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序反了。”他年轻的伙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径直往码头走去。

  他们在码头上踩好点,勘察好了那些工人们放货品的地方,那艘弗洛来的客轮让他们大失所望,大部分都是些穷苦人,在旧大陆失去了安身之地,来大洋这边碰碰运气,间或有几个长袍打扮的教会人士,都很紧密地聚在一起。没有女客。

  两个失意的强盗伙伴只得离开码头,等到天黑时候再行动。Randolph勾着Gabriel的脖子,告诉他那帮流浪者的帐篷那儿有些了不起的东西正在展出。

  “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别又是什么上色的乌鸦吧?”

  “绝对不是,这次绝对货真价实,我请客带你去看!”高个子男孩拍了拍胸脯,在前面领路。

  那顶高帐篷脏兮兮的,一看就是漂泊已久,一个小孩蹲在门口,见他俩靠近,直起身子问他们收费。Gabriel这才发现,这家伙已经老得满脸褶子了,根本不是什么小孩,而是个老侏儒。

  Randolph付了钱,一人五个铜币,颇破费了他一笔。他龇着牙走进去,帐篷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围坐在一片空地周围,在这个点堪称生意火爆,看来这儿确实有些了不起的东西。

  等到帐篷里挤满了来客,一个小丑打扮的人走到空地中央,对着人群鞠了一躬,没有开场白,但他那嘶哑的,独特的笑声让Gabriel意识到,这是个哑巴。

  那小丑在人们面前耍宝逗乐了一会儿,接着躬身做了个邀请明星上台的姿势,不一会儿一个侏儒,但不是门口那一个,推着小车上来了。前排的观众都好奇地望着他,那侏儒把车停好,掀开了盖在车上的黑布,Gabriel听到人们发出一阵惊呼,他定睛一看,那车上是个透明的玻璃缸,里面泡了个活人,没有四肢,像一团肉块,只有看起来不成比例的脑袋露出在水面上,带着一脸谄媚的笑。

  他之前的十五年人生中从没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如果他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随着演出的进行,不断有观众一脸崩溃地离场,到了尾声,只剩下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观众。Gabriel和Randolph把位置换到了第一排,好看得更清楚点。

  那个两个头的人左右互搏的节目结束后,一个男人走到了舞台正中央,人们惊讶地发现,他看起来外表如此正常,甚至还一丝不苟地打好了领结。

  那男人站定,对着早已稀落的人群微微鞠躬,接着,他用那听起来可以称之为悦耳的嗓音说: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我要给你们展示一个伊甸园里的奇迹,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他停顿了,一个人走了上来,这个人上身穿着男士的礼服,下身却是一条裙子。见观众们迷惑的眼神,那充当解说员的男人又用刻意的语调继续了下去:

  “现在让我为你们介绍John,一个亚当,也是一个夏娃,亲爱的,解开你的裙子,让大家看看你的奇迹。”

  被称作John的人没什么表情地开始解自己的裙带,不一会儿,Gabriel便明白了亚当和夏娃的含义,那人的阴茎在双腿间畏缩着,尺寸只有一般小孩子大小,而在那短小的阴茎后,在他微微分开的双腿间,赫然是一副女性的生殖器官。

  “双性人!”一个声音在后排响起,解说员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没错,一个双性人,一个上帝的伟大失误,亲爱的观众,接下来你们将有宝贵的机会,来近距离观察这一奇观。”

  那个双性人在男人的指示下,靠近了观众席,毫无羞意地将自己那畸形的器官展示在人们面前,人们惊叹着,交头接耳,那男人趁热打铁,宣布再加五个铜币,他们可以亲手摸一摸这上帝造成的错误。

  有几个男人付了钱,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阴茎和阴唇,那叫John的双性人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一切,好像他们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等他站到Gabriel面前来的时候后,他发现这人的小腹微微凸起。

  “哦,亲爱的观众,John吃的可不多,他唯一吃多了的就只有本人的体液。”那解说员见他停留在那儿的目光,讲了个荤话解围,问他要不要付钱摸一下,Gabriel抬起头,从那畸形的器官上移到那人没有一丝表情的,木然呆滞的脸,当那女人的歇斯底里发作完毕后,她有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他摇头,那人走到Randolph面前去了,而他也拒绝了。

  他们走出帐篷,天色还早,金发年轻人询问Randolph刚刚拒绝的理由,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年长的同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告诉他自己之前已经付钱摸过了。

  “摸起来和女人的那东西差不多。”他们低声聊着天,在小路上撞见了那个开场的小丑,那人对着他们咧嘴笑了,他的舌头是被什么人连根剪掉的,空洞的嘴里传来低哑的,原始的笑声,令两个年轻人都不怎么舒服,他们取消了待会儿去酒馆的计划。

  Gabriel在路口和同伴道了别,拐上了回家的路。他已经三天没换衣服了,到了家门口,他发现一辆黑色的,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马车正停在那儿,而街坊邻居们正对着自己的家探头探脑。他快步走进屋门,心想那女疯子终究是把治安官给招来了。

  他才刚踏进屋子,就被那女人扑住了,他惊吓地环视四周,看到了一群衣着华丽的男人,屋子里有陌生的,不属于这个小市镇的香气。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快来向上帝道谢,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为此我已经祈祷了许多年!”那女人用他从不知晓的,大得惊人的力气,把他拽到那自制的圣坛前,逼着他跪下去,Gabriel惊讶地在镜子里发现,女人因为狂喜而容光焕发的脸,和他因为惊骇而扭曲的脸,看起来是那么地相似。

  他不一会儿就知道了真相,那个十多年前抛弃他们母子俩的男人,那个传说中的侯爵,Anthony Lorenzo,在一次事故中失掉了儿子,现在他需要一个,因此又想起他来。他在母亲喜悦得有些精神错乱的祝福中,在街坊的目送下,踏上了返回旧大陆的旅途,当地治安官亲自为他送行,而那个女人得到了一笔足以不愁吃喝的钱。她在甲板上泪水涟涟,不停地亲吻着即将永诀的儿子。

  “替我吻你父亲,我记得他最喜欢我的吻。”她被架着离开了甲板,扭过头对他大声说。她这几天难得梳好的长发飘散在空中,是她留给Gabriel的最后的影像。

  他就这么来到了这个宅子,踏上数不清的台阶,穿过好几道雕花大门,见到了

  他所谓的亲生父亲和他那一脸苍白的妻子,以及他们俩那个神经质地把丝绢绞成一团的女儿。他凑上前在这比想象中更苍老的男人脸颊上吻了一下,闻到他身上那厚重得有点让他反胃的香气,那男人含着眼泪打量了他好一阵子,用有些颤抖的语调告诉他,他看起来和他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Gabriel很快就发现,这抛弃他又随意将他要回来的男人在这儿,是个出名的圣徒,这荒谬的反差让他私底下笑得发抖,他被要求学习一切继承人需要的课程,其中就有教义问答课,在他看来,这是门不可多得的,教人怎么说谎的课目。

  那个年轻的修士Noah Fort被指定来教导他,这男人对上帝百依百顺的服从,对他彬彬有礼的恭敬,都让他觉得火大,他要把这帮家伙精美的面具都撕个粉碎,最好先从这位修士下手。

  他苦心思索着方法,而当看到那椅垫上的血迹和Noah慌乱的表情时,他想起了在那个黑暗狭窄的帐篷里的经历,他决定赌一把,而那个他不怎么信服的上帝让他赌对了。他毫不费力地剥夺掉了这修士的贞操,在他赤身裸体时尖刻地侮辱他,等着对方崩溃退却,宣告自己的胜利。

  但现在Noah又出现了,一如往常,一个有些难缠的对手,但这更能激发Gabriel Lorenzo的斗志,他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他要和这它玩这一局。

  简短的问候后他们开始了今日的课程,虽然十分努力,但Noah发现自己还是无法直视Gabriel ,只要一看到那时常带着讽刺意味的蓝色瞳孔,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在那张罪孽的床上任对方宰割的自己。他尽量自然地扭着头,盯着这间屋里各种精美的水晶器皿,研究墙壁上那张雷诺作的画像。

  他这不自然的躲避,Gabriel 当然也心知肚明,他这位学生今天的问题格外的多,那冷静的语气让Noah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不久前他那冷酷的判词,虽然极力安慰自己这里是侯爵的宅邸,对方想必也会安分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打颤。自从初见以来,他总觉得Gabriel 看似宁静安稳的美丽外表下,潜藏着一股很疯狂的力量。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掉,眼看这堂课就要结束了,他在心底松了口气,看来可以度过安宁的一周。但还没高兴多久,Gabriel 又问了个问题。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神父?我不是很明白。”

  他很想叫那孩子把书递到他跟前来,但对方的手俨然指着那本大开本的厚重精装手抄本,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桌子前面去。

  “哪一段?”

  “这儿。”Gabriel 指着那一页最下方的一小行字,没有丝毫将书转过来给他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