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眸子里的蓝色太过纯净,像是从颜料里提取出来似的,却美丽得毫无生气、死气沉沉。
傅莲不明白玛丽安娜为什么要凑得这样近,几乎快要压在他身上了。
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就哭肿了呢?真可怜,安东尼把你欺负得很惨吧?”
玛丽安娜忽然双手捧起他的脸,一副惋惜的模样。
傅莲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他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从沙发上起身。
“你不用担心了,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你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了点人类食物。”
傅莲望向蜡烛照亮的餐桌,长长的桌布垂落地面,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每一道菜肴的轮廓看起来都很诱人。
傅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的喉咙很干,肚子也很饿。
一路上的哭泣、逃跑和挣扎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何况安东尼还从他身上吸取了不少鲜血。
他脖子上的咬痕隐隐作痛,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上面已经贴上了一层医用透明敷料。
傅莲缓缓坐起身,发现这里还是原来安东尼带他过来的那个房间,只是此时灯关了,四周黑沉沉的,只有柔和的烛火在光晕中跳跃。
他不想吃任何玛丽安娜给予的食物,他紧张地抱着膝盖,眉眼低垂地盯着披在他身上的绒毯纹路。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吃东西。”
玛丽安娜拉开餐桌旁的一张靠背椅坐下,托着下巴看向傅莲。
他的笑脸在烛光下看起来温和友善,但傅莲知道这只是他所戴面具里的其中一副。
“毕竟······你也还是想跟那个医生见面的,对吧?”
傅莲面露犹豫,陈清乔是他的软肋,所以面对玛丽安娜的控制,他根本无能为力。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在玛丽安娜眼中,也许迄今为止他所有的反抗和努力都只不过是个笑话。
傅莲走到餐桌前坐下,沉默地开始进食。
玛丽安娜脸上的笑容弧度更大了:“真乖。”
在高度的精神紧绷之下,傅莲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下去了什么。
所有的菜肴在他口中都味同嚼蜡,他只是重复着机械吞咽的动作,直到他感觉再吃一口就要呕吐了。
玛丽安娜全程注视着他,偶尔会啜饮一口酒杯里的红色液体。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玛丽安娜忽然开口道,“吃饱了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你觉得有道理吗?”
傅莲抿了一口气泡酒,木然地回答他:“我不知道。”
“我真的很好奇,告诉我吧,小莲。”
玛丽安娜离开座位,缓缓踱步来到傅莲身后,抚着椅背,弯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询问。
他的呼吸像是一片鹅毛般拂过他的后脖颈。
“身上的伤口还是心脏,现在哪里更疼?”
傅莲感觉耳朵里的血管鼓动,怦怦作响,玛丽安娜的声线变得遥远,他的目光落在餐巾旁的刀叉上。
然而玛丽安娜按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想着做傻事,你太好猜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警告,靠近傅莲的脸上虽还挂着笑,但眼神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傅莲别开脸,毛衣里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就换一个吧。”
玛丽安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你不喜欢我送你的那束芍药吗?”
傅莲皱起眉,谁会喜欢一束藏着监控摄像头的鲜花?
玛丽安娜一定是病得不轻。
“不喜欢。”
傅莲冷漠地回答道。
“是吗?”玛丽安娜抚过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能体会到我的用心呢。”
“小莲,你知道芍药的别名是什么吗?”
傅莲在烛光中茫然地睁大眼睛,玛丽安娜咯咯笑了起来。
“是‘将离’呀。”
玛丽安娜忽然从身后搂住傅莲,他那蓝色的虹膜倒映着桌面上跳动的蜡烛焰心,有种瑰丽妖娆的美感。
“想想你和那个人类医生现在的处境,我送这种花给你,不是很应景吗?”
傅莲身体僵直,目光呆滞,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
傅莲低垂着头颅,忍不住喃喃自语。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玛丽安娜按捺住内心的狂喜,用手掌托起傅莲的脸。
他的眼尾泪珠闪烁,清澈黑瞳之中的反光像是粼粼的湖面,有种破碎的美感。
快了,玛丽安娜心想,傅莲正在失去斗志,像是被驯化的小猫,收起了尖锐的爪子,只是还不愿意接受人类的爱抚。
“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玛丽安娜反问他道。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帮你换的,所以我全都看见了……那些吻痕是谁留下的?还有在山顶的湖边,你跟那个人类都做了什么?只有坏孩子才会做那些事情,做了坏事受到惩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傅莲瞳孔一缩,拨开他的手奋力摇头。
“不是这样的……”
“你看,你还是个不诚实的孩子。”
玛丽安娜打断他的话,拉起他的手臂就要往镜子跟前走去。
“你想自己看看吗?或者我扒掉你的衣服,邀请其他人一起过来看看?”
傅莲大哭着挣扎起来。
“放开我,不要……”
玛丽安娜见状停下脚步,又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过,要是你接下来愿意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他低垂着目光柔声细语,“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知道了吗?”
傅莲抽泣着点点头。
“那……”他擦眼泪的动作忽然一滞,仰起脸问玛丽安娜,“那你们也不会伤害清乔对不对?”
玛丽安娜叹息一声,反手甩了傅莲一个耳光。
傅莲呜咽着抬起手臂挡住脸,玛丽安娜拽起他的头发,掰开他的双手,用力钳住他的脸颊,一字一句地对他道:“不要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你不是喜欢和他做那种事情吗?我会让很多人跟你一起玩,然后让那个医生观看全过程,你觉得怎么样?”
傅莲脸色惨白,极端的恐惧之下,他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玛丽安娜神色冰冷地将他推到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伊莱盯着脚底的一条残肢断臂,抬眼扫视了一圈控制室。
面前是鲜血淋漓的惨状,而他手中平板的监控影像里,控制室内还一派祥和,并无异常。
伊莱冷着脸将平板扔到一旁下属的怀里。
走廊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看见控制室里的场景吹了声口哨。
“谁搞出来的,有必要这么凶残吗?”
安东尼玩世不恭的语调让伊莱莫名恼火,他转过身,讥讽他道:“安保不是由你负责吗?还是你和那个纯种玩得太过开心,都忘记自己该干什么了?”
安东尼双手插兜,耸了耸肩:“伊莱,你这是在嫉妒吗?别总是拿那副不可一世的少爷做派教训我,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要喊我爸爸呢。”
伊莱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他冷笑一声:“少得意忘形了,你顶多算他养的一条狗。”
说着他指指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有人入侵了我们的监控,他们肯定已经潜进来了,你先搞定这个吧。”
伊莱面无表情地与安东尼擦肩而过,安东尼瞥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两声。
“说的好像你不是他养的一条狗似的。”
伊莱身形一僵,神情略显落寞地推门走了出去。
安东尼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抬头凝视着红光闪烁的电子眼。他的鼻子闻到了隐藏在血腥味之下的另一种味道——
一个不算陌生的纯种的味道。
他舔了舔口中发痒的虎牙,感觉事情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这时,一个黑衣手下走近他身边。
“队长,控制台看样子已经被完全破坏了,我们的人将电闸重新拉上去,外面的铁网还是无法通电。”
“我知道了。”
安东尼扫了一眼被砍成两半、线路与电子原件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的控制面板。就算电网还能开启,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这种东西挡不住能变成蝙蝠的纯种。
但他们还是多此一举闯进了这里,这是为什么呢?
安东尼弯起唇角,看来今晚他们的客人还不少。
“我们的人员伤亡有多少?”
手下的表情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变得紧绷起来。
“差不多七分之三,外围的安保基本上都被消灭了。”
安东尼在沉思中默默地挠了挠下巴。
“萨沙,你黑进去监控了吗?”
陈西溪脚底的雪地在嘎吱作响,铁棘和哈斯通正用激光匕首在庄园外围的铁丝网上割开一个可供他们穿过的洞口。
耳麦里的萨沙用鼻子发出一声模棱两可的“嗯哼”,指尖飞快敲击键盘的清脆响声却还没有停止。
“快了,”萨沙嘟囔道,“只是有件事我比较在意,傅雪那边也有黑客吗?”
陈西溪按着耳麦,紧盯着夜色中的庄园。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他妈的城堡。
“你说什么?”
陈西溪挑了挑眉,招呼了一声正在好奇观看切割铁丝网的多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