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司机将他们送到小区楼下。

  顾渺推开车门下车, 正准备绕到另一侧把沈易修扶出来,驾驶座的门忽然打开,出来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脸上漾着几分笑, 和蔼地看着她这个晚辈:“能麻烦您扶沈总出来吗?以前他应酬喝得比较多, 都是我送他上楼的,不过有了您, 我想, 他可能不太需要我。”

  按着这个年纪,应该跟了沈易修很长时间,看着他长大的,就像顾宅的老管家赵叔。

  也算半个长辈, 顾渺不由站直身子,表面仪态要做好。

  他这么说,顾渺总不能拒绝, 更何况把沈易修带回家,本来就是她的义务。

  顾渺没有扶喝醉酒的人的经验,只好按照男人教她的方式, 弯下腰, 牵着人手臂绕过她的肩膀,借力把人抬起来。这个过程出奇的顺利,顾渺压根没有使太多力,她差点怀疑沈易修是不是没有喝醉。

  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肩膀倏然一沉,顾渺差点被压得没站稳, 趔趄几步才堪堪立定。她侧过头, 望着男人紧闭的眼睛, 睫毛又长又密, 他的肤色白,眼下一点青黑都显得异常清晰。

  这才是真公主吧。

  顾渺默默腹诽,看在他忙碌一天的份上,她不和他计较。这样的肢体接触,呼吸间都是男人身上的酒气,顾渺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他以前经常应酬喝这么多酒吗?”

  “这不算多的。”中年男人答,“他今天身上的酒气算淡的,之前好几次比这浓得多。最严重的一次,为了争取一个大项目,刚从酒局上下来,后脚就去了医院,胃穿孔,挂了几天水。”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劝劝他,现在还算年轻,这样下去身体迟早撑不住。”

  男人语气诚恳:“您知道的,他只听您的话。”

  顾渺也不懂这位大叔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变成沈易修只听她的话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事。

  顾渺抿抿唇:“……我尽量吧,谢谢。”

  顾渺经常和朋友吐槽过饭局上的酒桌文化。小的时候,顾锦城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喝醉了就喜欢摸她和顾璟的脑袋。

  顾家父母关系也并不是一直那么亲密的,也会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大多数时候都是顾锦城喝多了酒,控制不住情绪,再加上工作上有些不顺利,会忍不住翻旧账,何惠开始还愿意和他吵上几句,发现跟喝醉的人没法讲道理以后,索性懒得理他,等他自己纾解完情绪睡觉。

  这种情况在顾渺初中时最为严重,甚至到了要闹离婚的地步。家庭情况很容易影响小孩子的心态,那时候顾璟已经成年,正在初步接触公司事务,没空在意这些,顾渺就不太一样,她还小,父母闹离婚对她的打击非常之大,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况险些出问题。

  后来是顾渺的爷爷听说这件事,千里迢迢从奶奶的老家赶过来,把两个大人狠狠骂了一顿,顺便带走了顾渺。

  等顾渺再回到京市,顾家父母已经和好如初。公司发展顺利,再加上过了那个情绪容易爆发的年龄段,沉淀下来以后,也反思当时冲动的自己,两人向顾渺道了歉,这个事算彻底结束。

  想起了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电梯来到三十二层,顾渺扶着男人走进去,偏头,望了眼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的男人。尽管知道他这会可能听不见,她还是忍不住威胁:“要是你喝醉酒,也冲我发脾气,我一定马上和你离婚。”

  沈易修:“好。”

  顾渺:?

  这怎么还突然接话的?

  顾渺吓了跳,把人丢到沙发上,一个激灵弹起来:“你不是喝醉了吗?”

  “在车上坐了会,感觉好多了,只有头还是有点晕,睡一觉就好。”

  沈易修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毕竟是白酒,连着喝下去,说毫无感觉自然是不可能的。

  顾渺看看他,连声音都轻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那刚才在车上的对话……”

  “我都听见了,明天也都会记得的。”

  “……”

  “看到你在用手机搜索醒酒汤的做法了,谢谢你的好意。”

  “不好意思,渺渺,没有和你说实话。”沈易修伸手,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即使说着不好意思,他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只残存着些,计划得逞的笑意,“其实我酒量并不差。”

  他说:“真是太遗憾了。”

  -

  和楚涵约定拍视频的那天是个晴天。

  楚涵的训练场地在一个大型园区内,外来车辆不得入内,顾渺只好在门口下车。楚涵事先和门卫打过招呼,她登记完姓名和手机号,顺着楚涵给的导航,步行进去找人。

  这里多数是三层楼高的平房,还没有门牌号。期间,不少穿着同样衣服的,形形色色的男生和她擦肩而过,不约而同地去到同一个大型建筑物。

  卫星定位在这错综复杂的建筑群中派不上多大用场,又遇上一队男生,顾渺拦下其中一个问路,被告知对方是来拍节目的,也不太清楚这地方的具体构造。

  顾渺:“好吧。”

  楚涵的电话始终在无人接听的状态,顾渺只能自己找。好不容易遇上个女生,一问,对方是楚涵练舞的朋友,楚涵知道顾渺大概率要迷路,提前让朋友出来找她。

  “那些啊。”顾渺问起那些男生,女生想了想,说,“最近有个男团选秀节目在这拍,火龙果台的,应该下个月就播出了。”

  “小涵最近可辛苦了。”她继续说,“这个比赛还挺重要的,是国际性的赛事,国外的舞蹈大师Leo会来当评委。如果能得奖,说不定能被他收为学生,前途无量。”

  “老师也很紧张,小涵是她最看重的学生,她很喜欢小涵能在比赛中获得成绩。”

  顾渺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她说的,都是别人眼中,期望的楚涵,可没有人过问楚涵的真实想法。

  说到这里,女生忍不住感慨:“好羡慕有天赋的人啊!”她重新看向顾渺,向她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周莉,叫我小周就好。”

  顾渺点点头,和她回握:“我是顾渺。”

  “我知道你,顾渺,你给小涵拍的照片很好看,我们都在说,有没有机会让你给我们也拍几张。”

  “可以呀。”顾渺说,“我挺喜欢给女孩子拍照的。”

  和周莉加了联系方式,说话间,两人来到楚涵训练的那栋楼。刚上二楼,顾渺便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的,激烈地争吵声,略显苍老的女声尖锐得刺耳:“楚涵,我辛辛苦苦栽培你四年,希望你成为国际知名的芭蕾舞者,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两人脚步同时顿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躲在楼梯间。

  “我从进到这个学校第一天,最开始就说过,我不喜欢跳舞。”

  楚涵的声音紧随其后,能够听出她在极力克制住情绪,但话里的紧张和崩溃仍从缝隙里透露出来。她听起来累极了:“我不太懂你们,为什么总要将自己的期望和梦想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只是个普通人,跳舞只是我的爱好,不是梦想,也没有什么非要达成的事情。”楚涵说,“老师,您要实在不甘心,隔壁还有许多参加选秀的男生,他们是把舞台当成梦想的,你可以选他们。”

  任由女人在身后歇斯底里,楚涵语气平静:“我就不奉陪了,我认为您和我都需要冷静一下。我会参加完这场比赛,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栽培。”

  这个结果顾渺毫不意外,或者,在刚才听到周莉说楚涵是老师最看重的学生时,她就猜到会出现这个结果。

  楚涵讨厌她母亲的原因就是对方强行将梦想压在她的身上,好不容易逃到京市,

  在“女儿”和“学生”这两个身份之前,她得先是她自己。

  只是。

  顾渺叹口气,小涵是不是忘记了她今天要过来呀。

  楚涵还真忘了。

  她走到楼梯口,撞见和周莉站在一起的顾渺,才猛地想起来这事:“渺渺?”

  “抱歉啊。”让周莉去安抚老师的情绪,楚涵留在原地,歉疚道,“今天可能没法拍了,让你白跑一趟。”

  “别。”

  托沈易修的福,顾渺都快对“抱歉”这个词产生应激反应了:“你的心情最重要,拍摄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这两天有空吗?”楚涵笑,“我们提前去西江吧,我想舒缓下心情。”

  顾渺:“可以呀。”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楚涵不免揶揄起来:“你老公那没问题吗?”

  “他为什么不让?”顾渺下意识说,“他又不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而且我们目前还在冷战,他有意见也没用。”

  楚涵被挑起八卦欲:“怎么回事呀?你这性格还能跟人冷战?”

  顾渺:“?”瞧瞧这说得是什么话,她和人冷战不是很正常。

  她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和楚涵复述了遍,重重强调沈易修明明能喝酒,还要装作不能喝的罪行,还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胡话。

  比如,她挺喜欢他亲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是事实,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让她的脸往哪搁!

  “我现在开始同情沈总了,碰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楚涵叹口气,决定提醒下这个恋爱白痴:“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让你把他当成伴侣对待吗,怎么我感觉都是他在主动,你一点都不主动啊。”

  顾渺:“我还不够主动吗,前两天我还跟他打了一晚上电话,还说想他。”

  楚涵无情戳破事实真相:“你只是馋他做的饭,你这个只配吃外卖的厨房杀.手。”

  顾渺:“……”

  顾渺什么性格楚涵心里门儿清,反应慢半拍,又认死理。

  就像当时对待宋时恺,她的身体都在抗拒,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直到撞见他出轨。

  现在也是。

  沈易修让她“代入角色”,她就真的只会代入角色,不会细想,包括沈易修的一切举动,也会被认为是“他在代入角色”,不会去想,这是否是他的真心。

  楚涵瞅她眼,决定下剂猛药:“你要实在没法代入角色,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呗,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顾渺愣了下,一时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和沈总直说呀,这活你干不了,让他换个人。”

  作者有话说:

  楚涵:这个家没我得散

  圣诞节快乐!!

  评论照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