呆着！你这兔崽子！”彬彬有礼的院长第一次爆了粗口，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很紧张！
白濑意识到院长他很紧张。他在紧张什么？仔细看，他半握的拳头缩在腰后，明显在发抖。
他在害怕！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白濑不再看他，他猛地推开院长。恶狠狠开口，“我从不后悔离开这里，即使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时间也会消磨一切。快乐和幸福一样会来到，我早已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院长被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弄的一怔。
白濑忽然垂下头，露出无害的柔弱，“我已经不恨你了，院长。这里不是我的起点，也不会是我的终点。我属于羊，我不会在这里落叶归根。”
院长被白濑突然浮现的柔情激得浑身一震，那孩子竟然露出了这样温柔的表情。
随即，手上一疼。
白濑划破了他的手腕，血蜿蜒而下。
呵，真是一个冷血的狗崽子。
院长冷硬严肃的脸庞，有了一丝松动。
呵，当年的小孩子长大了。还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呢。
白濑冲了出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心有些乱，他捂着乱跳的心。他说不清刚刚是真情流露，还是表演。但是，看到院长怔住的表情，有一种很爽的感觉。
他推开了铁门，信心满满，却看到了做梦都没想到的画面。
他踏进了四周没有墙壁的空旷房间，整个房间都是火红火红的。头顶的上方悬浮着漂亮的三层水晶灯，灯光折射的阴影为白濑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他环绕四周，发现前方有一架非常大的壁柜。每一个壁柜是正正方方的四方形，他们不断累积堆叠成一个大壁柜。木头做的壁柜刻着漂亮的荆棘和玫瑰，中间搁置着散发奇异、诡谲、不同形状的绿色结晶。
每一个结晶的周围涌现着白色雾气。
仔细看，雾气的中央聚集着一圈又一圈的旋涡，旋涡的中心又黑又浓。依稀可以看见中心处闪过不少火花。如果认真打量，会发现聚集在中央处的能量威力十分可怕。
白濑本能感觉到危险，可是眼前的碧绿六角菱形结晶，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受控制的向前伸出手去。有什么东西在叫他，脑子里有一股声音一直在叫他，快拿！拿到它！它是属于你的！快！
“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惨叫，惊醒了白濑。
白濑被蛊惑的大脑，渐渐清明。
他在干什么？
他猛地缩回手，指尖距离美丽诡异的绿色结晶只隔一毫米。他咽了口唾沫，赶紧摇摇头，他不能这样。
可是，他的眼睛移不开。
贪婪又渴望地盯着这结晶，为什么他独独对这绿色的结晶迫不可及？
他知道这绝非正常。
但是，中岛敦的惨叫时不时响起。
救人和贪婪不断交织，几乎将他击溃！
他狠狠心，终于还是把眼睛闭上。唇已经咬出了血，指腹被刀尖划破了。趁着意识的清明，他跑向中岛敦的方向。
他距壁柜的中央很近了。
他看见了涩泽龙彦裂到耳后根的笑容，诡谲邪魅。
他高大的身影罩住了中岛敦，使白濑看不见中岛敦。
他竭力睁大眸子往前看，却发现涩泽龙彦掌心下的人影模糊不清。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中岛敦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感觉整个房间都被震动了。
突然，一团白色的光团发出强烈的光芒。
眼睛被白色的光芒刺入，出现了黑屏，不断闪现着雪花，看不清世界。
“吼！”
来自遥远凶猛的动物，发出深入肺腑的、剧烈的、震天动地的怒吼。
白濑发誓，他从未看到过这景象。
又红又火的房间渐渐褪去，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头顶。
一束束细细的银色光柱射到地面，定睛一看。一头黑白相间的白虎高高从明月中跃下，它裂开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吼——”
它在疼痛的愤怒嘶吼，挥起的前爪，亮出了坚硬锋利的爪子。
它直冲涩泽龙彦的脑门——威风凛凛，带着煞气。
涩泽龙彦猩红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模样，头一次，有人可以反抗他的异能。
他忽然醍醐灌顶，他从来不是追求的黑暗之后的新生，而是反抗自身的异能，战胜命运的生命光辉！
他猩红的眸子狂热的贪恋月下的光辉，他爱这一切！
让他沐浴在这明亮的光辉下，他便死而无憾了。
他贪婪地展开双臂，多么美丽啊。让他再抱抱这一刻吧，让这美丽的景象永远驻足在龙彦之间。
他主动抱住气势汹汹的老虎的前爪，再次感叹：
月亮下，漂亮矫健的白虎——月下兽，多么美丽啊。
“砰——”
涩泽龙彦含着微笑倒地。
白濑很难忘记那一天。
涩泽龙彦死了。
他的头没了。
脑子血浆洒了满地。
一尘不染的白虎的胡须上也染上了血色。
它低低的嘶吼，前爪不断向前刨着土。它微微压低着头，警示白濑。
白濑一惊，环视一周，中岛敦不再这里。
这只危险的老虎是谁？
它竟然轻轻一挥爪子，便杀死了涩泽龙彦。
心中忽然涌现一种可怕的猜测——中岛敦是这只老虎。
因为，只有异能才能对异能起作用！
白濑冷汗淋漓，那个懦弱、善良、笨拙的小男孩竟然是这只白虎？！
可是，如果是小男孩，却不会是这样。
应该是温柔的……
他忽然想起了中也失控的模样，难道中岛敦失控了？是不是只要清醒过来，中岛敦就可以控制自己的异能？！
白濑咬咬牙，决定试探。
他微微往后退，遍体雪白的老虎猛地露出獠牙，强劲矫健的后腿一蹬，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完全不给白濑反应的时间，威力无比的爪子带着凌厉的风刃袭过来。只逼他的脑门！
“呵，已经够了哟。”
白濑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他一瞥，是他——费佳。
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帽子，披着白色的风衣。
修长而惨白到发青的手指，轻轻点在白虎的额头。
“嗷呜——”白虎发出低低的吼声，呜咽一声。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渐渐退成一个孩童——是中岛敦。
费佳挂着病态的倦容，他轻拂上白濑的发梢，“你做的很好，这是你的。”
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白濑手掌心赫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六角菱形结晶。它静静躺在白濑的手掌心，闪现着璀璨的碧绿光芒，美丽又危险。
红色的房间倏然褪去，白濑掌心的六角菱形突然化成了一片雾气，直钻入白濑的身体。
白濑被吓了一跳，他跳了起来。
猛然瞥到，费佳抱着涩泽龙彦的头骨，笑的很开心。
白濑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位少年感到很可怕。
似乎是注视到白濑的视线，他伸出食指轻轻道：“嘘。”
世界在眩晕，白濑一阵恍惚。
费佳不见了，涩泽龙彦无头的尸体静静躺在地面没有任何声响。
中岛敦抱紧了自己，眉间皱成了一团。
慌慌张张挤进来的院长，他紧张的看着中岛敦举手无措。他见到涩泽龙彦的尸体，不敢置信。似乎与他想的结局完全是两码事。
“这。”院长面色一白，颓然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他微不可叹道：“又失败了。”
紧紧一瞬间，白濑完全想明白了一切事情。
“你不会以为藏在中岛敦身上的怪物能请人除掉吧？！”白濑怒不可遏。
“我……”这次终于轮到院长语塞。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知道吗？！凡是被他雾气接触过的异能者全部都死了！死了！死了！”白濑声嘶力竭的吼，他涨红了脸，胸腔剧烈起伏。
“这……”院长闪现出震惊的神色。
“我会带中岛敦离开。”白濑做下决定。
“可是，他差点杀了你。”院长回到。
“呵，你看到了呀。”白濑讽刺的笑道，“院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到这里，涩泽龙彦的尸体我会派人来收拾，如果你不想节外生枝，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院长颇为恼怒，“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害怕中岛敦失控的异能！”白濑不客气的一针见血。
“你！”院长被噎住，他的脸颊不断抽动向下，张开的唇终于阖上了。
白濑背起了中岛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森爱幼儿园。
他终于可以洗清自己的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