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烯居住在前宫的将军殿内,浔安本是前朝帝王行宫,宫中设有专门的将军殿,为的是远在边境的王侯回宫居住方便。
“夷州的茶?”老瞎子头一偏,嗅到茶香不由得问道。
景白烯将茶盖扣上,抿着笑意说:“师傅可喝的习惯?”
淳于蔚眼周罩着黑晕,头发凌乱四散看着着实让人害怕,眼窝陷得很深,他抿了一口茶,双眉紧皱,摇摇头作罢,说:“苦涩难咽。”
景白烯将杯子搁置一旁,说:“大宝,拿点酒来。”
“得,别拿。”淳于蔚熟练的从腰间将自己的酒囊拿了出来,“看看这宫里有什么好酒装点,我一会儿带走。”
大宝撇了眼景白烯的脸色,看到景白烯无奈地点点头,他才拿着酒壶问道:“老先生,太后送了百花酿,你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师伯最爱喝的。”他笑出了声儿。
大宝抱着陈旧的酒囊,囊袋外磨出了毛边,他掂量了一番去了后堂。
淳于蔚听到桌上的茶杯响动,问道:“你打算何时见绾绾?你师伯在听尘身侧已有些时日了。”
景白烯手指一顿,说:“四周盯得紧先不见了。”随即他才饮下茶水,“阿洵死了,崔家怀疑阿洵的身份,此时若见她会给她惹上麻烦。”
他入大理寺那日也是算好了时间,看着顾司宜马车远行后还隔了好一阵才进的大理寺。
“不过我倒好奇,那道红影到底是谁,这天下还有谁的飞镖能与师傅相媲。”他唇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淳于蔚想了想,“难说,当初你师祖收下我和叙言两人,叙言臂力不行于是另习了医道,我跟着学了十几年飞镖,听师傅提过,在我二人之前还收过一个,具体的。”他轻侧着脑袋,想了一阵,“不想了,老了,头疼。”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景白烯倒了一杯水推到他的面前,顾司宜八岁去泗州拜在祖叙言名下,医术没学上一点,倒也应了半仙的说法,身子好转了不少。
淳于蔚自他懂事起便一直在景家,印象中,淳于蔚眼睛一直是瞎的,早年淳于蔚随着景老将军一直在战场做着军师之职,直到景老将军离世,她们兄妹二人才转口叫了师傅。
“我们摆脱了嫌疑,大理寺查不到由头,孔信还要不要留?”淳于蔚问道,这一问无疑是让景白烯为难。
景白烯把玩着手里的金盒,看着盒上归笙二字,大指缓缓将这两字盖住,骤然抬眼说:“师傅曾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于几道,但景家呆的位置可非众人厌恶的位置,我做不了善人,阿洵牌位已入景家祠堂,所以他的牌位我也会留个位置。”
孔信同阿洵不同,阿洵孤身一人无所牵挂,但这孔信背负着一家老小性命,虽是景家的一条汉子,但有了软肋,人就留不得。
季般般出了殿后朝着御花园而去,顾司宜跟在她的身侧,脚不曾越过她。
在宫里外人瞧来季般般始终得是主子,戏得做足了才好办事儿,二人四处张望着。
近几日大理寺迟迟破不了案,顾司宜没再和那乐妓会面免得落人口舌,这乐妓的心思简单,三言两语便收买了下来。
季般般说:“你是怎么让它飞了的?”语气不曾听出丝毫抱怨,季般般偏着头往草丛中看去。
顾司宜道:“推起责任来你倒是不含糊,也不知是谁昨晚不关窗。”
“合着你昨夜不睡那屋?占我便宜不说,我可陪你找了一下午,绾绾姑娘,是不是太过放肆了?”季般般停顿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顾司宜沉默,顷刻,听到司礼监方向传来一声鸟叫,两人目光同时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司礼监养的别的鹦鹉早已转到了宫外饲养,这叫声定是隐仙殿丢的那只。
两人很有默契往着司礼监方向去,到了用膳的时间,奴才们都不在内,留下了一两个值班的太监。
顾司宜和季般般顺着声音直接绕到了司礼监后房,司礼监的后房仍留有提督官舍的招牌。
早年间设有提督太监,但这提督太监因贪污官银被先皇斩了头,于是提督一职撤除了,这秉笔常真也担起掌印,提督职务暂交到了他的手中,一直保留到如今。
从这提督的官舍往后走上一阵,便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杂院内。
“这司礼监还有这样的杂间,怎么不住人。”季般般环视四周。
小院设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房间,石阶上盖着一抹绿青,年久失修土墙的砖瓦掉落也不见被清理。
顾司宜说:“司礼监设有这种官房一般都是给有份位的太监居住的,但是这类宦官通常不住这儿。”顾司宜透着窗往里看,里面并非设的大通铺。
有位份的宦官手上有点银子都会买个小院在宫外,以便自己娶妻。
季般般手挡住眼周的光,俯下身子朝着一间房望去,她自幼不在宫里,对这些事情自然不了解。
她双眉一皱,透过缝隙她看见这间屋子摆设整齐,桌面一尘不染,床榻被褥也像是新换的。
季般般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找准了位置,一脚将门踹开,巨大的响动让门上的旧土落下,激起一阵尘土。
顾司宜走到她的身侧,掩嘴咳嗽两声,发髻上留下不少灰尘。
待到定睛看清,两人入了屋子四下环视,季般般拂手替她扬开四周的灰尘,然后将门掩上。
屋内用的皆是上等的物件,而在最里侧的桌上摆着一些陶瓷做的小玩意儿,做的甚是精致,并排放在托盘内,托盘内装着清水。
“这什么东西?”季般般伸手拿起其中月牙形状的玉件,细细端详一番。
顾司宜转过头看不出别样,道:“走吧。”
这屋子兴许住着哪个宦官,两人准备一道离开,季般般刚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听到屋外有了动静。
门口出现两道人影,常真的声音传来,“楞着作甚,走。”
季般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柜门,将顾司宜推了进去,两人挤在衣柜中。
顾司宜压低了嗓子说:“又不是做贼,躲什么。”
为了防止顾司宜掉下去,季般般将她搂在怀里,她噤声,透着缝隙往外看去。
常真推着兴安入内,一脸的欢喜,摘下头上的乌纱帽说:“你小子成日躲着咱家,还不是让咱家给逮到了。”
满头的银发衬着敷了粉的面显得异常瘆人,他悠悠地到桌边,对着铜镜涂起口脂来。
兴安则在一旁候着,大气也不敢出。
常真冷哼一声,尖着嗓子道:“规矩这是忘了?”
两人盯着柜外的场景,一脸茫然对视了一番,又转头认真地看着。
兴安见常真变了脸色,不敢多吭声,忙着开始脱外衣,抿着双唇,头发丝都在颤抖,眼眶渐红。
随着衣服一件件掉落,只剩下最后的内衬,兴安犹豫起来,手上的动作也逐渐缓慢,眼眶中包的泪水也忍不住滑倒了面颊。
“啧啧,哭哭啼啼,还没开始呢,收回去!”常真摇摇头,他将托盘往外挪了挪,“今日选哪个?”
兴安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去碰季般般刚刚动过的月牙玉器。
常真点着头,说:“瞧你委屈那样儿。”
兴安不像是第一次入这个房间,季般般忙的挡住顾司宜的眼,不让她看。
顾司宜别过头,想要说什么,季般般的手捂住了她的嘴,须臾,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季般般尴尬的将手放下,在衣服上擦了擦,顾司宜被震惊到了。
太监在外面养妾不算稀奇事,常真有养小太监癖好,自从小修子死了便传出来了,但没想到这老宦官变态到如此程度。
顾司宜记得,兴安并不是太监,当初常真应了声不会阉割他的,她想伸头去看个明白,却被季般般一把摁住。
季般般小声在她耳边说:“不许看。”
她便就这样压在顾司宜身上,听着外面难以入耳的湍急喘息之声,兴奋地呼吸从老太监口中传出。
二人尴尬的盯着对方,直到顾司宜在柜中呆的腿麻了,才听外面的阵仗变小了。
两人慢慢地挪动着身子,顾司宜使了个眼色,季般般才伸头去看。
常真躺在床上歇息,好在身上盖了被子,将隐私部位全遮住了,兴安穿好了衣服,脸上尽是印上的纯脂。
“烧好浴汤来叫咱家。”常真吩咐道。
兴安应声,用袖子擦擦脸出去了,那大门一闭上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呼噜声。
顾司宜已然忘了刚刚的尴尬,满脑子都在想着兴安的事情,对她来讲,这宫里没人能比兴安更值得信任。
她需要去求证一件事情,想到此处,顾司宜打开了衣柜,动静不大,大步流星朝外而去,季般般忙的跟上去。
常真太累,直到房门被重重摔上,他打了个激灵,望着屋内,一切还是平Ⅰⓝ静自如,只是他不知柜门何时变得大开着,没有多想,翻身倒头又睡着了。
季般般提醒她:“鸟,还没找到,你要去哪儿?”
“寺庙,太监宝贝房。”顾司宜大跨步朝着外冲去,俨然失去了理智。
“不许去。”季般般挡在她的身前,“像什么话。”
顾司宜瞪了她一眼,绕过她不再理会。
若是在宝贝房内看到了兴安的名字,她又该如何是好,不过此时顾司宜似乎明白了,为何兴安每次见她,总会隔着距离同她说话。
兴安身上所用之香也越来越重,一个曾在禁军做小旗的人落得这幅下场,顾司宜感到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