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种事情你们还要我出面解决?”
安东尼用巧粉擦着台球杆杆头,漫不经心地盯着桌面上四处分散的小球。
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金丝格子黑马甲,里面尺寸贴合的墨绿色衬衫下肌肉起伏,这让他俯身打球时看起来像是一只伸懒腰的豹子。
“嗯……是这样的,”体形干瘦的夜店经理推了推眼镜框,局促又紧张地搓着手,“那位马洛斯先生,他是我们的黑金超级会员,所以……”
安东尼瞥了他一眼,经理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在将后面的废话悉数吞下。
“我的意思是他在我们店里花了很多钱,是我们的金牌顾客,或许有必要请您出面挽回他。”
“当然,我们也向马洛斯先生解释了很多遍现在店里不再有限制纯种进来的规矩,但他显然还在气头上……”
在店经理的絮叨下,安东尼的视线追随着8号黑球缓缓落入桌角的网袋里,然后坐回皮质沙发上喝了一口兑血的金汤力。
“那两个纯种什么来头?”
“不清楚,一个是黑皮肤银头发,另一个倒比较稚嫩,看着应该年纪不大。”
安东尼动作猛地一顿,侧过头挑眉重复了一遍经理的话:“你说,其中一个是黑皮银发?”
经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是的,您要看看监控么?”
“不,带他们进来。”
安东尼起身将衬衫袖口从臂弯处放下,系好镶嵌着孔雀石的金属袖扣,扭头嘱咐经理。
“对了,我说的是那两个纯种。至于那个马什么先生,你去安抚他吧,送他点折扣劵或者年度会员之类的。”
经理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关上门离开了。
多维与默克并肩行走在过道的地毯上。
他们的前后都是佩戴着手枪的黑衣安保,所有人都谨慎地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即便这样,多维还是感觉他们像是三文治里的肉排。
安东尼的排场可真够大的,多维心想,他最好别让人失望。
他们被带到了一扇金色的不锈钢隔音门前,门上有个长椭圆形状的镜子花纹,光滑得能映照出人脸。
奢华,但俗不可耐——
多维盯着花纹里的自己,心里再次慨叹了一番非纯种的审美。
不过他可没有单独针对安东尼的夜店,他只是平等地鄙视一切非纯种。
黑西装的安保头头有节奏地在门上敲了五下,他们头顶的监控摄像机红光闪烁,接着多维听见门后传来锁扣转动的细微轻响。
有人打开了门,他们走进去,里面宽敞且舒适,灯光也昏暗得恰到好处。
皮质沙发、水晶吊灯、墙角的实木酒柜与绿植、摩洛哥羊绒地毯以及房间中央的台球桌。多维松出一口气,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猜想夜店里的装修应该不归安东尼管。
“你们出去吧。”
多维听见角落里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把门带上,”那人又说,“别让任何人进来。”
黑西装保镖陆续离开后,那人站了起来,多维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身边的默克绷紧身躯,散发了出危险的战斗信号。
他们就像是两头在荒原里相遇的孤狼。
真是太有意思了,多维瞟了眼默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安东尼应该和默克挺合拍的。当然,他可不会告诉默克这些想法。
“你就是傅雪身边的那个默克?”
安东尼的脸从阴影下浮现,多维很难不注意到他耳边的翡翠吊坠。
“你就是玛丽安娜的众多情人之一,安东尼?”
默克回敬他道。
很好,多维心想,默克,你只需要发挥出正常水平,可千万别因为莲大人乱了分寸。
安东尼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必要对我敌意这么大,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默克没有拒绝他的邀请,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交叉起双腿。
多维想了想,安东尼是把他无视了吗?
“要喝点什么吗?”安东尼问,“新鲜的人血怎么样?”
“听着,我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我开门见山地问你,”默克语气冰冷,“我们首领的弟弟傅莲是否在你们手里?”
安东尼自顾自地将一瓶酒倒进满是血液的酒杯里,多维嫌恶地别开脸。
“我得想想,傅莲……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安东尼摇晃着玻璃杯,眯起眼睛道,“啊,我记起来了,他真像个漂亮的天使不是吗?特别是掉眼泪的时候,多让人怜爱。总之,我和他玩得很开心。”
默克一脚踹翻了他面前的桌子。
安东尼收起笑脸,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多维走过去,将桌子扶起,盯着安东尼说道:“我一直有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安东尼转头看向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他在房间里。
“你和玛丽安娜上床的时候,”多维一脸诚恳地对上他的目光,“究竟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安东尼的脸色不太好。
他注视着眼前的陌生纯种,脸倒是长得挺可爱的,怎么说话这样牙尖嘴利?
“如果你不回答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多维忽然嘀咕道。
默认他是什么?安东尼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决定继续无视多维,对默克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位天使的下落,不过嘛,你总得付出些什么才算公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默克冷静下来重新坐在沙发上,“傅莲已经不在你们手上了?”
安东尼没有回答,而是抬起下巴点了点默克身后的台球桌。
“赢我一局,我就告诉你。”
趁着默克思考的空隙,安东尼慢悠悠地提醒他:“如果你们想用武力撬开我的嘴,请便。不过只凭你们两个,要从这里出去恐怕也得脱层皮,你考虑考虑。”
默克看了眼多维,站起身将西服外套脱下扔给他。
“那就来吧。”
他卷起袖口说道。
安东尼吹了个口哨,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身。
多维低头看着默克的外套,皱起了眉头,所以他们现在不能揍安东尼一顿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闻到脑后的皮革传来一股雪茄的味道。
多维对台球规则并不熟悉,但他猜想只要默克赶在安东尼之前将那个黑球打进去就算赢了。
他不确定默克是否擅长这个游戏,不过就算输了也没关系,因为接下来他就有充足的理由与安东尼干架了。
要知道他早就想找一个强壮的非纯种作为他多日以来训练成果的试金石,安东尼一看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球桌旁的默克仿佛能读懂他的思绪,在趁着安东尼开球的时候朝他甩了一个眼神。
多维当作没有看到。
安东尼似乎发现了他俩之间的“眉来眼去”,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了,如果你输了,你也得留下一件东西。”
“毕竟公平至上,你同意吗?”
安东尼的这番话明明是对默克说的,翠绿色的眼眸却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多维,多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要什么?”
默克明知故问。
安东尼用球杆指了指多维,默克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可以。”
——就好像多维是他的一块手表或者一只戒指什么的。
多维气得咬牙切齿,朝他们竖出中指:“两个变态神经病,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默克你等着,回去我要告诉首领!”
“他有点吵啊。”安东尼说。
“习惯就好。”默克点头附和。
到了后半场,默克和安东尼的分数很接近,两人都显得很安静。
多维却开始紧张起来,如果默克输了,他不会真把他留在这里吧?
多维鬼鬼祟祟地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转头就看见安东尼朝他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多维硬着头皮朝他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安东尼俯身一杆,8号黑球慢悠悠地徘徊在桌角的袋口前,眼见着就要骨碌碌落进去,默克缓缓皱起了眉。
游戏之外的多维心脏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眼睁睁地看着黑球毫无悬念地掉进袋子里,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结束了。”
安东尼朝多维挑了挑眉。
“还没有。”
默克紧接着说道。
他们追随着默克的视线,只见桌面上的白色母球还在晃悠悠地滚动,它的不远处也是一个底袋,这回轮到安东尼皱眉了。
多维和默克离开夜店回到车上。
他们神色沉重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默克面色阴郁地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奶灰色的帕加尼跑车内,车载音响里的电台正在播放Bruno Mars的《Runaway Baby》。
多维能感觉到默克身上的气压很低,这说明他此时此刻非常非常不高兴。
他倒是还好,因为从安东尼嘴里吐出来的信息对他冲击不大。
莲大人和那个人类医生私奔了,连血猎也参与其中?!
也许是因为那个医生的妹妹,她似乎是血猎来着······但愿尤里卡和塞西莉亚一路平安。
这可是重磅消息,多维心想,这件事不仅有够炸裂,而且真实的可能性很大,他能理解默克的恼火。
如果首领知道了会怎么样?如果其他纯种家族知道了又会怎样?多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玛丽安娜为莲大人和人类医生这对苦命鸳鸯牵线搭桥,显然是为了故意恶心他们在内的所有纯种。
安东尼的话里还提到了“惊喜”,他说傅莲会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好吧,这一点或许值得商榷怀疑,毕竟人类和纯种之间总归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除非安东尼另有所指,多维很担心某些家族里那些老古董纯种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过换个方面想想,他们既然已经从猎巫还有席卷中世纪的黑死病中存活下来了,一个纯种血族与人类相爱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多维叹了口气,这招真是有够阴险卑鄙、狡猾无耻的,这倒是很符合一贯以来他对玛丽安娜的刻板印象。
不过无论如何,他私底下都敬佩傅莲的勇气。
“快跑吧,跑远点,”多维的指尖在大腿上随着节奏打拍子,他暗暗在心里跟着音乐哼唱,“宝贝,在我对你施加咒语之前,你最好跑远点。”
此时默克启动了引擎,他们会向老巢的方向疾驰而去,途中也许还会招惹上几辆人类的警车。
但没关系,他相信默克能处理好这一切。
“说起来,”多维问他,“在夜店里你是真的想把我当作赌注吗?”
默克心不在焉:“你要知道没人受得了你,多维,除了我之外,安东尼很快就会对你感到厌烦的。”
“是吗?你也不怎么样,”多维冷哼一声,望了眼窗外蒙蒙发亮的天际戴上墨镜,“原话奉还,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