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鱼】
开学之后苏隅便正式到夏云清的工作室实习,由于负责的是画稿设计的活,对工作时间和地点并没有硬性要求,自由度相对而言比较高,只需周末固定上两天班,其他时间灵活调整。
顾淮依旧在之前的艺术机构当兼职老师,他上班时常比苏隅短,偶尔下了课之后还能接人一起吃个晚饭。
夏云清第一次在工作室楼下见到他时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今天也没刮风下雨啊,怎么把你给招来了?”
顾淮不屑一顾:“得了,又不是来找你的,用不着那么震惊。”
夏云清给自己打了杯咖啡,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那你来干嘛?”
“当然是来接男朋友。”
刚入口的咖啡差点没呛出去:“你说什么?男朋友?!”
这下怀疑的不只是眼睛了。
也许他该连耳朵一起检查一下。
陶瓷杯子被搁到身前的矮桌上,夏云清坐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问完兀自咂摸了几下,犹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啊,你看上的是我工作室的人?可你拢共也没来几次啊。”
“小李直得堪比筷子,小陈倒是看不太出来,可他跟你压根没交集——”夏云清一个一个细数着,排除到最后脑子一激灵闪过某张脸,他猛地转头,“不会吧……”
顾淮笑而不语。
夏云清太熟悉他这副样子了,下巴都快惊掉了:“你小子牙口这么好?!那么块木头都被你啃下来了?!”
“你才木头。”
说话间苏隅挎着包从楼上下来,夏云清再惊讶也只好止住了话头,一双眼睛自以为隐晦实则明目张胆地再三往他身上瞟。
苏隅被看得一头雾水,莫名生出一种早退被老板抓现行的错觉——即使现在早已到了下班的点:“小夏哥,怎么了?”
“别管他,眼睛抽筋了。”顾淮揽着他要往外走,又冲夏云清问,“还不准备走吗?”
夏云清高傲地把头一别,冷哼一声:“自然是要等我男朋友来接。”
顾淮翘了翘嘴角,拉着人出门:“走了。”
期间苏隅一直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他见了便问:“找什么?”
“有东西漏拿了,你等我一下。”
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和一叠文件,情急之下一并塞到顾淮手中,转身快步往回跑。
“你慢点,急什么!”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亮,顾淮本没想窥视,可无意间钻进眼底的几个字却让他不得不停顿下来。
[小酥鱼~]
分外碍眼的一行字。
顾淮拧着眉去看发信人。备注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佟煦。
是一个从来没听苏隅提过的人。
腻到让人牙发酸的称呼很快被新发进来的图片信息顶掉,顾淮强迫自己熄了屏,保持好分寸不再去关注。
但“小酥鱼”三个字排着队在他脑子里一直飘来飘去,身后还跟了一长串的波浪线作尾巴。
顾淮咬咬后槽牙,心想,果然很碍眼。
办公室就在二楼,苏隅回来得很快,顾淮把手机还给他,状似不经意地说:“刚刚有人给你发消息。”
苏隅低头查看了一会儿,打字回复。
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开端。接下来的一路上时不时有新消息发进来,苏隅的注意力也渐渐都移到回消息上去。
吃饭时顾淮看了眼对面还在嗒嗒打字的人,暗暗郁闷。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他夹了几块肉放到苏隅碗里,拖长了声音:“鱼崽,你再不动筷,饭菜就凉了。”
苏隅抬起头来,蓦地意识到自己将人冷落了许久。他将手机收到一边,也学着给顾淮夹了他喜欢的菜,干巴巴地想补过:“你吃。”
顾淮一肚子的气被打了回去,发作不出来,却仍是无法完全消散,那一点酸意积郁在胸腔里,让他觉得不是滋味。
他不是爱在这方面斤斤计较的人,但前有“小酥鱼”,后有一连串的消息,他实在很难不去在意。
苏隅跟他聊天的时候可从来没一次性打过这么多字。或者说,在他的印象里,苏隅跟谁待在一起话都不多,鲜少会有这么频繁回信息的时候。
一直忍到吃完了饭,散着步往回走时顾淮问:“鱼崽,你刚刚是在跟谁聊天?”
“一个表哥,是小姨家的,叫佟煦。”
原来是表哥。
“小时候家里离得近,经常在一起玩。”
他家这边的亲戚本就不多,自从他爸去世后更是少有人往来,唯一还记挂着的就只剩温琪一家,这些年里前前后后给了他和温茹不少照应。佟煦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同辈里跟苏隅最玩得来的。
顾淮了然点头,听他接着讲:“他在隔壁市上学,下周他们学校附近的场馆举办签售活动,现场有我很喜欢的一本画集,我想让他帮我排签名。”
怪不得这么激动。
顾淮又想起了客厅那幅画背后的小字——心怀热爱的人会发光。
看似随手写下的话语何尝不是对苏隅自己的写照。
他其实早该猜到的,苏隅的世界是向内生长的,涓滴不遗地将一枝一叶都裹藏得很好,也只有在面对所热爱所在意的事时才会不经意地伸展出不同于往日的姿态,让人借此窥探到他内心的波动。
“你还有想知道的事吗?”顾淮出着神,忽听见苏隅这么问,有种乱吃飞醋被抓包的心虚感,抬眼对视时却见苏隅神色认真地再次跟他解释,“我很喜欢这位画手,吃饭的时候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你还在生气吗?”
顾淮见他傻乎乎较真的样就忍不住要上手去揉他的头发,懒洋洋地笑道:“没有生气,能怎么办呢?我又画不出让男朋友喜欢的画集。”
大概是还对今晚的事心有愧疚,苏隅这次意外地没有打落他的手,只是扭过头小声说:“你不用画。”
不用会画画就已经很喜欢了。
顾淮没听清,凑过去故意拿那个称呼来逗他:“嘀咕什么呢?小酥鱼?”
苏隅愣了愣:“你看到了?”
“就一晃眼,不小心瞄见了。”顾淮不自在地给他理好被自己揉乱的头发,“我不可以叫吗?小酥鱼?”
“他瞎喊的,你别学。”
佟煦大了他两岁,苏隅小时候跟个小豆丁似的总跟在他后边玩,佟煦也喜欢带着这个弟弟,一口一个“小酥鱼”地喊,后面长大了,碍于男孩子的面子便去掉了“小”字,只管他叫酥鱼,只偶尔还会顽劣地犯一下浑。
当然每每一喊出口都必定会遭到苏隅的反对和毒打。
“所以微信名称上的酥鱼也是这么来的么?”
苏隅点点头:“后来大家都跟着这么叫了。”
顾淮吃味地撞撞他:“那我叫你鱼崽,你怎么不换?”
“……”
苏隅实在不想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闪身甩掉意欲伸过来耍流氓的手,一溜烟朝前面的公交站跑去。顾淮从身后追上来,喋喋不休:“换嘛换嘛。”
这个站点没有人,车还有好一会儿才到,苏隅一屁股在长椅坐下:“你幼不幼稚?”
“恋爱才一周,你就开始嫌弃我了?!”顾淮佯装震惊地挨着他坐下,拿资料挡着在他唇角迅速亲了一下,“鱼崽,你变了。”
苏隅被缠得无从应对,又被毫无预警的偷亲弄得懵了一瞬,最终抿抿唇,在顾淮的注目下掏出了手机,当着人的面将酥鱼改成了——不吃鱼。
迁就中带着最后的一点倔强和逆反。
顾淮失笑,嘴角咧到一半又想起了点什么:“鱼崽,你真不爱吃鱼?”
“嗯,不喜欢很重的鱼味。”
“那之前在工作室里,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吃烤鱼,也是因为不喜欢吃鱼吗?”
“也不全是,”困扰的事情早已迎刃而解,苏隅也不再遮掩,“当时刚发现自己对你存了那样的心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说得坦坦荡荡,全然不知听的人心里掀起的轩然大波。
如若不是还在街上,顾淮现在真的很想把人抓过来抱一抱再亲一亲。
当时的酸涩在如今看来已经不值一提,仔细再品一品甚至还觉有回甘。
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事了。幸好他们谁都没有任由误会缠绕下去。
顾淮想了想,转头给自己也改了个昵称。
养鱼专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