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他突然发问, 引起了许琼月的注意，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惊讶。
而苏彬亦只是微微挑眉, 什么也没说。
想到姜樱还在等她，安莱决定速战速决, “我今天出院。”
“出院？”
许琼月忍不住打量安莱的身体, 发现她全身没有明显外伤, 虽然嘴唇发白，但状态不错，经过了修养和营养滋补, 甚至脸色带了一丝红润。
确实是一副足以出院的健康状态, “那你出院之后打算去哪呢？”
“回家。”安莱说完补充了一句, “然后继续上课。”
“你已经可以出院了？”
东景明忽然横插一句, 打断她们之间的交流，视线仍然直直盯着安莱, 略显苍白的脸上, 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底酝酿风暴。
他的重复一遍, 声音低沉：“你已经可以出院了……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安莱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她可不想被东景明的母亲盯上，根本没打算探望, 原本最多打算出院后发个短信, 或者让保镖顺口提一声。
但她看一眼苏彬亦，没把是对方让她陪同这件事说出口，“是的。”
东景明“呵”了一声，靠在椅背上, 语调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霍闻西呢？他不来陪你出院？就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
“他现在有事, 原定时间是下午，是我临时决定提前离开的。”安莱平静说。
“……这样吗？”东景明说不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其它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他低声喃喃，“你不失望？”
安莱觉得他的问题很怪，没捏住他在意的点，脸上保持了微笑，配合回答，“还好。”
“你不失望。”
东景明确定。他慢慢品味，像抓住什么似的，暗蓝色的瞳孔里中闪过一丝快得让人抓不住的情绪。
安莱感觉东景明存在感强烈的目光，落在脸上。
他视线探究，仿佛在寻找什么漏洞，查看她脸上是否有什么特殊表情。
她问，“怎么了？没有什么问题吗？”
东景明却完全没有听她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寻找。
最终一无所获后，他收回目光，语调放了下来，姿态也重新变得放松，“没问题。”
这下就连许琼月都感觉到这种莫名古怪的氛围。
她不明所以，试图打破，“怎么了，你们在聊霍二吗？抱歉，我真的出国太久了，有些搞不明白，同学，请问你是小二的……”
“未婚妻。”旁边的苏彬亦开口，代替安莱回答。
他笑容灿烂地解释，“这位安同学自己小二的未婚妻，就是小时候订婚那个，不过她从小就跟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前段时间也一直在全球旅游，所以你没有见过。”
许琼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惜霍闻西和宋朝瑞现在不在，不然我们几个倒是可以聚一下。”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司机在等我了。”
安莱不参与这种危险的叙旧，任何涉及到身份的话题都是她的雷点，礼貌开口，“再见。”
许琼月扬起一个微笑，冲她招手告别，“再见。”
东景明倒一言不发，只是懒洋洋地收回目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刚刚几句话已经消耗掉他所有情绪。
直到许琼月不断催促，让他拿出点态度后，才略带敷衍地点点头，算作道别，“下次见。”
安莱随即走出病房，顺手关上门，和门口的保镖打了声招呼。
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向下看，圣安娜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医务人员和患者步伐匆匆，除了他们所在的顶楼，来往的人不多。
安莱回了病房，但出乎意料的是姜樱不在，病房里空空荡荡，她收拾好东西的包还在桌上。
安莱在门口拉住一个医护人员，向她询问在哪里结账，还有，“刚刚等在里面的那个女孩子去了哪里。”
“东女士已经结账过了。”对方回答，“至于刚刚那位女生，我们在清扫病房的时候发现您不在里面，为了确保安全，将她请下楼等待了。”
“谢谢。”
安莱呼出一口气，准备下楼，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接踵而至的脚步声。
有谁从后面跟了出来，跟在她身后。脚步清晰又规律，毫无遮掩。
她心跳一缩，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回忆起系统展示的梦境里，她陷入无穷的债务后，沦为赌场一员，试图逃跑的场景。
她在黑夜里逃跑，逃开一盏又一盏的亮灯大路，还有明亮的车灯，在昏暗泥泞的小路中穿行，自以为终于跑到了安全的场所。忍不住。放松下来轻轻呼吸，直到这时，才感觉身后到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她快步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声同样加快。
安莱确定那不是偶尔路过的医护人员后，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发现是苏彬亦。
对方没料到她突然停下，差点正面撞上，为了避免两人一起摔倒，只能仓促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旁边带，险之又险地将惯性产生的力道卸去。
安莱眼前一花，身体摇晃一下，下一秒就被带到了旁边的墙上，只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侧身抵在冰凉的墙面，隔着单薄的病服，热度源源不断地从肩膀涌来。
额头还撞了一下对方的胸口，因为衬衫下硬邦邦的肌肉，微微发痛，一股薄荷味的香水在鼻尖上扩散，气味清新而暧昧。
抬起头就是苏彬亦漂亮优越的脸蛋，眼前是他硬邦邦的、与本人感觉完全不符的肌肉和胸膛。他也僵住了，呆滞地低头看她近在咫尺的脸。
安莱脑袋空白了一瞬，胸口微微起伏，语调平和地开了个玩笑，“看来你有健身的习惯。”
苏彬亦的瞳孔一缩，蓦然收回手，退后一步，终于反应过来，急促地笑了一声，“这种情况真让人尴尬，对不对？”
安莱轻轻咳嗽了一声，“什么事？”
苏彬亦摊开另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包装过的小盒子，“你上次在我家落了一只耳环，我想把它还给你。”
安莱从他手中接过，恢复了平静，料想这种花花公子的类型，完全不会因为这种情况不自然，于是也尽量放松。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黑曜石耳坠。
“谢谢。”
她转移话题，“你刚刚根本不是因为，感觉情况尴尬，需要人陪同才拉我来的。你是故意的。”
“被你发现了。”苏彬亦耳朵微红，耸了耸肩，语气尽量轻松。
“我是想让你们和解，还有霍二，和东景明闹僵了没有好处。不过他刚刚的状态，脾气好的简直有点不太正常。”
“我也不想闹僵了。”安莱的眉头轻轻一挑，忽然问，“你知道告白日吗。”
苏彬亦配合地转移话题，让耳朵的热意降下来，“学生会规定过具体时间，一般是每年情人节，但今年是本学期最后一天。”
在告白日当天，每个人，都可以在学生会那里领到一只颜色特殊、带了标记的繁复玫瑰花，把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得到数量最多的，不管男女，都会是那学年的人气王。
这一天同时也是优胜权结束的日期，假如交往过的两个人彼此有意，就可以成为正式情侣，如果无意，这一拍两散。
“人气王没什么特权，不过会让你变得很受欢迎，但这是一个悖论，能获得人气王的人本来就很受欢迎。”
听他稍稍介绍了一下规则，安莱若有所思地点头，“有没有什么方法提前解除呢？”
苏彬亦微微挑眉，接着摇头，“除非对方答应，或者自由日优胜者换人。”
不愿意遵守规则的人其实也有，但是很少，要么一开始就别参加，在这种约定俗成的事上赖皮，很容易毁掉一个人的信誉，让人觉得玩不起。
安莱要是晚一天到也罢了，就不在范围内了，偏偏在活动日当天入学。
安莱叹气，苦恼说，“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东景明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原本忍一忍就算了，但是现在你看，他有未婚妻了，我不想莫名其妙变成第三者。”
“霍二之前说过吗？”
“说了，但是他没给明确答复。”她纠结说。
“这次的绑架案也是，我不怪东景明，因为他也是受害者，他受的伤比我更重，我只是受了一些惊吓。但就是那种……我不该遭遇这些的。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让我很害怕。”
然而这段话并没有引起对方动容。
苏彬亦瞳孔漆黑，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然说，“你也是故意的。”
“什么？”
“故意在我面前这么说，想让我帮忙。你在利用我，勾起我的同情心吗？”
苏彬亦抬起一只手，制止她的辩解，“你知道我不会说出去，才会在我面前这么说……别，不用说话，我很理解，我始终认为，冷酷是一种美德。但你现在还不是真心想要帮忙。”
他在安莱茫然的表情中，微微笑了笑，语调柔软，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潜藏在温柔水面之下的东西，让安莱的心情迅速凝结成冰。
“等你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再来找我。”
“……”
“东西已经送到了，那么我该走了。”苏彬亦与她道别。
“上一年的人气王是谁。”安莱忽然问。
苏彬亦冲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留了个悬念，“你可以回去搜一下……下次见。”
安莱维持住了表情和他告别，找到了姜樱，和她一起离开。
时间接近中午，天空渐渐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天空笼罩在一股仿佛不散的阴云里。
一切都变成灰色，冷色调包围了医院，她们到达门口的时候，不远处正好停下一辆救护车，车门打开，尖叫和哭喊在阴冷的风中打着旋儿飘起。
霍家的车停在门口，姜樱把安莱送到车边，站在一旁，忽然不动了。
安莱回头，“你到哪里，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到公交车站就好了，我坐公交车。”
姜樱从刚刚被突然请走之后一直保持沉默。
她透过窗户看见车里的摆饰，脸色露出一抹局促，小声说。
安莱平静，“是去学校吗？陈叔，我们去圣——”
“不是！”
姜樱的反应简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要回家的，你别把我乱送，我家在四区，离这里有点远。”
“你坐这么远的车来看我，我肯定要送你回去，你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安莱猜到了一点问题的症结，她不动声色，“好，那你说个地点。”
“就上次那个酒吧附近吧，那里离我家近。”
姜樱不想让她直接送回家，说了地点后，才惊觉那是安莱被绑架的地方，有些担心她ptsd，“或者远一点的地方，不需要一定把我送到那里。”
然而这时安莱已经把她拉上车，已经告诉了司机，“安德烈酒吧。”
司机开的飞快，姜樱叹气。
天空灰蒙蒙一片，窗户也附上了密密麻麻的雨珠，然而车内暖融融的，各种设施让姜樱局促。
安莱没有戳开，她装作不知道一样和她说话、闲聊，渐渐让她放松。
司机绕了几条路，窗外的环境渐渐由繁华变得灰败。
开过一片地方时，安莱觉得眼熟，是她上次和东景明来过的德坪城。
然而此刻环境与上次大相径庭，在一层里，被砸碎的玻璃没有换掉，只留下几个大洞，地面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客流稀少。二层往上的地方能看到有人打扫卫生。
一层可以看见的店面已经搬空了，唯一往来的是一些搬运工人，扛着里面的一些器具、设备，甚至桌椅往外搬，抛在货车上。
“这里怎么了？”她问。
姜樱注意到了，把头凑过来，看了一眼，“哦，这啊，好像说这里的负责人犯了什么事，参与到一起重大绑架案里，正在被通缉。所以这个娱乐中心的老板嫌晦气决定不开了，关掉这里，正在打折甩卖设备。”
姜樱纳闷一下，“最近怎么这么多绑架案。”
听到这话，安莱再看一遍，感受顿时不一样了。
“就在这里下吧。”姜樱指了一下，因为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不用被朋友看到窘迫的样子，让她放松了一点。
“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看过新闻的，但完全没必这么警惕。”姜樱笑了起来。
“虽然新闻说绑架案的逃犯还在四区流窜，但那完全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