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未带侍从,仅带着她的一鞭一剑,便敢单枪匹马地来赴约了。
那正是苏孜安的青梅,应思灵。
此刻的应思灵,正被拦在了驿站门口卸着兵器。只一眼,便已注意到了窗边的两人。
看着苏孜安仍还能好好的站在那,应思灵才松开了紧蹙着的眉心,任由着守卫们取下了她的武器。
只可惜,苏孜安同她远远地对上视线后,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些。
“你跟她说了什么?怎么把她骗来了?”
李秋白也没与苏孜安计较她这般无礼的态度,甚至心情颇好还愿同她解释着原委。
“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人把你的手帕送到了她跟前,告诉她若想你见你,须得她独自一人来此而已。你看,兴许是关心则乱吧,她这不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么。”
苏孜安:“……”
若非今日才得了这人给的好处,保住了苏家老小。她可真想暗骂这人一声不要脸。
可惜拿人手短,不管苏孜安再怎么气再怎么恼,她也没敢说出些别的什么重话来,以免这人恼怒反悔了。
“情人之间,难免总是会为对方着想的。本宫也算是过来人了,自是知道你如今所想的。不过同样的,你看她这般行径,也已经很明显是想帮你的。你倒也不必急着替她回绝,全看她如何选择便是。”
苏孜安愣了愣,猜出这位殿下是误会了什么后,她才憋屈应了句:“那殿下怕是失望了,我们不是情人,定也做不到像殿下所想的那般,愿为对方牺牲一切。”
“哦?怎会呢?难不成你们这是还没点破?”
李秋白略有些诧异,毕竟据她所见所闻所查,以及这两人为对方所做之事,无一不告诉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绝非只是寻常的闺中密友。
思及此,李秋白甚至还好心地问了句:“不如趁此机会,本宫帮你试探一番如何?”
苏孜安:“……”
她居然可耻地有几分心动了。
不过一瞬间的犹豫而已,紧接着她便已委婉拒绝道:“殿下的好意孜安心领了,还是不用麻烦殿下了。”
于她而言,她与应思灵之间最大的阻碍并不是两人从未说出口的心意,而是世俗的偏见。
她们皆是官家之女,既不如江湖女子来得肆意快活,又不如这位殿下一般位高权重,自由随心。身为女子却恋上女子,于她们这般身世来说,无疑是让家族蒙羞的耻辱。
除非她们私奔,远离各自的家族,否则两边皆是阻碍重重。
可她却做不到如此,她可以对自己狠,却不舍得自私地让应思灵失去家人们的爱。
苏孜安的思绪飘的有点远,不止想起了儿时两人相伴长大的那一幕幕往事,更是想起了情窦初开时的悸动,可惜那些爱意至今仍无法宣泄出口。
今日若非被李秋白戳破了此事,她定然还能继续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们不过只是寻常的友人罢了。
苏孜安仍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应思灵却是已经登上了二楼敲响了房门。
如此,苏孜安才回过了神,匆匆上前去开了门。
这位殿下昨夜的所作所为,苏孜安也是知道的,事情闹得那么大,靳卫营昨夜自是忙碌的,领队的应思灵定然更为忙碌与疲惫。
一夜未睡的人,连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
苏孜安见了,只觉心疼。
她直接挡在了应思灵面前,挡住了应思灵进屋的路,提醒道:“你没必要来的。”
应思灵眸光顿黯。
好在她向来冷脸,倒也没让苏孜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嗯,我知道。可来都来了,也没必要再走了。”
应思灵并非傻子,来人当时并未掩饰身份,明知苏孜安早就已经将主意打在了那位殿下头上,那位殿下看着也不像是冲动行事之人。那苏孜安这会儿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可她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理,只跟副将交代了点事情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就是生怕这人有什么意外。
见苏孜安仍还不愿让路,应思灵只好抬手搭上她的肩头拍了拍,将她往边上推了推,顺势低声提醒道:“我来的时候,碰上你爹的马车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脱身的,但若这是里面那位的手笔,那无疑也算是她帮了你。既然她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不过是想同我见个面而已,这点面子,我总归还是应该要给她的。”
应思灵说完之后,也不等苏孜安再说什么,便已直接越过了她朝里走去,对着李秋白所在的位置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苏孜安万万没有想到,李秋白这都不用说什么,应思灵就已经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甚至还自觉问了句。
“不知殿下唤在下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这也太自觉了吧……
不止苏孜安没有想到,李秋白也被她那一本正经的配合模样惊得愣了一瞬。
“倒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昨夜劳烦了靳卫营为搜救本宫与驸马,辛苦了一夜,有些过意不去,这才想着请你来此,也是为了告诉你我们的下落,免得你们急着找人太过辛苦而已。不知可有麻烦到应姑娘了?”
应思灵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怎会不麻烦呢,不止麻烦,还害得她担惊受怕了许久。
若这人当真过意不去,昨夜他们也就不会在河上追了一宿还连个影子都追不上了。
在座都是聪明人,李秋白不过这么一暗示,应思灵便已听明白了。
“殿下客气,您这是亲自给我送了个救驾之功啊,我谢您都来不及了,又怎会觉得麻烦呢。”
若这是在京都之中,救公主驾,确实是个好功劳,皇帝定是少不了赏赐的。
可惜这是在豫州。
如今豫王估计都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这救公主驾之功,可不是什么好消受的功劳啊。
闻言,李秋白望向应思灵的目光之中已然添了几分赞赏之意。
一旁的苏孜安听后,顿觉无奈。
亏她还担心这事要委屈应思灵了,谁知道都不用李秋白强人所难,这人就已经亲自为李秋白找好了台阶了。
苏孜安连插嘴的机会的没有,李秋白与应思灵便已一拍即合,直接一唱一和地合谋着编好了回城之后应对那些官员们的说辞。
而此时此刻的青阳门,可就不如殿下这边这么舒心了。
被重兵团团包围着的青阳门,满门上下皆手持兵刃严阵以待。
大门之外,青阳门内的精英弟子们,正在大师兄叶迟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布着阵严守着那扇门。
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豫王府内的精兵,与四处遍布的弩手,甚至也许还有些隐藏的江湖高手的存在。
纵然曾经青阳门与豫王府小有摩擦,可那明面之上还是互相客客气气的。豫王府这回竟是突然下了这么大手笔,倒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
门主何子义挺直腰杆抬步走出了数步,站在两方对峙人马中间,望向了骑在马上的豫王,客气问了句:“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豫王并非输不起的人,原本不过是在李秋白手里头吃个小亏而已,他再怎么气再怎么恼,也不是不能忍的事情。
可偏偏那孩子行事太过决绝,不止一把火烧了他的书房,竟还敢盗走了他密室之中的画像,将他的密室都毁得一团乱了。
他这些年来的寄思,就这样被毁了。
这下子豫王可真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何门主,别来无恙啊。”
豫王应得客气,可却是连马都未下。
何子义拧了拧了眉,复又故作不知地笑问了句:“不知门中可是有人得罪到王爷了?竟惹得王爷如此大动干戈。”
“那倒也没有,只是何门主你做事不厚道啊,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了,你居然都不告诉本王,你那宝贝儿子居然还有个同胞妹妹,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闻言,何子义脸上的笑容倒是挂不住了。
未免这人将主意打到长安身上去,何子义直接先行找起了借口,故作惊讶恍然大悟道。
“王爷不说我都快忘记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了,那孩子打一出生起就跟着她母亲生活了,离豫州太远,我也不敢去打扰那母女二人,故而我们也是十多年未曾见过了。不知王爷怎会突然提起那孩子来了?”
豫王冷笑着问:“哦?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呢?昨夜你那宝贝女儿夜闯天牢,劫走了朝廷命犯。无奈之下,本王只得找你要人了。”
不知这人是故意匡他的,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何子义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同他继续绕着弯子。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那孩子如今不在邺城里头,与您所说的朝廷命犯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了,怎会好好的想不开去劫狱呢。”
“是么?据狱卒所报,那人的面容与咱们的驸马爷一摸一样,身上又有他的信物。而昨夜驸马又与本王同席,想必定是没空去的。那若不是他那位同胞妹妹做的,还能是谁呢?”
豫王说得煞有其事,若非知道昨日陪殿下一同出门看花灯的是长安而非长平,何子义可就险些就要信了这人的话了。
“再说了,是不是误会,去你府里搜搜不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何子义倒是更为警惕了。
“王爷真是说笑了。江湖之上,会易容术的人那么多,怎么能仅凭狱卒的一面之词就去断定那是何人所为呢。府中老小众多,怕是经不起王爷这些精兵的吓,这搜府一事,青阳门无法照办,还望王爷见谅。”
这事本就也只是个借口而已,豫王也不指望这个倔脾气的门主能顺着他办事。若能顺着他来,那这也就不是当初那个让他在招安时吃了多次闭门羹的何子义了。
给够了下马威后,豫王也没再同他继续在这事上面纠缠不休,而是退让了一步改口说起了场面话来:“何门主都这么说了,那这个面子本王定然是要给你的。也罢,搜府之事可暂且作罢。只不过……”
何子义紧绷的神经还未松懈,又被他那故意卖着关子的样子吊得悬起了心。
“王爷若有什么话还是请直说吧。”
如此,豫王才慢悠悠说着:“想必何门主应当也是听说了,昨夜二公主与驸马意外落水,被歹人劫走生死未卜,本王派人搜救寻了一夜都未能寻到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让这孩子在本王属地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实属本王之过,实在是亏对皇兄啊。正巧,本王听说三公主如今也在住在贵府之内,未免这孩子也再出什么意外,日后更是无颜面见皇兄,正好趁此机会接她回王府照顾一段时日,往后也好能护送她安然归京。”
若说昨夜之事,何子义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毕竟何长平昨日已经给了他一些提醒了,只让他今日仍像往常一般便可,不用去担心他们的事情。
可这所谓的三公主一事,他可是真不知情啊。
“王爷这又是有什么误会了?我们青阳门中,如今只住了一位公主,正是您口中如今生死未卜的那位殿下,哪还有什么三公主?更何况,若何某没记错的话,这位三公主殿下,似乎早在之前便已在和亲途中出了意外,至今还生死未卜吧。”
“何门主不知情也是难免的,本王也是才知道,原来当初那孩子并未出事,而是被神医门的少门主救了下来,收在身边做了护卫,如今名唤舒瑶。那两位姑娘,此刻都还在青阳门里呢。还望阁下能行个方便,替本王将人请出来吧。”
何子义顿觉头疼。
他可真没想到,他们与皇室之间竟还能有此等牵连。
若那只是个误会便也就罢了,可倘若那位舒瑶姑娘真是当朝三公主,那此番倒是更为棘手了些。
如此看来,这人无非是因为在李秋白手里头吃了亏,这才想趁殿下不在,来此要走她妹妹,以此做为殿下的软肋吧。
若非周遭遍布着的尽是虎视眈眈的精兵,他兴许真要以为豫王此行不过是想同另外一位殿下叙旧而已了。
可这般的架势,无不是在明里暗里告诉何子义,若是乖乖交人那便罢了,如若不然,他的精兵与弩手,定然要血洗青阳门了。
这般情形,他哪敢真将人交出来呢?
若是如此,那人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可若是不交人……
纵然青阳门倾尽全力也能与其拼死一战,可那样的死伤与后果,他们承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