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整整昏睡了三日的孟小少主,此刻正被一场噩梦搅得心头绞痛。
那一声声无意识的呢喃声,终究还是惊醒了趴在她床边整整守了她三日的那人。
“别……别走……”
滚烫的泪水已然涌出了她的眼眶,沁湿了她的发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轻柔拭去小少主眼角的泪水后,未免小少主继续被这梦魇所困,那人又轻轻拍了拍小少主的脸颊,连声呼唤着小少主的名字。
“长安,长安!你醒醒!”
那熟悉的声音,倒是真将小少主从那噩梦之中拖了出来。
“娘?”
连日来寸步不离陪伴着孟小少主的那人,正是她的生母,孟慕心,亦是钟大教主的同门师妹。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孟慕心连日来紧紧悬着的心才稍稍松了些。
“娘在。”
抬手轻拭着自家孩子额间冷汗之际,孟慕心又轻声问了句:“做什么噩梦了?”
突然间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孟小少主竟是不由有些恍惚了。
连日来的梦魇之中,无不是殿下的身影。
不止是她与殿下相知,相爱,相守的一幕幕,甚至还有她们相离的场景。
那相离的场景,于她而言,真真是难捱的噩梦了。
如今被母亲这么一唤,那一瞬间,小少主的记忆竟是恍惚回到了未曾离教之时,身边还有娘亲陪伴着的温馨日子中了。
仿佛她未曾离开过血炎教,也未曾与殿下相遇过。
还未彻底清醒的小少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梦中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了。
“可能……可能只是场噩梦吧。”
小少主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那一片漆黑的景象,下意识想要抬手揉揉眼,却突然被右肩之上的疼痛扯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孟慕心连忙起身按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在被中。
“你啊,伤还没好全,可别乱动了。”
身上的伤,与眼前的黑,终究还是让小少主回想起了昏睡之前的那些事情。
孟长安攥紧手心,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娘……你是不是……忘记点灯了?”
门外天光正亮,午后暖阳正透过那扇大开的窗口投进了屋中。
哪还需要点灯呢?
仅这一句话,便已刺的孟慕心心尖酸疼。
谁能想到,孩子不过只是出门转了一圈,归来时竟是变得伤痕累累。
原先听顾卿音说她失明是一回事,如今亲眼见她当真无法再视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孟慕心不知如何回答才能让这孩子安心一些,只沉默地凝望着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红眼。
骨肉血亲,心连心。
自家母亲那长久的沉默,已然让孟小少主猜出了答案。
她那双眼中仅剩的一丝丝期待的光,就这样渐渐黯了下来。
“我知道了,娘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少主没有哭闹,强装镇定地说完之后,只顺手摸索着抓起了被衾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别闷坏了自己。”
自家女儿的性子,孟慕心自是清楚的。
知她如今正是心中难受的时候,如何相劝都是听不进去的,反而还会让她更加难受。孟慕心索性也就不去说些无用的劝慰,更没有听她的话离开这里,而是直接将她的小脑袋从被中扒拉出来,顺势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娘陪着你,别怕。”
而小少主原先还能忍一忍的委屈与泪水,一碰到母亲的怀抱,可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没有反抗,就这样乖乖埋进了母亲的怀中,紧紧拽住了母亲的衣物,任由着自己那不受控制没出息的眼泪往外翻涌着。
无声的哭泣最揪人心。
孟慕心心疼不已,却也未曾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只如同儿时那般,轻抚着她的背脊替她顺着气。
一个默默的流泪,一个默默的抚慰。
这是母女二人一贯以来的默契。谁也不多说,谁也不多问。
直到泪水沁湿了孟慕心的衣衫,孟长安才稍稍缓过了心情,难为情的从她怀中抬起了头,抽噎着问道:“娘,我会变成废人吗?”
“不会的,你只是受了伤,中了毒。待你姑姑配出解药,养好伤后,你就能好了。”
平日里再如何倔强坚强,如何故作老成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她也是会害怕的。
见小少主终于不再哭了,孟慕心才捧起了她的脸颊,用锦帕细细拭去了她那脸上残留的泪水与鼻涕,一字一句郑重道:“更何况,就算你真的变成了废人,还有娘陪着你呢。你若是废一时,娘亲便照顾你一时。你若是废一世,娘亲便照顾你一世。所以长安,你不必害怕的。”
“你骗人。”
母亲已经许久未曾这么耐心地哄过她了。
可小少主却是开心不起来,回想着临行前与母亲所闹的矛盾,她只觉得心里头好似更加委屈了些。
索性就趁此机会说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怨念。
“若真是如此,想必你也只会嫌我碍事,耽误了你与她之间的好事吧。”
她那梦魇之中,不止是母亲父亲与兄长,就连她最喜欢的殿下,都因她变成了废人弃她而去了。
思及此,孟长安总觉得好像更加难过了些。
“还生着上次的气呢?”
若是以往,这傻孩子就算是生气,也只会生闷气,从不愿意对她示一分弱。像今日这样的酸言酸语,也实在是难得。
孟慕心无奈笑了笑,再一次抚着她的脑袋同她细细解释着。
“是娘不好,当初应该跟你好好解释的,而非一昧拦着你害你不高兴。不去参加你大哥的婚事,不单只是因为她病了,更因为那样的婚事一看就没那么简单,娘不想因此淌入朝廷的混水,所以才不愿去的。于我而言,不止她很重要,你与你大哥,同样也很重要。若那只是普通的婚事,无论如何,娘都会陪你去的。”
接到请贴的前几个月,何长平还曾与她提过了与夜无忧之间的事情,询问过她的意见。儿子不是个滥情的人,怎么可能短短数月就变了心去迎娶当朝公主?
她知道那场婚事并不简单,却也无心去阻拦,只能是眼不见为净,任由着他们那些孩子去玩去闹,去拼去闯。
少年人的江湖,应当是肆意潇洒的。
如此,才不枉少年。
谁知道,此事竟会将长安也牵扯了进去,还牵扯的这么深。
若早知如此,她定是舍不得放女儿去独自冒险的。
思及此,孟慕心又忍不住捏了捏小少主的耳尖,嗔了句:“当然了,我若早知道你独自一人赴京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当时定是会与你同往的。”
孟长安愣了愣,什么叫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啊……
她猜不出自家娘亲知道了多少事情,倒是不敢轻易反驳。想起殿下,只得心虚地偏开了头:“娘你胡说什么啊……”
若娘亲指的真是殿下,她还真想纠正一下,那明明是她把殿下吃干抹净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才对……
看出这傻丫头的躲闪之意时,孟慕心略有些黯然。
与自己最亲的骨肉,却连心事都不愿同自己交待。
然而,她也未曾逼问,只继续揉了揉小少主的脑袋,状似无意提了一嘴:“你嫂嫂来了,想见你。如何,要带她来见你吗?”
孟长安愣住,“哪个嫂嫂?”
见她如此,孟慕心又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还想有几个嫂嫂?当然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那位公主殿下了。”
孟长安真想告诉娘亲,那不是她的嫂嫂,而是她的娘子。
可如今自己都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废人一个,哪还好意思再去见殿下啊?
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以后应当如何面对殿下,又如何敢告诉娘亲,让娘亲认可她与殿下的事情呢?
小少主低估了自家娘亲对自己的宠爱与纵容,思及此,只能昧着心闷声应了句:“反正我也看不见,有什么好见的,让她回去吧。”
那又闷又丧的样子,好似娇花瞬间枯萎了。
只一眼,孟慕心便已看出了女儿对那位殿下的在意。
若今日真如这孩子所言,把人遣回。只怕日后这花是要越枯越萎了。
她不忍女儿受这伤痛折磨的同时还要憋着忍着受那相思之苦,小小年纪徒添烦恼。于是故意说了句。
“那行,我这就去告诉你师父她们,你不想见。那我也就不拦着你师父了,等她们谈完事,就把那位殿下打断腿轰出去吧。”
孟长安急了,忙问:“打断腿?!你们为难她做什么!”
看着小少主那惊慌失措的焦急模样,孟慕心也没停嘴,甚至还佯怒道:“为难她?我还想去问问她,为何要为难你呢。身为你的嫂嫂,却是对你意图不轨。事到如今甚至还敢诓骗我们说是与你情投意合,求得我们的同意?实在是鬼话连篇,气煞人也。”
说罢,孟慕心又故意冷笑了一声。
“你放心,娘知道你不喜欢女子的。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意呢,定是她胡说八道坏你名声。你不想见也是正常的,娘这就去找她,好好同她算算这笔账。”
小少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孟慕心这么一刺激,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
“我喜欢的!娘,我好喜欢她的!”
孟长安又急又恼,可偏偏此刻的自己无法直接冲出去护着殿下,只得盲目摸索着拽住了自家娘亲的衣衫,求助道。
“娘,你快带我去找她,不要欺负她好不好。”
她也曾想过,同殿下手牵手一起站在各位长辈面前阐明她们之间的关系。
不管是长辈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可至少会是她与殿下一起承担。她可以同殿下一起去说服几位长辈,得到长辈们的认可。而非是如今这样,让殿下独自一人去面对。
思及此,小少主顿觉心疼。
眼见女儿这一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紧张样子,孟慕心也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半拥着她,故作苦恼地提醒着。
“可是娘方才跟你道歉,你好像还没接受,没有原谅娘呢。”
这明晃晃的胁迫,孟长安可算是听出来了。
她无可奈何,只能被迫着委屈道:“原谅了原谅了,我怎么舍得生娘的气啊!求求你了娘,快带我去找她吧!”
如此,孟慕心才满意的弯了弯唇。
枯花碎残,却鲜活依旧。
端着药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的医仙周锦依,原本只是不想打扰母女二人的温馨时光,所以才没有出声打断,谁料竟是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小少主酸言酸语的针对对象周锦依,在与孟慕心对上视线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瞪了孟慕心一眼。张了张嘴,无声嗔了句。
‘你啊,就知道欺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