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出了殿门后直接去见了煎药的小太监,小太监是浔安行宫的,当年也是从奴隶场买来的,被常真净了身子。
像是奴隶场买来的,一般都是常留浔安的,皇帝不来浔安居住时,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可做,做的最轻松的活儿。
在司礼监的太监都喜留守浔安的差事儿,当年这小太监没少委身常真才求来这活儿。季般般瞧着他白皙的脸庞,算得上是个秀气的太监。
那小太监跪在下方身子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二殿下寻奴才不知是何事?”见季般般一直不说话,小太监只好主动询问。
季般般高站在台阶上,她所处的位置是浔安见大臣的常武殿,她说:“煎药的活儿一直可一直都是你在做?”她声音冷淡。
“是奴才在做,祖医师给了方子,中丞大人让小的负责,所有的药材都是小的一手弄的。”太监也得了瘟疫,说完掩嘴咳嗽起来。
季般般说:“既然是你负责,那你可有尽职?我怎么听说今日是中丞大人去给世子送的药?”季般般垂首冷漠地瞧着他,她微微提高了音量,小太监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眼神无处安放。
“二殿下,奴才自当是会尽职,今日有前去过。”他显然是撒了谎。
季般般没有说什么,她转身将桌上剩下的药渣拿了过来,蹲下身放置在太监面前,“这药渣,少了一味药,封世子抵不住瘟疫死了,你谋害世子,可是死罪。”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他叩首声音颤抖说:“二殿下饶命啊,饶命,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季般般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抽出匕首将他抹了脖子,一般这种事她自己动手总能放心些。
一侧的总管太监瞪大了双眼,季般般将匕首扔到地上说:“此人谋害世子已被惩治,拉出去烧了。”
总管太监不敢多言,浔安行宫除了南教教坊司的司业纵横在宫里以外,便是司礼监选出的浔安总管太监,不算官职,也不入册子,就是挂个名儿管着空荡的宫殿。
直到尸首被拉出了殿,熊炯也带着人到了,一宫女蒙着粉色面纱,通过那双眼能看清病的不是很厉害,在那小太监的尸体被拖出么门框时,宫女已经注意到,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眼中也有了神。
此时殿中的人已经遣散,熊炯说:“就是她,和那太监做了对食,稀缺的那味药材被那小太监偷了给她吃了。”
季般般瞟了那宫女一眼唇角扬起说:“他自己可都病的不轻呐,你吃了世子的药,世子如今死了,做一对阴间鸳鸯吧。”话罢季般般使了个眼色给熊炯,熊炯会意,捡起刚刚的匕首对着宫女的脖子划过。
熊炯做完这一切说:“世子的尸首已经焚烧了,在绾官人到前烧的,她未查到。”
“这事儿别让宣扬出去,你今日回关卫,宫中有鬼,得好好查查。”宫里的鬼并非是近日才生出来,这鬼好似是养了很久,近来才寻到了机会。
熊炯低头应了声,待到他将尸首拖出去,季般般在大殿中站了好一阵,从那年常真死后所有的事情都一拥而上,雏上城的两万新兵如今所剩无几。
如果是冲着她来的,为何要用顾司宜的簪子去杀封沛琛,还是说从头到尾针对的只是顾司宜一人,她只是恰好碰上了。
“在想什么?”顾司宜进了大殿季般般都未曾察觉。
季般般回神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休息。”
“百姓一天天好转,焚烧的尸体有减少,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殿下可愿去?”顾司宜面上浮出淡淡地笑意,她的疲惫都被掩住。
季般般看着她说:“我何时拒绝过你,走吧。”她眉毛轻扬,等着顾司宜带路。
当年顾家的通敌叛国案成了天下百姓心中的一根深刺,关卫幸存的百姓痛恨顾家人,顾姓都会皆遭到排斥,但顾司宜这次下浔安治疗瘟疫,在浔安地界已得了民心。
她是养在皇族膝下的女儿,许是也介于有这一点,让百姓能很快的接纳她。浔安曾经也并不接纳季家人,因为生在前朝天子脚下,但时过境迁,能记得当年事的都已入土。
这行宫注入太多冤魂旧债,依依水乡和乱世之争有着并不相配的意境,只要站在延城最高处,便能以天边为界俯瞰人世百态。
“八岁前,每到浔安,我都会爬这紫云阁的房顶,尘姐姐说,我进不去军营,便让我在此处看她带兵。她每次走时会留下一盏走马灯在我的窗前,灯上绘的是她征战四方所见所闻。”顾司宜带着季般般顺着木梯爬上屋顶。
紫云阁的房顶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儿,这里见不了关卫的大雪,偃台的荒凉,南璟的草地,禺尧的高山。顾司宜跪坐在房顶上,对季般般伸手,季般般能自己爬上去,但是她还是将手递给了顾司宜。
天未黑,见不了万家灯火,不过季般般能很清楚地瞧见沿街哀鸣,能见城外硝烟袅袅,当那缕青烟升起时,浔安的哀鸣便又多增一分。
季良慈封了山下门,唯一没有被染病疫的便是后山的佛门净土,她多年闭门在此,因为顾家事情以后她便不再见顾司宜,也许她是愧疚,也许她在赎罪。
从顾司宜拉着季般般,到最后季般般扶着她到屋檐中间坐下。
云霞如羽衣舞动,彩霞织锦,为天边分界,季般般见过浔安的落日,但未曾见过仙境裹着凄凉,明明是一副诗情画意却偏要在余晖之下绘上悲欢离合。
顾司宜目光拉在远处,她说:“小时常在佛像前转悠,读经书让我长了悲天悯人的半颗心,另半颗却生成了世家该有的,我杀过人,骗过人,但我也救过人,为无辜讨公道,恨这腐朽糜烂世间。”
善恶对等如何去运用全靠自己,一昧的愚善救不了世人,更救不了自己。
“许是上天要我做个恶人,绾绾,我们从始至终都不一样。”季般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们许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顾司宜收回目光说:“我们可以变得一样,殿下你看这城下百姓,她们喝的是你买的药材,她们论的是你的仁慈,你并非是无情意义之人,王土千年改朝换代,若是帝王心装天下民生,便不会饿殍遍野。”她半边脸印上了霞光。
季般般陷入沉思,顾司宜一步步将她们拉到同一条线上,她们可以变得一样,纪恒没教她的那部分是顾司宜教的,许久她才应声。
季般般将顾司宜的白玉簪拿了出来,她没有正面去回答顾司宜的问题,簪子已经被她清洗干净,“这簪子以后收好,可别再丢了。”她将簪子别在顾司宜的发髻间。
至于簪子何时丢的顾司宜自己也不知晓,近来事情太多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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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鹿栩在看着封沛琛被烧完尸身以后,混着送药的侍卫出了城,近来城门把控并不严,对他来说是个好时机。
封鹿栩一路靠着脚力一路南下往南璟的方向而去,他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但是如今他已经别无他法。
对于季般般派人杀了南璟王的事他更加坚定,因为他的大哥也惨死在季般般的手上,他连在宫里哭出声的资格都没有。
从延城到南璟边界并不远,南璟的边界边境营范齐霁将军一直在此接应他,南璟有草原地势辽阔,赶得上整个关卫,唯一的去区别就是作为大北边地,从不被朝廷考虑,朝廷看中的是这块无用的土地壮大北的国界。
范齐霁是浔安人,家中是军户,曾经南璟招兵因个子小落选,小的时候身板和封鹿栩相似,看在这点上被封慕礼招到了麾下。
身板子像,但天根却不一样,范齐霁是个练武的家子,几年前便做到了内营做副将,南璟被孤立后,南璟王怕生变,于是调走了朝廷指派的边境营首领,让身边人范齐霁做了上去。
封鹿栩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二人熟得很,在南璟王死后,尸首被运回了南璟,范齐霁派兵前去浔安找封鹿栩,即使担心他自己也不敢擅离职守。
所有人都瞒着病重的王妃,连尸体都是偷偷藏在了道观保存着,封鹿栩抬头望着前面那座山,他松了一口气,那座山后便是南璟地界,脚上的鞋子磨破沾了泥。
斗篷也被树枝刮破了,哪里还能认清这个自带仙气的翩翩公子曾也是世家护在手心的人。
封鹿栩往前一步,觉得四周静的出奇,他顿下步子,只见几个黑衣人窜出,人不多,但取他的性命足够。
封鹿栩吓得往后步步退去,“谁派你们来的?”他让自己镇定。
“朝廷要你的命。”那人拿刀指着他,没有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这群人是江湖人士,并不是朝廷内部养的死士。
慌忙间,封鹿栩抓起地上的枯叶树渣朝着那群人撒去,不过这只能在一个响指间糊住众人的视线,他朝着反方向跑去。
“追!”
封鹿栩腿上的酸软让他没有办法逃的太远,这时那人抽起刀,刚抬手,却见一只箭射来,正中那人胸口,封鹿栩抬首,远处范齐霁骑着高马迅速奔来。
“范将军。”封鹿栩大喊让他知晓自己的位置,范齐霁策马放箭,一连几只让刺客猝不及防,这也给了封鹿栩逃跑的机会。
封鹿栩朝着范齐霁跑去,男人一副刀眉肤色黝黑,他的个子不高,但是身板瞧着有力。
刺客都是些江湖中的高手,他们靠着脚力追上封鹿栩,将二人围住,没有时间叙旧,范齐霁将他护在身后。
范齐霁冷哼一声说:“哪来的小兔崽子,敢在我南璟地界撒野。”
“朝廷要他的命,赶紧滚。”刺客互相看了一眼丝毫不掩饰说道。
范齐霁这时怒了,“呸!朝廷还真是不要脸。派人杀了南璟王,如今连二公子都不想放过。”他拔刀指着众人。
这时几人实战了老套路,他们的剑柄内藏着暗阁,挥剑时毒气四溢,封鹿栩觉得预感不妙,“将军,有毒,捂住口鼻。”
南璟王便是因这样的手段而丧命,但范齐霁反应太慢,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几人打的后退,然后剑锋着地撑着身子,关键之际,他让封鹿栩上马,封鹿栩上马后朝着他伸出手。
范齐霁双眉拧在一处,“二公子你先走,营地就在前方去叫人。”他不等封鹿栩说话,便用鞭子抽了马,在马远奔后,他这挡着刺客,用命拖着,为封鹿栩换来了最后一线生机,封鹿栩回头只见范齐霁浑身是血,上一次,是封慕礼这样死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