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大梁十年,隆冬。

  “传闻新知府是直言进谏得罪了新帝,听说还是皇帝以前的待读。”

  “19岁当翰林学士的那位?啍,谁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计谋被落了把柄。”

  “叫什么…徐随?听说还是大梁第一美人?”

  “只希望朝堂的风波不要波及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虞州城外,大雪飘扬,高耸的城墙结了一层冰霜,半人高的雪堆积在墙角,也无人清理。

  城外的景色和虞州一样落寞,远处的群山一片银装素裹,不见一点人烟,只有一道浅显的车轮辗过的痕迹。

  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紧闭的城门面前,远远看去,只见满天大雪中,车前驾马的小厮下了车。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

  车身稍稍颠簸了一下,檐下的铃铛也随之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遭变得热闹起来,街边行人的声音隔着深色门帘使终听不大真切。

  不一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了帘幕,那只手修长干净,指节处泛着微红,看着就像娇生惯养的少爷。

  徐思远靠在窗沿,青丝如瀑般垂下肩头,车内阴影衬得他的身形格外清瘦,但那双桃花眼看人时又实在风流。

  这时的徐思远长相比后来要清秀一些,眉眼如黛,咋一看有种雌雄莫辨的错觉。

  他一路望去,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阴沉的天气似乎也丝毫不影响百姓出门的热情。

  徐思远收回目光,却不经意间与路旁的姑娘对上视线。

  他愣了愣,转而莞尔一笑,便收回了目光,落下帷幕。

  留下姑娘一脸震惊,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公子,府邸到了。”

  周围也是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的站在门口朝马车上张望。

  徐思远微弯着腰从马车里出来,搭着小厮的手下了车。

  一时间,周遭都静默了一瞬。

  长发束在身后,至双肩滑落到胸前,手中捧着一个暖炉,纤细的手指隐藏在袄袖下,绛色刻丝大氅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一瞥一笑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徐思远收回目光,他着实不太适应这么多人的环境,但只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踏进门坎,徐思远回头。

  朱红的大门渐渐合上,外头无数探究的目光被隔绝在门口,只留下一个令人惊心的回眸。

  新知府上任的消息一出,便在虞州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纷纷猜测徐随的行事作风,说得各有千秋,但对他的相貌,风评却出奇的一致。

  被贬的那个漂亮的病弱文官。

  传闻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徐思远上任三天后也没见着个人影,反而被看到郎中好几次夜访徐府。

  正当大家都在为新知府的性命担忧之时。

  一周后,全新的改革条例颁布了。

  新官上任就直接掀桌,还把其他人吃饭的家伙给烧没了。

  徐思远改革半月后,中央传来天子南下巡游的消息。

  “天子巡游?”

  徐思远笑了一声,靠着亭子间的栏杆,将手中的信纸丢进雪地里,看着雪花将纸上的字迹晕染,吞噬,然后掩埋。

  一旁的待卫已经端着中药在候着了。

  徐思远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接过那一碗黑色的汤药,面不改色的喝完。

  瓷碗被放回桌上,徐思远拾起一旁的配剑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去城南。”

  虞州城城南,著名的贫民聚集地,后接群山,由于又是少数山匪的聚集地,也鲜少有人敢管理这里。

  使本就贫瘠的虞州雪上加霜。

  徐思远此去也是为了摸清这里的具体情况。

  苍青色的群山被大雪覆盖,一座迭着一座,无穷无尽延伸到天尽头,消失在云雾深处。

  这里的景色格外秀丽,像是隐居的世外桃源。

  当然,忽略掉这里的混乱的秩序的话。

  徐思远和待卫在这晃了一圈,顺便还解决了几个准备通风报信的人。

  一路行至更偏僻的地方,徐思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破败寺庙中。

  从荒凉的林中小径穿过,古旧的寺院门口掩映着几丛修竹,阵阵冷风穿过破损的木质窗棂,破烂的窗纸随风婆娑,飒然作响。

  庙中的佛像已经生出裂纹,一只断臂在昏暗的檐下显得格外诡异。

  “咔嚓”

  徐思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踩断的,不知道是那个倒霉鬼的白骨,转而抬头,眉眼盈盈的看着聚在庙堂中央的山匪,声音温柔得没有一点威摄力。

  “我劝你们把手上的小孩放下,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看是个文弱书生带过待卫,下意识就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放我们?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只见那山匪拿着一把大刀就直冲冲朝他面门劈来!

  而徐思远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甚至还给对面的小孩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咚!

  那山匪直直的倒在众人面前,其余人甚至都没看清那待卫出刀的动作。

  血流了一地,徐思远没沾到一点,还惬意的拢了拢大氅,众人再次看向他的笑容时,眼神中都带着一点复杂。

  徐思远仍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声音温柔的说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小孩子留下。”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拿起手中的棍刀,还不忘放两句狠话:“我就不信我们兄弟几个还解释不了这两货——!”

  那可能是童年沈颂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只见那淡笑着的文官面不改色的立在原地,下一秒,利刃出鞘,凌厉如刀,极具力量又不失美感。

  被击中的目标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就咔擦一声,被切菜一般倒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充斥着这一方天地。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沈颂内心默默的想。

  而为主的屠夫,眉眼中尽是书生气,身后血流成河,浸染了一片雪地。

  剑身泛着冰冷的寒光,鲜红的血沿着剑锋到剑尖滴落到地上。

  而剑的主人身上滴血不沾,风光月霁的模样与刚刚判若两人,他微弯了弯腰,朝小沈颂伸出了手。

  “你好啊,小可怜。”

  远山如黛,潺潺流水,深冬之中却有一种万物复苏的盎然,却在眼前人的衬托下颜色尽失。

  徐思远以为他只是害怕,于是就干脆把沈颂抱了起来,出了寺庙。

  “按照公子吩咐,放跑了一个。”

  徐思远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尸体,对他道:“处理的干净一点,顺便给小孩买一套衣裳回来。”

  “是。”

  徐思远将沈颂领回了府,此时的小沈颂已经被徐思远用大氅包的严严实实。

  毕竟只穿了一件衬衫加背带裤的小沈颂在徐思远眼中等同于裸.奔。

  徐思远平静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小沈颂被他抱着,没法装听不见,认命的回答他:“沈颂。”

  沈颂的银色短发乖巧的垂在额前,眼神中却充满了戒备和迷茫。

  他不是刚从13区的军事基地里逃出来吗?明明只是转了个弯怎么就到这来了?

  沈颂坐在屋内,转头看向木窗外的徐思远,他似乎正在和下人吩咐什么。

  不一会,一个老妇人便进了门,面目慈祥的对他说:“你叫沈颂对吗?叫我刘姨就好,公子吩咐我们先给您沐浴更衣,然后今晚好好休息。”

  这里的洗澡方式也和第一星际大相径庭,特别是穿衣服的时候,由于不懂那些层层迭迭的衣服,中间还绷断了根绳。

  最后还是刘姨给他穿好的,穿完还不忘夸赞一下:“小沈颂长得可俊呀!长大之后得是个有大作为的哟!”

  沈颂愣了愣,这大概是他出身以来第一次听到夸奖。

  身为军雌的他从小就不受关爱,要不是有个好哥哥时常帮助,能不能活到现在都另说。

  这时的小沈颂还没有完全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的失落被刘姨看在眼里,顿时转了个话题:“饿了吧阿颂,我们去吃饭啦!”

  去到前堂,徐思远已经坐在那等他了。

  沈颂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徐思远说完最后一句话。

  “留一两个眼线给他自欺欺人吧。”

  徐思远偏头就看见了他,莞尔一笑,冲他招手道:“阿颂,过来。”

  沈颂提了提衣摆,朝他走了过去,谁知刚走到桌边,徐思远就弯下腰将他抱到椅子上。

  沈颂:……………

  一桌三菜一汤,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徐思远瞧着小孩吃得狼吞虎咽的,内心不由叹了口气。

  真可怜啊,又没衣服又没饭吃的,看看,头发都白了。

  徐思远饭后还要喝药,就先让人把沈颂带回去了。

  “公子,陛下说半个月之后到。”

  徐思远把空碗放在一旁,眉心不自觉皱了皱,语气淡漠:“他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也要和我传点什么出来啊。”

  一旁的待卫半天不敢讲话,过了好一会才犹豫的说道:“会不会是公子想多了?毕竟陛下登基三年现在才18岁。”

  徐思远看了他一眼,抵着下巴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笑道:“你见过哪个19岁当内相还坐在皇帝对面办公的?”

  待卫:“………那怎么办?”

  徐思远倒一脸豁达,甚至想到什么好玩似的笑了一下,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

  “还怎么办?就只好说我离异亡妻还拖家带一子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