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三点,时黎知的头还是很痛。
环顾了一圈周围陌生的环境后,他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来,他现在在合东基地安排的客房内。
摸摸旁边的位置,被子里微凉,看来秦乌很久之前就起床了。
好饿,房间里有吃的东西吗?
慢吞吞踩着拖鞋下床,时黎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起他在出发前似乎在包里装了巧克力。
还是危莉给他的。
虽然分了一部分给两个小朋友,但是包里还剩了几颗。
房间内铺了羊绒地毯,时黎知随手挑了件衣服裹在肩头,坐在背包前一边吃巧克力一边思考昨天那个梦。
以前做过的梦里,他都是处于旁观者的位置。
那些画面其实不能称作预知,多半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通过他的梦重现了。
他的异能不属于预知,而是与时空回溯有关,这类异能统称为预知者——
此解释来自于商医生。
但是,既然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梦里那个别了金色蝴蝶胸针的男人,为什么可以看见他?
被叫住的那瞬间,时黎知觉得他全身血液都冻结住了,好在最后那个人对他的兴趣不大。
这件事得告诉秦乌,等商医生治好病,他们要尽快离开合东基地。
齁甜的巧克力下肚,非常给力地缓解了时黎知腹中的空虚,他捂着肚子,艰难咽下嘴里最后一块巧克力。
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危莉,毫不夸张,这袋巧克力真是救了他的命。
更深层次的东西,时黎知感觉现在的自己想破脑袋也不一定能想明白,索性先暂时放在一边。
房间很宽敞,除了单独的卧室,还有一间书房,里面放置了一架小小的书柜,上面满满当当摆了几十本书。
整个书房里充斥着很久没人用过的陈旧气息,时黎知偏头咳嗽两声,抓起袖子掩住口鼻。
纤长的手指划过第一排,随意抽出本书。
书页有些泛黄,时黎知没开灯,就着客厅的灯光扫了眼书名——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点在书名上的手指顿了一下,这本书,柳山基地似乎也有。
时黎知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翻开扉页。
就是很经典的英译中版本,扑面而来的学术味道,令刚睡醒的时黎知又开始觉得犯困。
果断合上书本,用力过猛,《进化论》不小心从手中滑了出去,掉在地上摊开来。
“怎么这么滑。”时黎知小声抱怨,弯腰去捡书。
不经意看清书上备注的笔记,时黎知伸手的动作硬生生僵住。
这是…什么意思?
翻开的那页夹了一枚金色的蝴蝶书签,有人用有力的正楷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我要告诉你一个真理,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进化,人类应与怪物和谐相处,人类终将成为怪物。”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时黎知闷哼了声,难受地蹲下身,脑子里不断重复那段话。
同样的金色蝴蝶很多次出现在他面前,这已经不能算是巧合了,是有人在捉弄他,或者是…在警告他!
那个人是谁,是合东基地的预知者吗?
时黎知偏不如那人的意,淡定地合上书,将它放回书架上。
走出去两步又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他转身,抽出书。
又翻开那页,用规矩端正的字体在下面回了一句话。
【“我要告诉你一个真理,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进化,人类应与怪物和谐相处,人类终将成为怪物。”
“废话连篇。”】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xie教,合东基地范围很大,人多,难免信仰杂乱,但时黎知没想到会这么杂乱。
而且,那只金色蝴蝶,似乎不是某种无名的教派,它看起来像是已经深入了基地内部。
来之前也没人跟他说合东这么复杂啊,还是他自己靠着秦乌过于冷漠的反应察觉出来的。
现在事大了,时黎知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发愁。
不过他的情绪很淡,就算是发愁,在别人看来也只是皱着眉,不怎么说话。
房间里的灯开了一天,时黎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开的书房门。
“昨天晚上,梦见了什么?”秦乌是晚饭时间回来的,眉眼间裹上了挥之不去的倦色。
只有在时黎知看过来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才没那么冷漠。
“你的手热吗?”时黎知塞了两口饭菜下肚,缓慢挪动着朝秦乌靠近,直到他们的手臂挨在一起。
“不冷。”秦乌说着,伸手掐住时黎知的腰身,将对方抱到他的身前坐着。
两条长腿分开摆在身体两侧,他们的身后则是沙发,时黎知愣了一下,感受到秦乌将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算了,等吃完饭再说吧。
时黎知有些心疼秦乌,想知道他在合东基地发生过什么,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等秦乌自己愿意开口的时候再说吧。
吃完饭,时黎知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昨天晚上梦见的情景跟秦乌描述了一遍。
“我觉得他们是在拿小孩子做人体实验。”时黎知没有大英雄情结,没想救合东基地的那些小孩。
但是他在回想梦境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书房里的那本书。
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时黎知耷拉着眉眼,环住秦乌的腰,撒娇似的往他怀里钻。
蹭得耳朵都红了,秦乌捏住怀中人的耳朵轻轻揉搓两下,入手触感莹润,他的眼神变得柔和:
“我去医院拿了安神的药来,睡前记得吃一支。”
他以为时黎知委屈是因为昨晚做了恐怖的噩梦,实际上不止这件事,时黎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从秦乌的怀里爬起来,他趿拉着脱鞋钻进书房拿出了“罪魁祸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上面明晃晃写着时黎知跟另一个人的“对话”。
金色蝴蝶,秦乌捏起来那只小小的蝴蝶,看了半晌,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掰断蝴蝶的翅膀。
“我们明天早上离开。”秦乌没有正面回答时黎知的问题。
但他的态度也等于他的答案,金色蝴蝶背后的势力,可能比时黎知想象的还要大。
“好。”时黎知顺着秦乌的意思,不再想这件事。
深深叹了口气,偏头在秦乌的侧脸上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抹平他的眉心。
“别皱眉了,都留印子了。”
皱眉无损颜值,但却让秦乌少了几分人气,时黎知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秦乌。
“咳。”门口响起三声敲门。
见时黎知探出头来,商行知瞬间换上了一副礼貌的笑容,他打趣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见门没关紧,便没注意随手推开了门,结果看见人家两口子正黏在一块抱着。
突然想穿回几秒前劝劝手快的自己。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秦队长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有别于以往的不近人情,在末日里,这真是一件好事。
“没有,我们也没谈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时黎知没有脸红的话,这番话会更有信服力。
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很明显,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窘迫地笑了下,坐回秦乌身边不吭声了。
“我来是想问问你们,明天是否可以返程回柳山基地?”
连商医生在提到返程的时候都表现出了一丝微小的烦躁,时黎知收敛下旁的思绪,起身过来轻轻合上房门。
“商医生,介意我问问原因吗?”时黎知背靠着房门,肩胛骨服帖抵着门板,前面下垂的衣领处空空荡荡。
虽然秦乌一直致力于让他多吃点,但是他真吃不下太多东西,勉强维持了营养均衡,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消瘦。
“……等我考虑一下。”商行知犹豫的这一秒,已经足以让他放弃告知时黎知。
合东基地派出治愈者救他,他很感激,但那些治愈者救治感染者的方式,与他心中所想的大不一样。
宽敞明亮的手术里只有他躺着的病床和一台检测心率的机器,很多穿上纯蓝色防护服的人前后涌入手术室。
领头的那个人推着车,车上放置着一个铁盘子,里面摆着三四支大小不一的注射器。
每个注射器都配有不同的注射液,商行知高烧不退,意识模糊,他怀疑中途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手臂上多了四个针眼。
一切同他健康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他不再对肉类食物感到反感。
作为柳山的心理医生以及心理方面异能的拥有者,商行知觉得他需要回到柳山基地,重新做一份心理评估试卷。
“好吧,医生你今天晚上住哪儿?”时黎知看商医生脸色苍白,多半是还没缓过来。
出于人道主义,他没有继续再问。
“我就住两个小孩的隔壁,要是我睡过了,记得敲门叫我一声。”
商行知勉强扯出个笑容,手腕上的伤口用厚厚的纱布裹紧,开门不方便,时黎知便帮他拉开房门,回了个笑容。
“商医生,祝您今晚好梦。”
“你们也是。”
其实他俩看起来半斤八两的,都是一副病弱的样子,秦乌的状态也不太好。
但他只是情绪不太好,变得更黏人了点,战斗力方面丝毫没有影响。
关上门,时黎知沉默着,半晌,他抬起刚刚开门的那只手。
犹疑着,凑到眼前。
手指翻转间,能看到细小晶莹的亮片,而他刚刚,碰到过商医生缠伤口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