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一生因钱财享尽荣华富贵, 也因钱财困苦,但临到头,她想要儿子搭救母家却还是只能拿银子说事。
然而静照庵这十几年也让她明白, 金银最买不来的便是情感。
白婉自知失言,想要补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是自嘲般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对, 搭救白家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应当做的, 不该压到你身上。”
“那些钱财铺子你拿着傍身便是, 白家的事你便当没听过吧。”
“我很快要去云游,将来未必有再相见的机会。”
“你我母子一场,我却没做好母亲, 只希望你往后安好, 能顺遂度过这一生。”白婉起身不再多说,朝洛云升行了佛礼, 道一声:“阿弥陀佛”推门而去。
洛云升皱皱眉,没有挽留。
白婉已尽人事,往后在她看来便都是听天命了。
白家也好,洛家也罢于她都将是泡影了。往后世间再无白婉,只有静照庵的惠安大师。
释法将惠安引至她的居所, 容渊与他们擦身而过, 进了禅院找洛云升。
“怎么样?她找你有什么事?”容渊多少有些好奇,觉得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事, 总该有个前因, 又担心自家这鬼神有些好说话, 因着这份亲缘又压上什么担子,徒生事端。
洛云升摇摇头, 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毕竟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么几句话,他对白婉的认识还是太表面了。
拿出那叠银票、契子,洛云升耸了耸肩:“她说,当年洛家娶她是为了白家十万两的嫁妆,她赔干净了嫁妆不得不逃离,这些是这十几年白家为她积攒下的身家,本想留着给最亏欠的晴儿作嫁妆,但如今晴儿‘不在了’,她将去云游,留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处,便全给了我。”
容渊拿过来数了数,暗暗估了价值,有些惊讶:“北境白家做的矿产生意,虽然已经没落,但十几年间又给嫁给吸血蛆虫的女儿攒了近两万两的身家……”容渊不得不感叹:“当真豪横。”
两万两,拿到军中也能支撑小一段时间了。
把银票、契书还给洛云升,容渊“啧”一声问:“要不咱们找你外祖父母认个亲?我有门路他们有矿,大家通力,互利互惠,多好?”
“一脚踢掉洛家换成你,简直是笔天大的划算生意,是吧?”
洛云升看他一眼,想了想把写着白家所在的纸条也递给了容渊:“白家如今境况恐怕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白婉也希望能借你之手帮扶一下白家,不过不强求。”
“如果你想,可以先着手打听试探,但想赚回金银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赚回来的金银……”洛云升不与容渊客气:“我六你四。”
容渊微一挑眉,“你我之间还要分这么清楚?”
洛云升一笑,神情间有狡黠之色:“我刚听了白婉的故事,方知道在这世上行走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行的。”
“尤其我还是你的‘夫人’,虽说不是女子,但外人看我也与看女子无异,我总归是矮了你的。”
“因而,我不也得为自己谋算谋算?”
容渊看着洛云升,从大袖里抽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拍到他手上:“那这谋算里也加我一份吧。”
洛云升收起银票,仿佛被收买了:“若真能从白家赚到钱财,三成用作你的军费,三成用在义诊和善堂,剩下的你我再分,如何?”容渊一份投资换得许多回报,笑着吻了洛云升鬓角:“好啊,谁让这钱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还能这么赚呢?”
“白家那边我来联系,山高路远犯不着亲自去,他们若是真有心,自然会来人。”
“恩”,洛云升回吻他:“从长计议吧。”
最终,洛云升也没把白婉的事告诉洛雅晴,从未在生命里出现过的母亲,于她只是徒增感伤。
冬日窝在家里很快过去,春日随着柳叶抽芽悠悠到访。
期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洛家的拜帖如今年的春雨般来得凶猛,但洛云升的好只有那么一点点,对这个卖儿求荣、夺妻财产的父亲没有一丝好感,拜帖自然只有沦为废纸的下场。
直到容渊某日大朝会回来,洛云升才知道户部翻起了旧账,洛家里里外外足有二十余万的债款,掏空家底都难补上朝廷的部分,更遑论那一屁股外债。
势如山倒,洛家顷刻间陷入摇摇欲坠的境地。
只是户部怎么就忽然查起了账目,国库突然缺钱了,还是?
洛云升看着窗外连绵不绝下了多日的雨,一个念头终于浮上心头——春汛,是春汛将至朝廷缺钱救灾才开始向官员们讨债的吗?
“叮咚!”洛云升刚起念头,因着剧情被改好些日子没出声的系统就跳了出来:“宿主!新的剧情线终于要开启啦!”
“如果能抢到救灾的功劳,容渊大上分呢!”
“天道给人磨难,人类克服磨难在磨难中前进,如果处理得好,绝对能让天道刮目相看,多多给容渊龙气呢!”
“上辈子虽然也是容渊负责抢险救灾,但因为李皇后暗中使坏后方补给不给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才被带着大量物资前来‘支援’的容麟抢了风头!”
“这次决不能让容麟再抢风头啦!”
洛云升点点头,觉得系统难得说了几句人话,转头看向正在批阅折子的容渊,“去年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等入了三月气温回暖,冰雪融化成水流汇入江河,再加上春季本就丰沛的雨水,河水必定泛滥,今年的春汛水灾不好渡过。”
“朝廷是预见了危机才让户部提前敲打众家,从这些富贵之家掏出钱财,积财济民以御水患的吗?”
“洛家就是今年第一个被‘杀’的大户?”
一番言语,容渊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半晌才从一堆折子里翻出一份递过来,“密报,定可解我家鬼神之惑。”
犹豫一瞬,洛云升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份密报,只是对这容渊的态度很有几分看不明白。怎么感觉这家伙不怀好意,仿佛正等着他翻开密报笑话他?
不过比起容渊诡异的态度,他还是更关心剧情。
剧情一天不走完,日子就一天过不踏实,得等到彻底把容麟打败的那天,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
翻开密报,看完,洛云升:“……”
哈,容麟真的脑袋里有一个宇宙那么大的坑吗?
“因为晴儿‘死了’所以迁怒洛家没有看顾好晴儿,因为气不过……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因为还是心爱女人的怨气无处发泄,所以借着水患将洛家送上断头台?”
洛云升觉得容麟的行为难以置信,但最终结果是洛家卖女不成自作孽不可活,又觉得容麟总算歪打正着干了件好事。
“嗯,我也觉得我那蠢弟弟终于干了件人事,”从洛云升的表情里读出畅快之意,容渊也笑起来,“真想带你到朝堂上看看,狗咬狗,那叫一个精彩。”
“所以洛家……”不等洛云升说完,容渊就凑上来笑道:“完了呗,卖的卖筹的筹,往后就是个破落户了。”
容渊高兴看洛家遭难,洛云升虽然也不喜欢洛家,但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只想着大抵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银子买来的官位身家,终究也因为银子全失了去。
“不过不用担心,你如今是我的‘夫人’,可没人敢把债落到你头上。”言语之间,容渊多少有些自豪,洛云升心情不错也愿意顺着他说话:“是啊,毕竟我是卖进你家的呢?”
四目相对,两人皆笑起来。
洛家自作孽不可活,终成坊间一桩笑话,顺带着叫各大家族吐出了许些银两,准备应对过些日子水患发作。
想到水患,洛云升顿时严肃不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代百姓的日子比起现代打工人来说难过百倍,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世界,洛云升还是想尽自己一份力。
盛朝端河水患三年一小患,五年一大患,但治水之法试了许多,终究不得要领,到如今便只能在救灾方面下点功夫——也是方便皇家以及某几个真正靠近权力中枢的家族敛一笔钱财。
洛云升这些日子读书也看了些写水患的集子,对盛朝的水脉多少有点映像。
打开潮脉图,容渊刚指了一条深蓝色的细线,洛云升便认出这条便是最令人头疼的“洛水”。
“按着去年冬天的雪量和开春这十几日的雨量,洛水泛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只是在防治上,各家有各家的说法。”
“有的主张提前修筑堤坝,有的却又反对修筑堤坝。”
洛云升不懂治水,但印象中修筑堤坝是防洪的重要手段,这反对修筑堤坝又是怎么个说法?
看出洛云升的疑惑,容渊继续道:“《治河策》中早已写到,治河由策,上策是河流改道,水避开人居,自然就没有了水患;中策是分流,分走一部分洪水,能减轻河道积水,水患自然得以减轻;下策则是加高加厚原有堤坝,用堤坝挡住洪水,但终究是堵不如疏,容易决口,水患无法得到真正的解决,是为下策。”
再加上古代造堤坝的技术有限,砖石的硬度也不如现代的钢筋水泥,达不到能与自然抗衡的程度,同时缺乏机械技术,无法灵活控制蓄洪泄洪,只能死堵,确如容渊所说,终究是堵不如疏,有决堤的风险。
一旦决堤,洪水倒灌,便是民不聊生的洪灾了。
洛云升沉默着皱眉,容渊却讽刺一笑:“但能把下策做好、把堤坝筑牢,就现今看也已是极好的了。”
“天灾人祸,也不知哪个更严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