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莲对眼前的景色感到陌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巴塞罗那了。
生活在这里的人类似乎随时散发着太阳般的热情,这让傅莲有些害怕,他紧紧挽住了身旁陈清乔的手臂。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是他要求在情人节出来旅行——当然如果那时他坚持把目的地设定在巴黎就好了。
他当时太纠结,以至于陈清乔提出了一个方法。
他将分别写了“巴黎”和“巴塞罗那”的纸条揉搓成团藏在握成拳头的手心里,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打乱顺序,让傅莲随机选择左手或者右手里的纸条。
傅莲犹豫着选了左手,接着他们便来到了巴塞罗那。
从机场一路到预订的酒店,傅莲都在打瞌睡。直到躺在酒店房间的柔软大床上,他忽然没有了任何睡意。
他扭头去看正在收拾行李的陈清乔,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别收拾了,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不累吗?”
说着他把手伸进对方的外套下,语气里带了点撒娇和引诱,“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陈清乔停下手里的动作,抓住傅莲作乱的手,亲了一口他苍白冰冷的手背。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陈清乔在飞机上断断续续地睡饱了,其实并不累。但他了解傅莲的小性子,别看他现在这么精神,一到关键时刻肯定就该累得哭闹了。
“看来你也不累,还留着力气让我陪你胡闹,待会儿别后悔。”
这番话让傅莲红了脸,可一对上陈清乔满含笑意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凑过脸去索吻。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今天还没有亲呢。”
他眨巴眨巴黑眸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陈清乔故意晾着他:“应该是昨天吧,今天是二十二号,过了十二点就不算数了。”
傅莲急了,那他不就亏了吗?他不依不饶地磨着陈清乔,硬是要他补上一个亲亲。
“这又不是打卡,还能补的吗?”
“你这次不亲,以后都别想亲我!”
傅莲使出了杀手锏。
这招百试百灵,这次也不例外,陈清乔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你老是用这招逼我就范,那我以后也想亲就亲行不行?”
傅莲没意识到这句话里暗藏陷阱,不以为意道:“为什么不可以?”
陈清乔笑了笑,也没有多做解释,摘下眼镜将毫无防备的傅莲按倒在了床上。
傅莲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深吻,他无法形容自己对陈清乔有多上瘾,他近乎自虐般喜欢对方在亲吻时掠夺他肺部的空气——或者有关他的其余一切。
那时的他是束缚着四肢被扔上祭坛的羔羊,他的爱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如果可以,傅莲能二十四小时粘着他求欢——当然这只是夸大的说法,因为他们曾尝试过,最后却以傅莲的求饶而告终。
一吻终了,傅莲缓过神后下床去浴室洗澡,当他出来时,陈清乔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欣赏夜景,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已经吃干净的空餐盘。
傅莲知道他们预订的酒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外面街道的夜景很是漂亮。
傅莲坐在陈清乔的大腿上,对方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替他擦头发。
“等我洗完澡,我们要不要出去约会?”
陈清乔的话让傅莲觉得惊讶,现在可是很晚了,他们能去哪里?
不过说实话,傅莲并不在乎,就算他们只是去公园在月光下手牵着手散步,他也会很高兴。
见傅莲点头,陈清乔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那你乖乖等我,我把血包放进房间的冰柜了,还要记得把头发吹干,知道吗?”
陈清乔走进浴室,傅莲从冰柜拿出一袋血包,接着又拆开一袋咖啡用的白糖,从撕开的血包小口中倒了进去。白糖虽然并未融化,但傅莲仍能尝出一丝甜味儿。
浴室内水声响起,傅莲突然意识到,接下来将是他与陈清乔的第二次正式约会。
没错,自他们确认恋爱关系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使得他们很少能有机会出去约会。
傅莲还记得第一次约会时,陈清乔带他去了一个夜晚开放的嘉年华。他们像其他情侣一样,一起坐了摩天轮和看了烟花,那是傅莲记忆中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然而傅莲曾听说人类的第二次约会远比第一次更重要,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清楚,但傅莲还是决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他刚想换下浴袍,突然听见有人叩响了房门,他从猫眼看了看,发现是酒店的经理。
傅莲谨慎地将门拉开一个缝隙,用流利的加泰语说道:“我们没有叫任何服务。”
对方会心一笑,问他道:“你是傅先生吗?”
“是的,怎么了?”
傅莲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方朝另一边招了招手,有个服务生抱着一大束红艳欲滴的玫瑰来到傅莲面前。
经理拎起花束的吊牌,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上面的话。
“送给我最可爱的天使,署名是陈清乔先生。”
傅莲愣了一瞬,随即惊喜地将门拉开,迫不及待地从服务生的手中接过了玫瑰花束。
“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经理彬彬有礼地对他说道。
“谢谢!”
傅莲沉醉在爱情的甜蜜之中,面上泛起的红晕比他怀里的玫瑰花瓣还要娇丽几分。
他关上门,将花束摆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换好衣服时浴室内的水声也渐渐停了。
陈清乔一走出来,傅莲便急切地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陈清乔被撞得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发现傅莲正如同一只八爪鱼似的牢牢贴在他身上。
他在洗澡时听见了傅莲开门和说话的声音,便猜到应该是他提前订的花束送上来了。
此时那束玫瑰正放在茶水柜上,陈清乔摸着傅莲湿润冰凉的半干发尾,含笑问道:“喜欢吗?我的小天使。”
“喜欢,”傅莲抬起脸,那双黑眸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了水雾,“无论是玫瑰花,还是你,都喜欢。”
陈清乔故作受伤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呢,原来只是和玫瑰花并列第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莲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脖子,解释道,“因为是你送的才喜欢,所以你在我心里排第一名,谁也抢不走。”
见傅莲认真的神色,陈清乔也不忍继续捉弄他,抵住他的额头满是柔情地说道:“我知道,小笨蛋。”
在缠绵氛围的发酵之下,他们抱着彼此亲热了一番。直到半个小时后陈清乔才换了套衣服,带着傅莲离开酒店,走上巴塞罗那的街头开始他们的第二次正式约会。
此时已经快要凌晨三点,行人很少,大多数的店铺都早已打了烊。
圆盘形状的月亮挂在天边,像是用锡纸做的,洒下的淡淡光辉照亮了石板路。
傅莲低头踩着砖块前行,陈清乔牵着他的手,用爱意的目光追随他孩子气的行为。
“我们要去哪里?”
傅莲扭头问他。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陈清乔说道。
傅莲仔细地想了想,他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这个回答也太敷衍笼统了。
“这是另一个惊喜吗?”
陈清乔笑了笑,不置可否:“或许吧。”
于是傅莲不再追问下去,他们路过一个喷泉,有两只不同颜色的猫猫正躺在水池的边缘互相给对方舔毛。
不远处的马路对面有好几个醉醺醺的年轻男女,他们在唱歌又或者在念诗,大声且含糊不清地朝陈清乔他们打着招呼。
傅莲觉得这群人很有意思,被逗得咯咯直笑。
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下,傅莲就像刚从笼子里放飞的小鸟一样快活。
他拉着陈清乔的手转圈,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头上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陈清乔一路安静地陪伴着他,但傅莲时时刻刻都能从他温柔如水潭般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就好像他才是他眼中唯一的亮眼景色。
很快,陈清乔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小小的店门前。
傅莲端详着店门口的霓虹招牌,反应过来这是一家酒吧。
一提起酒吧,傅莲率先想到的就是喧闹的人群、烟酒交织的潮湿木头味以及震耳欲聋的音乐,这些都不是他喜欢的,因此他从未踏进过这种地方一步。
他踌躇地看向陈清乔,脸上难掩失望。
“你把它想象成晚上才开放的咖啡店,”陈清乔搂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没那么糟糕。”
见傅莲不言语,他又道:“不过你不想进去就算了,我们去其它地方。”
傅莲耸耸肩,暗自鼓气,有什么可怕的?他今晚必须要好好表现,他可不希望爱人觉得他矫揉造作,连个酒吧也不敢进去。
“没关系,有你在哪里都可以。”
傅莲跟在陈清乔身后,走进那扇狭窄的铁门,有个大块头站在门后,要求他们出示身份证明。
“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岁,”大块头对照着证件上傅莲的脸,挑了挑稀疏的眉毛,“你确定他成年了?”
“是的,”陈清乔笑着看了傅莲他一眼,“很多人说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傅莲听出了陈清乔的言外之意,伸手悄悄掐了一把他的后腿肉。
陈清乔反手抓住他,傅莲甩了两下没甩开。
大块头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只是呵呵一笑:“你们亚洲人的年龄可真是个谜啊,顺着这条楼梯往下走就是了,玩得开心点。”
陈清乔道过谢,拉着傅莲走下楼梯,这个酒吧在地底。
“你刚刚是不是嫌弃我年纪大?”
见左右没人,傅莲这才瞪着眼睛发起了脾气。
“没有,”陈清乔连忙亲了他一口,说道,“你就是一千岁我也喜欢。”
傅莲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哼了一声别开脸。
进入地下酒吧,傅莲想象中的吵闹场景并不存在,大多数男女都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木桌旁低声谈笑,吧台那边也有几个独酌的人。
酒吧灯光昏暗,上空飘散着蓝紫色的淡淡烟气,酒杯碰撞和鞋跟扣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融入进了低沉缥缈的背景音乐里,莫名地让人感到平静。
傅莲也顾不上跟陈清乔置气,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坐在后面一个光亮难以触及的隐秘角落里,陈清乔问他想不想尝试喝酒,傅莲犹豫地看向其他人桌面上的五彩缤纷的饮料,对陈清乔道:“你的给我尝一口就好啦。”
血族的舌头无法正常品味人类酒水的味道,傅莲就算好奇也没有办法。
陈清乔去吧台点酒,傅莲翻看着摆在桌角的小册子,上面是一些特色的下酒菜和小吃,每个菜名的字体都是漂亮的手写体。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傅莲再次抬起头来时,发现有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吧台旁与陈清乔攀谈。
傅莲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刺眼。
无论是那个男人的发色、面上露出的灿烂微笑,还是他左耳垂上的小巧银质耳钉——
在灯下,它散发着镭射一般明晃晃的光。
傅莲心里不舒服起来,他紧紧盯着陈清乔,但他背对着他,傅莲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片刻后,陈清乔端着一杯冰水和一杯尼格罗尼回到傅莲身边。
那个金发男人也从吧台的座位上站起来,回到他朋友身边,只是时不时地还朝他们瞟上几眼。
傅莲一言不发接过陈清乔手中的冰水,赌气般推得远远的。
陈清乔注意到傅莲怏怏不乐的神色,将他拉向自己身边,低声问他:“我们小莲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傅莲却突然一把抓过陈清乔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只是他显然没预料到人类的酒水入口居然是辛辣的,结果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陈清乔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把酒拿开,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傅莲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生理泪水,仿佛看到不远处那个金发男人与他的朋友正在窃笑。
傅莲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心里的委屈更上了一层楼。
紧接着,他低头又发现衣服上沾染了几滴深色的酒水,晕开的一片在浅色的布料上极为显眼。
怎么会这样?傅莲难过地心想,难道他心心念念的第二次约会要以这么狼狈的方式结束吗——
偏偏还在情人节这天?
傅莲都快哭出来了,直到陈清乔温柔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没关系的,回去我帮你洗干净,不然就买新的。”
傅莲抬起脸,陈清乔看见他湿润的眼眶,好笑又无奈:“这有什么好哭的,小笨蛋。”
“你刚刚······”傅莲吸了吸鼻子,“干嘛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
陈清乔目露茫然:“你说的是谁?”
“就是吧台边那个金头发的人,”傅莲的语气里满是醋意,他自己却察觉不到,“他还对你笑了。”
陈清乔恍然大悟:“他啊······他说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惩罚是请一个陌生人喝杯酒,所以才找上我的。我已经拒绝他了,你放心。”
傅莲听完,心里舒坦了几分,依偎在陈清乔怀里闹着他把那杯冰水拿过来。
陈清乔将冰水递给他,傅莲小口喝着水,感觉舌尖上的辛辣褪去了不少。
陈清乔见他没事了,半开玩笑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容易吃醋?”
傅莲被戳中心事,面色一红,嘴硬地嘟囔道:“谁吃你的醋了?自恋狂。”
“说的也是,怎么也该我吃醋更厉害些才对,”陈清乔垂下眼眸看他,“毕竟我的小莲这么漂亮,谁看了都喜欢,我得看紧点。”
傅莲心脏砰砰直跳,脑子也有些发晕,暗想肯定是刚刚那口鸡尾酒的问题。
眼看着陈清乔的吻就要落下,傅莲紧张地瞥向四周,小声地哀求道:“不可以,这里太多人了······”
陈清乔的指尖缓缓卷着他微微翘起的发尾,轻笑出声:“你是不是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了?我不是可以想亲就亲吗?”
傅莲哑口无言,只能害羞地摇头。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的,这个时间大家都喝醉了,”陈清乔的话带了点蛊惑的意味,“这种小角落······又没有灯光。”
此时傅莲听见酒吧换了一首音乐,前奏舒缓又轻柔,有种熟悉感。当歌声一响起,傅莲便记起了这首歌的名字——
《Double take》*。
他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嘉年华上也听到过这首歌。
陈清乔也想起了这首歌,但他还是对傅莲的走神感到小小的不满。
在副歌响起的那一刹那,傅莲感觉陈清乔的唇瓣压了过来,他瞬间便放弃了抵抗,任由对方在他口中劫掠。
傅莲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敏锐,爱人怀抱与指尖的温度让他颤抖,他的眼泪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
陈清乔细细吻干他眼尾的泪水,那首歌已经唱到了后半部分。
“You're my vice,you're my muse.”
“You're nineteenth floor view.”
“I don't see nobody but you.”
“······”
“情人节快乐,我的天使。”
陈清乔咬着他的耳尖含糊说道。
好像,傅莲昏昏沉沉地心想,巴塞罗那是正确的选择,而酒吧也的确是个不错约会的场地。
总之,他已经开始期待他们之间的第三次约会了。
*《double take》,来自歌手dhru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