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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云染上了红。
冬瑶顺着顾时秋的目光, 看向远处的晚霞。
景色很美,但却无心欣赏。
冬瑶侧头,看顾时秋。
原本, 她很期待这一天的结束, 也很期待顾时秋兑现放自己离开的承诺, 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顾时秋。”冬瑶声音微哑, 唤她。
顾时秋没有回应,视线仍停留在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 又或者其实只是过去了几秒, 顾时秋收回了视线, 看向冬瑶:“夕阳下跳舞, 好像也不错。”
这话来的突兀, 冬瑶愣了愣, 没能反应过来。
顾时秋稍稍低下身, 朝她伸手:“可以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冬瑶:“啊?我不会跳舞。”
顾时秋浅笑,牵起她的手, 一路牵着她、领着她, 冬瑶动作僵硬的配合着,笨拙的总踩到她的脚。
与此同时,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顾时秋毫不在意旁若无人,冬瑶却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结束这场舞,可抬头, 对上顾时秋的眼睛时, 又不忍推开她了。
顾时秋的眼睛好像在笑,她很开心, 冬瑶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冬瑶希望她时时刻刻都能如现在这般开心。
夕阳下,影子交叠拉长,仿佛她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一舞结束,顾时秋将额头抵在她额头处,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一阵风吹来,树枝晃动,落叶簌簌而下,落在冬瑶肩头。
顾时秋拿过那树叶,握在掌心,握了很久。
顾时秋朝她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
冬瑶下意识跟上。
“别跟着了,你该回去了。”顾时秋说。
冬瑶脚步定住,呆呆看着逐渐走远的人。
周遭热闹非凡,可那人,好像并不能融入其中,背影萧索,她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顾时秋!”冬瑶往前小跑几步,喊她。
冬瑶明知道此刻不该喊她的,她好不容易放下了,好不容易愿意放自己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无论什么原因,现在喊住她,很可能导致所有一切功亏一篑,很有可能导致自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但冬瑶还是喊住了她,红了眼眶。
顾时秋脚步停住,但没有回头。
“你会好好的,对吗?”隔着距离,她问:“你会照顾好自己,会遇到真正在乎你,也只在乎你的人,会很幸福,会很开心,是这样的,对吗?”
顾时秋转过身来,她说:“不会。”
冬瑶手握拳。
“我说不会,你就不走了吗。”她言语中带着几分期许,很淡又很深。
冬瑶垂下头,虽没说话,但已经回答了。
顾时秋鼻子泛酸,眼中有泪水,转身,转身的瞬间,泪水从眼眶滑落。
不舍不甘,但顾时秋没再回头。
冬瑶眼看着人走远,眼看着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心密密麻麻的疼着,有那么一瞬好似不能呼吸。
*
冬瑶感觉到有人正在掰开自己的眼睛,一道强光照射,刺眼,同时耳边有交谈声传来。
“医生,她怎么样了。”钟喜梅焦急问。
医生叹息,摇了摇头,说来也怪,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但这一睡不醒身体又没有半分病处的病人,还真是头一遭见。
钟喜梅失落叹气,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没事,谢谢医生了。”
医生离开,钟喜梅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你这孩子,心可真够狠的,一睡睡这么久,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睡下去吗……”
钟喜梅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刚刚,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定睛再去看,手又哪里动了,钟喜梅摇头,看来真是太累了,都累出幻觉来了。
这时,手指又动了。
钟喜梅“蹭”一下站了起来,她看清了,真看清了,手指就是动了。
“小瑶,小瑶,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小瑶,小瑶……”钟喜梅激动的呼唤着她。
冬瑶费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钟喜梅担忧的面庞。
冬瑶想挤出一个微笑,让她不要担心,但睁眼都费力的人,哪里又笑得出来。
“医生医生,醒了,她醒了,医生你快来!”钟喜梅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喊,中途因为太激动而险些摔倒。
医生替冬瑶检查了身体,人是真醒了,昏睡得莫名,醒来的也很莫名,根本查不到病因。
冬瑶半坐在床上,喉咙嘶哑难受,身体也僵硬酸软,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妈,我这是睡了多久。”冬瑶虚弱问。
“两年了。”钟喜梅回。
冬瑶愕然,自己去那边不过月余,这边竟过了两年。
还好,虽然两年了,但也不算来迟。
钟喜梅突兀的转过身去,肩膀微抖。
“老妈你怎么还哭了,”冬瑶了然,心疼,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钟喜梅抹掉眼泪,转回身来,瞪她:“谁哭了,你这死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让我担心这么久,我还能因为你哭。”
冬瑶费力的动了动身子,抱住她:“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钟喜梅拍拍她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两人聊了几句,钟喜梅担心她劳神,让她躺下休息
“妈,顾时秋不在吗?”冬瑶咬唇,问。
自醒来她就没有看到顾时秋,冬瑶一直都在等她,可她迟迟没有出现。
钟喜梅“诶”了一声:“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我给她打电话。”
钟喜梅掏出手机,冬瑶期许的看着。
钟喜梅眉头微皱:“关机了。”
冬瑶失落:“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吧。”
钟喜梅摇头:“不应该啊,她的电话可从来没有打不通过,难道是在飞机上?”
“飞机上?她去哪了?”冬瑶问。
说起这个,钟喜梅叹气:“还不是因为你,小顾也是操碎了心,给你安排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来来回回的折腾,但是你这病根本就没人能治,前段时间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了些神神乎乎的东西,说是要去求神拜佛……”
冬瑶蹙眉:“你知道她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吗?”
钟喜梅抿唇回忆:“好像是叫什么,什么来着,哦哦哦,想起来了,好像是叫溪月村,在沽城那边。”
冬瑶一听这话,登时坐了起来,起得太急,酸疼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钟喜梅慌忙上前扶她:“你看你,怎么起这么急,你这两年躺床上没运动,医生刚也说了,不能激烈动作,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恢复。”
冬瑶没心顾及这些,抓住她手:“妈,手机能不能给我。”
她突然很不安,慌张感席卷了她所有思绪。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又是沽城的溪月村。
拿过手机,冬瑶一面快速搜索溪月村的信息,一面暗暗祈祷,但愿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不可能那么巧的。
简简单单的溪月村三个字,冬瑶愣是手抖打了半分钟才把这三个字敲出来。
按下搜索确认键,一则新闻映入眼帘。
【上午十点零七分,沽城民辽镇溪月村因特大暴雨而导致山体滑坡,整村被泥土掩埋,现已开展紧急救援】
手机从手上滑落。
钟喜梅也瞄到了手机上的新闻:“这地方不就是小顾去的地方吗,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
冬瑶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握手机的手颤抖不止。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钟喜梅:“应该不能,小顾应该还在飞机上呢,肯定不能在这里。”
冬瑶声音发颤:“妈,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钟喜梅:“不是我不带你去,你现在的身体能去哪,你路都走不了。”
冬瑶眼眶通红:“求你了,妈!”
钟喜梅望着她,犹豫半晌,终是心软了:“好,但你得答应我,量力而行,不能太着急,你自己的身体为主。”
冬瑶大力点头,泪水却如豆滴般往下掉。
一路上,冬瑶一直试图打通顾时秋的电话,但关机提示音万年不变。
飞机上,钟喜梅一直安抚着冬瑶,冬瑶虽没再哭了,但心情却犹如在油锅里煎炸。
老天爷不会开这种玩笑吧?它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飞机转火车再转长途汽车,一路折腾了六个多小时。
山路泥泞,钟喜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冬瑶,行进很艰难,冬瑶也想起来自己走,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允许,她浑身酸软疼痛到连站起来都很难。
但无论千难万难,总算是抵达了溪月村,中途,顾时秋的电话没打通过,入了溪月村后更是直接断了信号,这让本就忧心的冬瑶更为不安了。
入夜了,四周漆黑一片,但溪月村却“灯火通明”。
看热闹的,救援的,哭喊的,乱作一团。
冬瑶放在轮椅上的手,紧握成拳,不会的,不会的,顾时秋不会在这里,自己都预知过未来了,根本没有这一遭不是吗,肯定是有惊无险,没有出意外。
未来顾时秋是死在了火海了,如今自己回来了,醒了,这也就意味着顾时秋不会冲进火场从而死亡,过去已经改变。
可改变就代表了变数,可以出现任何变数,而眼前就极可能是那个变数。
冬瑶不想自己吓自己,但又控制不住的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冬瑶!”这时,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冬瑶身体一僵,随即猛的回头。
不远处,站着一人,穿着灰色长风衣,头发扎起,皮肤白皙,黑夜里,模糊不清,但还是那般夺目的存在。
那人不确定的歪着头,不确定的再次喊出“冬瑶”这个名字。
冬瑶心口一滞,一时间,又酸又喜又苦又甜,五味杂陈,高悬了一天的心,缓缓落下,还好,老天爷没那么残忍,它没有开这个玩笑。
顾时秋没事,她没事,她活着,这太好了。
冬瑶泪水夺眶而出,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顾时秋走了过来,冬瑶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望着那逐渐靠近的人,好像看到了两个模糊的影子,交叠又分开。
影子慢慢的化作两人,一人朝自己走近,一人逐渐远离。
冬瑶表情一愣,突然醍醐灌顶。
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顾时秋。愿意放自己离开了,她一直不明白的事情,突然想明白了。
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比起死亡,比起天人永隔,放爱的人离开,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她活着,活着就好了。
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分不清此刻的眼泪,是因为见到顾时秋安然无恙而喜极而泣,还是因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