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季般般回答的干脆利落,很快便又闭上了双眼。
她仿佛是个局外人在做简洁的评价一般,淡定且不形于色。
顾司宜面色更是难看,刚想又问话,却见季般般也坐了起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忽然冷笑道:“也对,太后如今连这把椅子都未坐热,怎会丢了尘姐姐这把好刀。不会冒着如此大风险,去争夺她手中的兵权。”
事情没有一点头绪,她如今看谁都像凶手,这些人,这些事,远比她想的阴险,三年了,她却觉着自己未曾有半点长进。
季般般说:“她身后的人,藏的太深,我并不知景听尘之事,柳儿死在你解除禁足之前,所以我怀疑有人会对你不利。”
“可我感觉,杀了她的凶手在帮我。”顾司宜说道,柳儿死了,她被解除禁足,两件事仿佛是连在一起的,若是柳儿不死,指认于她,景听尘也保不住她。
“她死前体内有中毒的迹象,当日那群太监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想惹祸上身罢了。”
“背后的人应该是想以此作为要挟,但她却死了。所以我被解除禁足,若是我出了琼露殿,届时,便是百口莫辩。”顾司宜看向她。
“太后不会杀你。”她微微道,便又躺了下去,拉了拉被子。
“我知道。”
顾司宜躺下背对着她,冻僵的双手似是怎么也捂不热,手枕着脑袋,太后若是想杀她,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况且,留着她,还能牵扯景家。
想杀她的人,她能想到的,便是封家,封家为朝廷卖命,可南璟王绝不会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行事。
此时未能杀了她,又将火烧到司礼监门前,这是玩的哪一出,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答案。
两个各怀心事,计划着下一步的路如何走,直至天亮,顾司宜才合上眼睡着。
百官宴如期举行,宫中比不了往年那般奢靡,今年未做新的宫灯,宴会上的吃食也改成了三鼎炉。司礼监的小修子被关押在锦衣卫处,昭狱递交的供词漏洞百出,一个小太监如何将消息传至敌军?
平日里与司礼监结了梁子的,哪个没去昭狱走上一圈,皆无功而返。
宴会进行到一半,顾司宜便偷偷离了席,她脚步轻快,紧攥着袖口,今夜宫门的守备最为松懈,出了宫门,门外四下无人,她却选择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
泥水溅起弄脏了裙摆,顾司宜却顾不得那么多,只见她脚边多了一道长影,骤然间,她顿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
“嗯?”季般般歪着脑袋看着她,走上前。
顾司宜望向她时,察觉到神色似有不对,她没说话。
“不是让你在宫门等我?”季般般眉目轻挑,微灯下,顾司宜发现不远处地上的黑影闪过,便明白了季般般说的这句话。
她点了点头,“安堂玉清不知今年又会有些什么新花样,先去安堂玉清如何?”
她的一颦一笑那般自然,演的毫无破绽。季般般嗯了一声,两手背在身后。看着二人消失在街尾,那黑影飞上屋檐,惊到了檐上的黑猫。
一声声猫叫回荡在黑夜中。
朝廷不设宵禁,除夕前后比起平日里,甚是热闹了些,前朝帝王每年灯会必来宫外凑凑热闹。
帝王去过的元雅阁门前,两侧各悬挂着一盏红灯,红灯之上有一灯谜,分别是十多年前安堂,玉清两位公子留在此处。
任凭掌柜拿出多少上等的物件作为悬赏,这灯谜终是无解。
元雅阁此后便被大家改了名儿,称之为安堂玉清。
“自打解禁以来,太傅便被太后幽禁,当年之事疑点尚多,我今夜是想亲自寻先生问个清楚。”
顾司宜停下步子,羊肉铺子传来的吆喝声太大,她不确定季般般是否有听到她说话。
“二位姑娘可要喝点汤暖暖身子?保证无膻味。”店小二在门口搅动着大锅里的肉汤。
热气扑来,连那小二的模样都瞧不清,顾司宜看向季般般,那香味惹得她咽了咽口水。
季般般偏了偏看着锅里熬的泛白的汤水,还算干净。“两碗。”
那白银递出去时,店小二满眼放光,擦了擦放怀里,招呼着二人坐下。
刚坐下,季般般说:“你不能见他。”
顾司宜转过脑袋,问道:“我知道,但若是不见。”“二位姑娘,汤来了,喝好,不够再加。”店小二笑嘻嘻的端来了汤,将顾思宜打断。
“你既已活着,何需挂怀。”
顾司宜对上她的眼睛,甚是有些诧异,“依照你的意思,我应该在这宫中安度余生。若我真如此,那夜我还不如死在驻阳河边。”
季般般淡淡地撇上她一眼,随即喝了一口肉汤,那汤没有一点盐味,她皱着眉头放下,不愿再去喝第二口。
顾司宜没说话,此番谈话,让她没了刚刚的食欲,连碗都不愿碰一下。
奈何这寒风刮过,她还是拿着汤勺浅尝了一口。
顾司宜从袖口中拿出令牌,金色腰牌上的仓字刻的有些粗糙,牌下挂着羊脂玉佩,黑色的穗子倒像季般般的风格。
“物归原主。”
季般般扫了一眼,“你留着吧。”她将腰牌推了出去。“我,想要别的。”季般般低下头浅浅一笑。
话落,她对上顾司宜的眼睛。
顾司宜双眼间竟少了当初那一丝的慌乱。她未应声,四处的嘈杂声一瞬间更加让人烦躁,明明大家口中议着都是风花雪月,繁花似锦,却让她听不出半点喜悦之感。
除了这浔安今年能有如此之景象,远在偃台的军营,今夜也是燃起了篝火,大家聚在一起,杀了营中年迈的老马庆祝。
景听尘右手缠绷带站在山头,这夜色沉寂的可怕,寒风波动着额前的碎发,她看着山下战士们围坐着吃肉,一个个扯开脸皮笑的那样不自然,她左手去拿腰间的酒壶。
“你这孩子,伤未好,怎躲在此处喝酒?”祖叙言寻了她老半天,随即站到了她的旁侧,年迈的她动作显得如此笨拙缓慢。
景听尘带着笑,咬开壶口的塞子,“师伯可要尝尝?”
祖叙言接过,抿上一口,双眉拧在了一起,“你这酒不行啊。”
“凑合凑合,等打完这一仗,回了偃台,我请师伯喝上好的百花酿。”
“外加两斤牛肉。”祖叙言倒也毫不跟她客气。
“得勒。”景听尘笑着回应,喝着壶中酒仰望着天边那颗北极星,这颗北极星成了空中唯一的一丝点缀。
祖叙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叹了一口气,“泗州易守难攻,若是想将他们赶回漠源,这一仗怕是不好打。”
景听尘受伤中毒时,祖叙言忽来到了军营中,在她和顾司宜看来,祖叙言如仙人那般存在,平日虽遨游天下治病救人,却总在关键时刻帮她们一把。
像此等能人,却仅为了有缘二字,愿在泗州照料顾司宜几年。
景听尘垂下眼帘,将目光落至山下,道:“出浔安时,太后下了命令,不管泗州今年能否收回,朝廷开春后都将搬回雁都。漠源人铁定这次吃死了泗州,宫中隐藏的细作尚未揪出,这一仗拖的越久越有胜算。”
祖叙言点点头:“此次若非你留个心眼,后果不堪设想,铁济王的独子在他们手中,眼下他们应尚不知他的身份,你不让战场的消息传回宫中是好事,接下来怎么做?”
景听尘食指抵着下巴,闭着眼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从浔安北上偃台时,那日柳儿跟着她去司礼监,一路又不停的讲诉着顾司宜的事情,宫里的勾心斗角她未曾参与过,朝廷的尔虞我诈,她也完全摸不透。
但行军打仗多年,这点戒备之心是有的,柳儿到了司礼监也只是让小太监帮忙递了东西进去。
北上偃台,她所有的顾虑都发生了。好在景听尘半路临时调整行军计划,将计就计,她重伤的消息传给漠源,淮策混入敌军中。
为的便是之后的那一仗能顺利的赢下,但是漠源军却要耗着不出战,攻不进去。
“泗州身后便是漠源八部的领地,据悉硕军部落已带兵返回沙地,只有赤蛇,傲狼两部落镇守泗州,赤蛇领头靼格朗,傲狼领头德固吉尔,两人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此时能耐下性子跟我们耗。
也是中间有位军师,听闻这军师是中原人,姓伍,名百成,同漠源可汗八拜之交,能掐会算。若是他死了,师伯说留在泗州的那两会不会挑起内斗?”
祖叙言细想着伍百成的名字,耳熟,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祖叙言道:“铁济王之子此行主要目的是刺杀他,然后挑起二者内斗。”
景听尘点点头,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此任务,没有比淮策更合适的人选了。
“办法是好,我唯一担心的便是绾绾,你命人杀了那婢女,可有留下痕迹?”祖叙言叹叹气,眼里含着星光点点。
“我做事师伯还不放心?”景听尘打趣道,她抿着笑抱着那酒壶。
祖叙言继续说道:“自是,你师傅和白烯近几年可还好?”
“师伯,喝了两口酒惦记起师傅来了?”景听尘打趣道。
祖叙言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吵了一辈子架,一把年纪了,只能比比谁活的长。”
景听尘不再说话,望着远处那颗北极星,祖叙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不出端倪,但觉着这颗星今夜格外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