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轻抚,太过柔软。那样的目光,太过痴情。
竟是灼得殿下心头滚烫至极。
可惜周遭闲杂人等太多,情势亦是万分危急,这里确实不是什么能供她们亲热的好地方。
李秋白猜不出小少主为何会在这等情形之下,这般近乎痴迷地盯着她看。可她还是纵容着任由小少主动作,怕小少主会吃力,她甚至还将自己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些,好让这人能够更轻松一些。
可惜,此时此刻的孟小少主,却是再也没有机会看清殿下眼中的柔情了。
浓郁的血雾已彻底阻碍了孟小少主的视线,不管她如何眨眼,都无法缓解分毫。
真的是再也看不见了啊。
一想到这,小少主不禁鼻酸眼也酸。
感受到那越来越近的距离时,她真想就这样直接亲上去,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这不合时宜之际突生的荒唐绮念,不舍地蜷起了自己的指尖,退离了殿下的脸颊,乖顺地偏头将脑袋埋进了殿下的怀中。
孟长安没敢像个孩子似的缩在殿下怀里嚎啕大哭,就只是委屈巴巴地紧紧揪紧了殿下的衣领,强忍着酸楚闷声道。
“我……没什么大碍了,就只是还有些疼而已。你不用担心我,继续忙你的事情吧。”
看着倒是乖巧又懂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灵筠就是在这时候半抱着舒瑶赶到了李秋白身边的。
她不似孟长安那样想得太多怕这怕那的,毫不犹豫就对殿下告起了状:“他们给阿瑶与长安喂了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李秋白猛地一怔,连忙抬起了头来,仔细打量着舒瑶与孟长安两人的情况。
此刻的舒瑶额上已满是冷汗,可她仍还是死死咬牙忍耐着浑身的痛楚,打着寒颤靠倚靠着沈灵筠。
反观孟小少主,如今已是闭上了眼。她的脸色倒是不像舒瑶那般苍白,甚至还算有些红润。只是身上的各处伤痕与血迹看起来比舒瑶更为可怖一些。
两人中毒后所表现出来的症状竟是完全不同。
李秋白心事沉重,一时间倒是没能注意到小少主的异样,而是先将希望放在了沈灵筠身上:“知道是什么毒吗?可否能配出解药?”
沈灵筠眉心迟迟未能舒展,她正犹豫着应当如何告诉这人此毒有多棘手,一旁的豫王已抢在她之前先行开了口。
“此毒名唤三日黄泉。中毒之人,第一日,如坠冰窖。第二日,如入火海。第三日,宛若万箭穿心。通常熬不过三日,便可入黄泉了。”
如今舒瑶的模样,便是那毒发之相。
“这可是本王专门从西域弄来的毒,中原境内,没几个能解此毒的。这位纵然是神医门的人,医术高超,可等她琢磨出药方,再配出解药时,她们两个早就携手共赴黄泉路了。”
看到沈灵筠那愈发难看的脸色,与其未曾反驳的态度时,李秋白心头顿沉。
看来豫王所言非虚了。
而他此刻这样态度,更是不言而喻了。
余光瞥见晃荡到自己跟前的那片袍角时,殿下也已失了心情再同他去周旋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直说吧,要什么。”
“你身上有什么是能配我图的,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说罢,豫王已然拎起袍角蹲下了身,待与李秋白齐平时,他才直视着她的目光,幽幽道。
“兵符给我,解药给你。”
李秋白手中的兵符,唯有她那位外祖父,当今的定国公陆敬当初交于她的虎威军兵符。
虎威军,正是当今大昌朝唯一一支可以名正言顺地勤王清君侧的兵马。
见豫王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野心,李秋白不由冷笑道:“我的手中,只有半块兵符,就算是给你,你也用不了。”
“说的也是,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半块,皇叔也是不会嫌弃的。”
豫王撑着自己的膝盖,故作苦恼道:“实不相瞒,其实我这手上,如今也只剩下一份解药了。不如这样吧,半块兵符换一份解药,等你什么时候送来另外半块,我再替你去寻剩下的一份解药好不好?哎,就是不知道得不到解药的那位,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了。”
略微停顿稍许,豫王才微微勾起了嘴角,瞄了眼殿下小心翼翼呵护在怀中的小姑娘。
“要不你还是先想想看,是要先救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呢,还是要先救这位如今还算是深得你心的小玩物呢?”
孟长安明显感觉到殿下与她紧握着的那只手正在微微发着颤。
李秋白不回答,豫王也不再继续逼问于她,只管自己重新站起了身,抖了抖袍角沾上的灰尘,顺势摇了摇脑袋,感慨着道。
“嗯,不同意才是对的。你看吧,如今你这模样才像是我们皇家的儿女,够狠心,颇有你父皇当年的风范。妹妹算什么?情人算什么?哪有那实打实的兵符与权势来得重要啊?我说殿下啊,你还是听皇叔一句劝吧,只要不被这儿女情长所困,你就没有软肋了。”
不似殿下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一旁的夜无忧却是被这人不要脸的挑拨言语气得几欲喷火。若非她身旁的何长平死死拉住了她,她险些就要拔剑冲上去与他拼命了。
就在豫王转身欲要离去之际,李秋白才开口唤住了他。
“慢着。”
她直接取出了袖笼之中随身携带着的半块兵符,不过是稍稍看了一眼,便已毫不留恋地对着重新转回身的豫王抛了去。
待他稳稳接住兵符检查完毕,露出了那胜券在握般的得意笑容时,李秋白才伸手催道:“解药,可以给我了吧。”
既然交换的东西已得手,豫王也不屑再做些什么反悔的耍赖行径,依言扔了个小瓷瓶给她。
临走之际,他却是又一次回过身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如今仍还不顾姿态坐在地上紧抱着那位小姑娘的公主殿下,嘲讽道:“好了,你可以开始选择今日要救谁了。选好了就赶紧回去再想想法子,看看怎么样才能在另外那位上黄泉路前拿到剩下的半块兵符送来吧。”
李秋白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瓶,默不作声。
而其他人皆是恨恨地瞪着豫王看。
沈灵筠尤甚。
只因舒瑶方才趴在她的耳畔,气若游丝,还不忘哀声求道:“灵筠……求……求你了……帮我做个了结吧……不要让我皇姐为难了……她爱了长安近十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得偿所愿……定是受不了长安出事的痛苦的……求你……求你帮帮我……”
舒瑶知道,自己若与小少主同时出事,不管能救下哪一个,救不了哪一个,皇姐都会是痛苦至极,遗恨终生。
她不愿让皇姐继续受制于人,亦不愿让皇姐痛苦纠结,就只想自己主动退让了……
此刻如坠寒窖痛不欲生的舒瑶,意识已逐渐模糊,她那混乱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只要……只要她现在能死去,皇姐就可以不用再纠结,不用再受制于人了……
可恨的是她如今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没有了。
闻言,沈灵筠已然红了眼眶。
她紧紧抱住了舒瑶,似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受不了,我就能受得了吗?”
沈灵筠紧贴着舒瑶的耳畔,哑声控诉道:“李书瑶,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不忍心让她痛苦,就忍心让我痛苦吗?”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皇姐的。她如何选,我都认,也绝不会怨她。但我警告你,你若敢轻生,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随你而去!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你的命是我救的,那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舒瑶能想到的事情,孟长安自然也能想到。
小少主没能听到那两人的窃窃私语,更是看不见殿下的痛苦神情。可她也还是猜到了殿下此刻内心之中的痛苦与不安。
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让殿下面临这般痛苦的两难抉择呢?
于是她直接就替殿下做了决定:“殿下,快把解药给妹妹吧。”
明明如今小少主的双目已经失明,可她却还是不敢让殿下看出丁点端倪。只继续埋在殿下的怀中蹭了蹭,佯装出一副无事的快乐模样,撒娇似的指责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当初同你说过的,寻常毒物对我来说是不会起作用一事了?”
闻言,李秋白才恍惚地想起了当初在京都雪月楼之外的那件事情。
那正是她初次色.诱这人之时,自己死皮赖脸地缩到了这人的怀里,行尽了非礼之事。而这人却还能傻乎乎地以为自己那是中了春毒,心疼的同时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寻常毒物于自幼被毒物调养着身子的她来说是无用的。
小少主看不见殿下的神情,猜不出她此刻的情绪如何。怕殿下还不相信,她又摸索着拉过殿下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看,我还是暖和的,不冷,并非是毒发的现象。你快去给妹妹喂药吧。”
如此,殿下才深信不疑。
此时此刻,她真是无比庆幸小少主拥有这般特殊的体质,才能免受着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惜,她却忘了,这毒并非是当初小少主口中的所谓寻常毒药,而是西域奇毒。
李秋白全然不知此刻正缩在自己怀中的心上人是如何强颜欢笑着的,更不知道她正在受着怎样的煎熬与委屈,只当这人所有的异样神情,都是源自于她那肩上外伤的疼,竟是没有多想其他的。
“灵筠!劳烦你看下这药,若无问题便给阿瑶喂下吧。”
将解药交与沈灵筠,静看着沈灵筠确认过此药无异,顺利喂舒瑶服下解药,她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将目光移回到豫王身上。
而此刻的豫王,却是已经重新坐回到棋台之上,正饮着茶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们几人方才的行径。
“皇叔,这盘棋,还未下完呢。”
最爱的两个人都“没事了”,殿下脸上才得以重新挂上了笑容。
只是那笑容之中,寒意更甚。
见她如此,豫王不由得有些诧异了:“哦?你都输成这样了,还能继续下吗?”
话音方落,天空之中竟是突然绽开了一抹绚烂的烟花。
那……似乎正是靳卫营独有的信号弹啊。
此等图案,意为旗开得胜。
豫王心中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原本还是冷静看着戏的陈瑞云,在听到下属的汇报后,竟是慌慌张张地跑到了他的身旁,急切道:“不好了王爷,城外青城山上……出事了……”
城外青城山上,藏的正是豫王以山贼名义所养着的私兵……
共计五万。
那正是他藏匿已久的筹码啊!
结合着李秋白方才的所言所语,豫王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复存在,只恨恨瞪向了李秋白。
“是你!”
“皇叔前面也说了我是声东击西了,怎么就不再多想想,猜猜我击的是哪个西呢?”
殿下手中仍还紧握着孟小少主的手,任由着小少主勾弄把玩着自己的指尖。
不似她手中的动作那么轻柔,接下来她对豫王所说的话,却是冷血狠戾又无情:“你那五万私兵的性命,换剩余的一份解药与伤她们之人的一条命,可够?”
“否则,此等大逆不道的叛军,本宫可是有权将他们屠尽在此的。”
屠尽么……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闻言,陈瑞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五万兵士啊!看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五头牛呢!
豫王怒极,当即握拳重重敲在了棋盘之上,搅散了方才两人所下的那一盘棋。
“李秋白,你疯了吧!”
“是啊。”殿下未曾否认,微微垂眸,看着小少主那包扎过后仍还是难掩狰狞的伤处,低喃着:“真的差点就要心疼到疯了呢。”
豫王简直是被她气笑了。
“殿下倒是大气,真没想到这小玩物的命在你眼中竟会这么值钱。只是,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今日你们都已经进了我这王府了,我还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出去吧?”
豫王袖袍一挥,原先隐匿在四下的王府兵将与高手们,已然纷纷现了身,团团包围了在场之中李秋白所带来的所有人马!
“来啊,把他们通通拿下!”
就在豫王那话音落下之时,一道刀气竟是自半空之中忽然降下,直直往豫王所在之处劈了去。
凛冽刀气席卷出的狂浪,已然将豫王掀翻在地。
不过瞬息,一把雁翎刀便已击碎了那座石制棋台,斜斜插在了豫王的金丝靴旁。
豫王还未从那一瞬间险些丧命的惊恐之中缓过神来,一道女声便已紧接着响了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那冷森森的嘲讽声,夹着那浓浓的杀意,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就凭你?也配欺负本教主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