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最糟糕的打算已经做好, 第二天,安莱恢复了精力。

  她给自己化了个妆,打理头发, 喷了香水,整个人娇滴滴的, 精致非凡。

  安莱撩着头发下楼, 安康是已经坐在餐桌上, 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他视线在她的衣服上扫过,不知道什么牌子,看着就不便宜, 声音阴阳怪气, “霍家对你真好。”

  安莱眼也没眨, 在桌上拿了个面包, 柔弱地笑,“应该是吧, 爸爸, 我想这是因为他们重视你。”

  安康是抖了抖报纸,自得地哼了一声。

  桌上除了早餐外, 还有一捧鲜艳欲滴的玫瑰,与周边格格不入。

  安莱不管这个得意的傻叉, 取出贺卡, 白色打底,周边有银色玫瑰藤蔓。

  上面什么也没写。

  “吊人胃口。”她还以为是那种令人恶寒的爱情诗。

  安莱把贺卡扔了回去,啃了面包,提包出门。

  上午没课, 她没打算跟恶心的家伙待在一起, 准备去学生会。但在安家明显不如霍家, 安康是没有司机,所以她必须打车。

  安莱撩了撩自己的卷发,走在门口时,脚步停下,看到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人,站在车边。

  司机笑容恭敬:“安小姐,我是苏家的司机。”

  “苏少呢?”

  “苏少今天回家了。”司机拉开车门,“请上车。”

  安莱说不上心花怒放,但也对苏彬亦的评价稍稍上升——他真的很体贴!

  “谢谢。”安莱上了车,思考了一下怎么跟苏彬亦道谢。

  在发消息之前,她指尖一转,想了想,先打开论坛。

  首就先看到了一条标题夺眼的热帖——

  《好消息!霍少和那谁解除婚约了!!》

  这两位经常上论坛的,我就不介绍了。我家亲戚和安家有点关系,昨天偷听我亲戚打电话,貌似那谁的爸爸回国了,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回来就解除了婚约。人家在安家落败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结果安家那位一回来就利索解除婚约,真叫人惊叹。到现在为止,这两家关系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但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没必要去了解那些人的心情和思路,只需要知道一点——霍少的粉丝有福了!大喜!同喜!

  回1l:为什么不写名字?你在害我吧,现在谁不知道写了名字提到大名,甚至一两个关键词,帖子说没就没。

  回4l:不是造谣,安茜的父亲亲口告诉我亲戚的,那还有假?!

  回8l:这家人真的很奇葩,说到他们那我要唠的停不下来,只提一点——他们家现在还欠着很多钱呢,不知道打算怎么还。安家可是四大家族都欠着债,霍家还是最大的债主,安茜父亲还敢光明正大的回国,回国还敢解除婚约,牛!

  回25l:不是嫉妒,我男的!

  回41l:笑死了,不信?等着瞧!

  安莱翻了下手机,这个帖是一小时前发的,到现在已经盖上了100楼,可谓是今日热门,充满着各种小道消息和八卦,议论不休。

  其中言论有好有坏,大部分是坏的。同时居然有小部分帮她反驳的存在,说无论安家如何,她不一样。这些发言的人说都认识她,不是小道消息的那种人,又被人举例反驳,骂安茜人渣。最后两方吵了起来。

  这导致安莱今天走在学校的时候,能够感觉到比平时更热烈的目光。充满好奇和恶意,到处都是明里暗里的打量。但至少她入学以来,各种眼神都没断过,她神经坚韧得能够彻底无视这些东西。

  安莱轻车熟路地进了学生会,把东西一放,直接上了会长办公室,空的,没人。

  她把东西一放,舒舒服服地在沙发找了个位置,闭眼坐下,等人。

  .

  门被拉开过。

  宋朝瑞脚步顿了顿,银边眼镜下,琥珀色的眼睛向内一扫,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就察觉有些许不对。

  平时熟悉的办公室环境,有了些许微妙的改变。

  首先是气味。

  他不喷香水,不用香薰,对香气没有特别的爱好,学生会也没有相关习惯。因此办公室里从来没有任何气味……除了某个人出现的时候。

  原本他以为那种面对香气的短暂错觉,在生日会后已经得到了痊愈,但今天他居然又闻到了浅淡的香气。如同芬芳的苹果,沉甸甸的坠在枝头等待截取。

  在日光下成熟饱满到了极致,馥郁糜烂。

  让人有种微妙在意。

  然后是空间。

  熟悉的空间,有了部分引人注目的改变。冷调简洁的装饰没动,灯光没变,文件没变。

  但沙发上多了个人。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用纸遮着脸,双手交叠在小腹,睡得姿势标准。缎面的绿色长裙截至膝盖,露出一截光裸的小腿,白的晃眼。

  室内开着暖气,她的外套放在一边,门外引动的风让她浅绿色的裙摆如水波似的涟漪,漂亮柔软。

  宋朝瑞眉目冷冽,犹如凝结冰霜,眼镜下的眉目微微蹙着,认出这人是谁,带着意外,“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安茜?”

  私人空间被入侵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睡在沙发上的人纹丝不动,一副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模样。

  宋朝瑞揉了揉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叹气,“睡着了?”

  还是没得到回应,他放弃了。

  宋朝瑞的眉眼微,站在沙发前,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见人还是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按着额头打了个电话,“送一床毯子来。”

  “顶楼,会长办公室。”

  “……别告诉别人。”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俯下身,注视着靠在沙发上的人,声音放轻,“……安茜,起床了,别睡在这里,会着凉。”

  “安……”

  安莱刷啦扯下遮脸的纸,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对他眨眼,“没睡。”

  她弯着嘴角,本来打算等对方来叫她,等了半天才等到,拉长了声音,“我还以为你会赶我走呢,宋会长。”

  毕竟以对方过往的性格,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别在这里睡,会着凉。要睡就去隔壁的休息室睡。”

  宋朝瑞答非所问,收回了准备掀开盖在安莱脸上纸的手,刚准备起身,就感觉被扯住了衣摆,表情里带上一次错愕。

  安莱才还不放过他,声音有点委屈,拉住他的衣摆晃了晃。

  笑容却明晃晃,鲜艳灿烂,“你都不来看我,我都替你受伤了!好几天都特别难受,一直很想见你,可你就是不来看我!”

  “……我有事。”

  错愕在宋朝瑞的脸上蔓延,他眼中琥珀色的寒冰微微碎裂,移开视线。

  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安莱撒泼的可能。

  靠得太近了,他恍惚间又闻到了那股馥郁糜烂的香气,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安莱将他的衣摆用力一扯,“你在跟我说话!你不能中途走神,太过分了!”

  “……”宋朝瑞说,“好。”

  生日会受伤之后,宋朝瑞对她的忍耐力明显上升了,安莱眉毛微挑,没错过这个细节,手中用力,声音还是娇滴滴的,“我可是你女朋友呢。”

  “你是霍闻西的未婚妻。”

  宋朝瑞当手撑在沙发上,稳住身体,俯身看她。

  脸对着脸,眼对着眼,他银边眼镜下的视线冷冷淡淡,被香味难得打扰的有些分神,心烦意乱,“这些天我怎么去看你,你都搬出了霍家,和你爸一起住。我想你爸不会愿意看到另一个债主。”

  安莱空出的手撩了撩头发,唇角向下拉了拉,安康是愿意的要命,“原来你知道啊。”

  “什么意思。”

  “原来你知道我爸回来了。”

  安莱不假思索,回忆网上看到的盛况,“那你应该知道我解除婚约了。”

  她重复了一遍,“你知道吧,宋会长,男朋友~”

  宋朝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眉目冷然,不喜欢这种被牵着走的情况,干脆说,“知道。但网上以讹传讹的情况多,在确认之前我不会相信那些信息。”

  “那你现在可以确认了,当事人告诉你。”

  安莱放松的躺在沙发上,头微仰着,枕着柔软的枕头,脸上还是带着笑意,注视着眼前那张像是毫无波动的面容。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疏离冻伤,笑容慢慢变得苦涩,她重复了一遍。

  “作为当事人我告诉你,解除婚约是真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为什么?”

  宋朝瑞撑着沙发,眼镜在俯身微微滑落,仍然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他戴的是平光镜,没有度数,没有眼镜依然能看清楚身下人的明艳张扬的面容。像是被她灼热专注的目光烫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平静说,

  “这个婚约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为了你呀。”安莱不假思索。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原来你一直都不肯相信。”

  安莱注视着他银边眼镜下的眼睛,看着他的表情随着叙述,从冷漠一点点的变化为困惑,并随着她的解释,开始逐渐茫然。

  她叹气地微笑着,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地沉浸其中,“这个婚约不管对我有多少好处,但是我不开心,它阻碍了我喜欢我应该喜欢的人。霍闻西很好,但我不喜欢他。其他人也很好,但是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所以我让我的父亲解除了婚约。虽然我家很困难,但是我真的做不到为了其它事违背自己的心。”

  她面不改色,注视着茫然在宋朝瑞脸上扩大,逐渐覆盖了他眼中冷冰冰的部分,像炽热的太阳将冰层融化,“我爸回来也可能有这个原因,不过我不确定——前段时间能联系上他的时候,我天天给他打电话,说要解除婚约。他开始也不同意,但后面我玩磨硬泡,终于让他答应了……我早就告诉你我想做什么!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说到做到!”

  她松了手,不再扯着对方的衣袖,表情怅然。

  宋朝瑞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单手撑着沙发,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镜已经彻底滑落,在沙发上弹起,啪嗒落地。

  清脆的碎玻璃声没有惊醒他,安莱姿态放松,任宋朝瑞俯身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笑容逐渐扩大,无比明媚又孤注一掷的勇敢,像是在念什么咒语,“因为我喜欢你。”

  “哗啦——”

  仿佛猝然从梦中惊醒,宋朝瑞直起腰,动作间意外将放在沙发边上,原本安莱准备用来作为借口来办公室问题发书册打翻在地,哗啦啦落了一地。

  里面的书签、笔记、夹在书中的笔,掉了出来。

  一张飞飞扬扬的便签从书中飘出,那是安莱在思考时做的记录。

  便签飘在空中,数量太多,宋朝瑞仅仅抓住一个,上面只有三个大字:宋朝瑞。

  宋朝瑞瞳孔一缩,“你……”

  在他伸手过来之前,安莱迅速抢回便签,防止他看到背面的字,揉成团往口袋一放。

  然后蹲下身,一本一本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同时快速用手背擦过眼睛。把东西一一归类,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在站起身时,笑容已经带上了苦涩,垂头说,“你不信吗?也对,我有什么可信的,在你眼里我肯定是劣迹斑斑,你也撞见过那么多回,甚至是生日会那天……”

  她观察者宋朝瑞的表情,拿捏尺度,不动声色给自己洗白,“我除了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之前和苏少交朋友是为了摆脱东景明,后来、后来,和苏少误打误撞成了朋友,或许他认错了自己的感情……”

  安莱一通胡说八道,瞎编乱造,打乱整个细节,和前因后果。

  将那天的事,解释成一些误会的叠加。可能是苏彬亦误会了什么,也可能是那天他喝醉了酒,或者说她之前求助苏彬亦,希望苏彬亦帮她摆脱东景明的行为无意搞砸了什么。

  主打一个与我无关,我没有错,清清白白。

  宋朝瑞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困惑。刚刚那个意外打碎了他所有的表情,现在只剩下一片冷冰冰的空白和沉默。

  他俯视她,眼镜在脚边碎成蛛网,但他没有去看,只是注视着她。

  “……我知道你不信我,看你这样,甚至我自己也没法相信我自己。”安莱怅然若失,越来越难过,“你放心,我没告诉他们那天我是怎么受伤的。我也不会跟你朋友说我对你的感情。如果你不喜欢我,我是不会把你拉进来的。毕竟我对你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没有人能够否定它,也没有人能剥夺它。”

  她捂着眼睛,使劲揉一揉,再放下手时,眼睛已经有点红了,声音里也带上几分哽咽,“只是好几年的青春,真难放下呀。我知道你实在是不喜欢我,我会尽力放手,不会让你为难的,再见了,宋朝瑞。”

  她转身就走,看似动作迅速,实则龟速缓慢的走了几步,就感觉自己被拉住了。

  宋朝瑞温度偏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因为温暖的空调,并不会让人觉得冰冷。

  但安莱的手还是晃了晃,回过头,期待又紧张,“宋——”

  虽然脑中还没有想清楚,宋朝瑞已经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手,等反应过来之后,自己也觉得冒昧,立刻松开了手。

  “抱歉。”

  他的语气不太平稳,没了平时的冷静和理性,因为没了眼镜,五官也不如平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更多了一份平易近人的亲和。

  “我并不是要接受你……也不是拒绝你,这太突然了。”

  宋朝瑞伸手揉了揉额头,“……我想我还要再想一下。”

  “时间还不够吗?我已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表达出我的心意了。”

  安莱收回手,用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捂住眼睛,又放下,声音强忍平静,任何人都能在里面看听出来难过,“我真的很喜欢你,宋朝瑞,我……”

  她看到站在门外的江括,突然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