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莲顺着烟灰色的西裤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几岁,个子很高,体格却并不是很健壮,反而有些瘦削。
他穿着定制的三件套,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暗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双阴沉的黄眼睛。
傅莲悄悄地将袖子里的碎片滑到手心之中。
他像是一只灰色猫头鹰般盯着傅莲,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一言不发地拽起他的手臂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傅莲惊恐万分,踉踉跄跄地被他拖行着扔到床上。
“等、等一下,”傅莲打赌他的心底或许尚存一丝善意,“你放我走吧,那些钱我可以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然而傅莲的哀求在他眼里却像个笑话,他摘下手套,露出一双布满烧伤痕迹的手掌。
“你会因为食物的求饶而产生怜悯之心吗?”
他的目光里暗含嘲讽,伸手触碰傅莲的脸颊。
傅莲神色一僵——对了,他现在是人类,在血族眼里,他只是一块会说话的肉。
男人趁机一把将傅莲推倒在床上,用那双可怖的手掀开了他的毛衣下摆。
“不要、求求你······啊!”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傅莲脸上,男人解开腰间的皮带。
“别吵,装什么清纯?明明已经被人玩过了,还这么贵······要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他急切地俯身压住傅莲,冰冷的呼吸伴随着粗喘喷洒在傅莲的白皙脖颈上。
傅莲强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厌恶感,在对方即将要扯开他裤腰的那一瞬间,握紧花瓶碎片,抓准时机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男人痛苦的哀嚎声响起,傅莲连忙将他推开,冲到会客室的窗户旁,想要把玻璃打开。
他知道不需要几分钟,那些黑衣人就会闯进来,但是越急越糟糕,他的掌心因渗出的冷汗打滑,一直无法顺利推开窗户。
情急之下,傅莲干脆端起一旁的盆栽,朝窗户用力掷了过去。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震醒了沉睡的庄园。
傅莲顾不上清理窗框边缘的玻璃碎屑,奋力地了爬上去。
就在他即将跳窗逃出房间的时候,却被人用力拽住了脚踝。
傅莲转过头,右耳满是鲜血的杜克公爵正如同地狱恶鬼般怒视着他。
傅莲吓得大叫,用另一只脚不顾一切地踹向对方。
这时房门被人踢开,安东尼黑着脸走了进来。
傅莲心中咯噔一声,正要拼尽全力挣脱束缚往下跳,突然听见安东尼开口说道——
“你要是敢跳下去,我们就会对陈清乔做同样的事情。”
傅莲愣住了,爱人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闪现。
“我想,他那种类型应该会在贵妇人中很抢手吧?”
“也许一些男人也会喜欢……”
安东尼缓缓走近傅莲,朝他伸出手。
看着安东尼冰冷的神色,傅莲心如死灰。
他抬起被玻璃残渣划伤的手,颤抖着放在了安东尼的掌心之中。
“真乖。”
安东尼的目光逐渐软化柔和,他徐徐诱导着让傅莲从窗台上下来。
傅莲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安东尼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将毫不反抗的他打横抱起。
一旁的杜克公爵却捂着耳朵忿忿不平:“他刺伤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安东尼瞥了他一眼,一个黑衣人从门外进来,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安东尼点点头,垂眸看向眼神如同死水般黯淡的傅莲。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问你话呢!”
杜克公爵怒气冲冲,怨毒地瞪着傅莲,“把他放下,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有规矩的小东西——”
“不好意思,”安东尼语气淡淡地打断他,“我们老板改变主意了,刚刚的拍卖作废,我们会赔偿三倍的违约金以及医药费给你。”
杜克公爵冷笑一声:“玛丽安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不会惯着他!哪有全凭喜好做生意的!”
安东尼没有搭理他,而是抱着傅莲径直走出了房间。
紧接着,房间内的一声枪响冷不丁地结束了杜克公爵絮絮叨叨的谩骂。
安东尼察觉到在他怀里的傅莲听到枪声后瑟缩了一下,随即便开始悄无声息地流下了眼泪。
塞西莉亚在雪地上空听到了那一声刺耳的脆响。
声音的源头来自于她西南方三百米左右,这么短的距离,甚至连玻璃碎渣掉落在雪堆里的沙沙声也无比清晰。
凭借着听音辨位的能力,她在建筑群的罅隙间飞越穿梭,最后轻巧地落地在一个屋脊上,就着惯性在厚实的雪层中打了个滚。
待扬起的雪沫重新落回房顶之时,她已再次从蝙蝠化身成了人形,半蹲着藏身于壁炉的烟囱后方。
在她的斜对面,有扇亮着光的玻璃窗户被砸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大洞,刚刚的声响无疑就是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顺势低头瞥了眼楼下,只见地面上的石灰色花盆四分五裂,而沾着泥土的一抹绿意在反光的银色雪地中尤为显眼。
看来那就是打破窗玻璃的元凶了?
塞西莉亚挑起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那扇奇怪的窗户上。
不多时,窗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塞西莉亚顿时心头一颤——
莲大人?
她眯起眼睛,恰好这时房间内的人转过身,她清楚地看见傅莲满脸泪痕,挣扎着想从窗户的缺口中爬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傅莲在逃避什么人,果不其然,一个受伤的男性非纯种忽然出现在傅莲身后,抓起他的脚往回拽。
傅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塞西莉亚几乎就要头脑发热地冲过去。
然而她还是咬紧牙关,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因为她能听见那栋建筑走廊里传来的无数杂乱脚步声,这表明有很多非纯种正在朝房间靠近。
她抓起脚边的一把冰雪,用力捏紧,刺骨的寒意帮助让她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在脑海中不停地计算推演,如果傅莲真的能从窗边跳下,她带着他一起成功逃跑的概率有多少?
窗户距离地面的高度目测还算安全,傅莲顶多会受一点轻伤,这个计划或许莽撞,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实现。
塞西莉亚紧盯傅莲的动作,看着他一脚狠狠踹在了那个男性非纯种的肩膀上。
再加把劲,塞西莉亚心想,你能做到的。
此时的傅莲比她印象中那个孤僻胆怯的首领弟弟要勇敢多了——
其实她确实感觉傅莲有点变化,但具体变化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她轻轻嗅了嗅面前的冰冷空气,也许是隔得太远,许多气味混杂在一起,尤其是非纯种的味道过于强烈,使她有种作呕的冲动。
可是奇怪,为什么她闻不到傅莲身上的气味?
按理说,纯种同类的味道应该很突出才对······
正是这几秒的思绪打断了她对窗户的观察,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傅莲居然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受到了谁的胁迫。
她皱起眉,紧接着便看见一个男人打横抱起了傅莲。
是他?!
塞西莉亚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她面色冷峻,脑子里涌现出来的野兽直觉告诉她,傅莲接下来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假如现在从庄园返回到树林的边缘,大约正好能跟家族里的其他人碰上面。
事不宜迟——
对面的房间里陡然传出一声枪响,塞西莉亚的动作因此停滞了几秒。
窗户里,那个刚刚还想对傅莲欲行不轨之事的非纯种男性倒在了血泊中。
他的右眼被银弹击穿,只留下一个脏污的血窟窿。
红白交织的液体从中汩汩流出,塞西莉亚厌恶地别开了脸。
这无疑是玛丽安娜的手笔……
一个几经凌辱的美丽血奴,如今却热衷于在别人身上重演自己的悲剧。
她听过有关他的种种传闻,知道在那副美艳不可方物的皮囊下,他也不过是一个提着重机枪、对世界感到绝望的可怜小孩。
幸好塞西莉亚时有时无的怜悯之心对玛丽安娜惨痛的人生过往并不起反应。
她不再驻足停留,在夜色里轻盈地跃下屋顶,于半空中化身蝙蝠,拍动双翼,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逐渐远去。
延迟的痛觉这时才缓缓蔓延至脑干。
傅莲松开虚握着的双手,掌心里是深浅不一的划痕。
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痛觉中枢,人类的身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这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呢?
傅莲不清楚,他失去神采的目光聚焦在无名指的红绳珍珠戒指上。
如果现在陈清乔在他的身边该多好,他想念他温暖的怀抱和大手,他总是能耐心又体贴地处理好一切——
傅莲泪光盈盈地缩起肩膀,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几天前,他们在岛上的日子还如此美好,为什么会被玛丽安娜找上门?
他多希望正在经历的这些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等他睁开眼醒来,陈清乔便会在他眉间落下一枚安慰的轻吻。
眼尾的泪珠忽然被冰冷粗粝的指尖拭去,沉溺于幻想的傅莲愣了一下。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随即反应过来现在抱着他的人不是陈清乔,而是那个可恶又卑劣的非纯种安东尼。
他开始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