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钱潮对着钱敬荣冷声质问未必带了多少怨气,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早就过了那个需要父亲的年纪。但是这话听在陆天心里却如针扎一样。

  他瞬间想起那天晚上钱潮在黑夜中的落寞神情,想起钱潮对奶奶的依恋。顿时就看钱敬荣更不顺眼了。

  到如今这小子还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亏欠了钱潮什么,反而趾高气扬用父亲的身份来教训他。

  真是气死他了!

  阿兰教出来的什么玩意儿!?

  不,钱潮是阿兰带的,就被教育得很好,可见这小子是那个拐走阿兰的混账王八蛋教出来的!

  陆天这家伙特别护短,自己带出来的阿兰自然是好的,阿兰带出来的钱潮自然也是好的。至于钱敬荣,这么可恶自然是别人家孩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钱敬荣阴沉着脸看着居高临下的钱潮。咬牙切齿道:“你个逆子!竟然还跟我算账?那你去美国的学费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现在的身份地位,难道没有沾我的光?”

  钱潮冷哼一声,这么多年了,说来说去还是这一套说辞。大学时他还没能独立,尚且可以糊弄他一下。到如今难道还指望他怕这套说辞吗?

  “钱敬荣先生,我想你可能不太记得了。我在美国完成学业是用我妈给我留的遗产。我回国创业的第一桶金是用奶奶给我单独设的基金会的资金。而我如今能成为环宇的总裁是董事会正式选举产生的。你已经退休了,卸任了,走的时候你那些内部股份全部给你折现了!还要我继续说吗?”

  钱潮一口气说完,怼得老人脸色由青转白,最终颓然坐下。这一刻他才终于隐隐显出一些老人的脆弱来。

  陆天悄悄看了钱潮一眼,他脸色冷然身姿笔直,唯有一双手攥成拳头,隐藏在浴衣的口袋中微微发抖。

  陆天看着两个互不相让的男人,某种程度来说,倒还真是父子俩。

  他叹了口气,突然道:“这么晚了,钱老回去估计也不方便,我跟前台打电话再开一间房吧。”

  “不用!”父子两个这次倒挺默契,异口同声回绝。

  陆天看着这一模一样的个性,啼笑皆非。只能摇了摇头,叹道:“那我住那间,潮哥,你和伯父好好聊聊。”

  他又看了看两人,走到一边的小厨房去捣鼓了一番,再过来时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他递给钱潮一杯:“喝茶,润润嗓子。”

  接着又递给绷着脸的钱老爷子一杯,柔声道:“您老也别生气,刚刚我说没有热茶是逗您的。喝茶聊天,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何况父子。您说是吧?”

  他也不指望钱老头自己接过去,给他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钱老爷子鼻子里闷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陆天从衣柜里翻出钱潮的那套睡衣带上,收拾东西打算出去。钱潮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轻轻叫了他一声。

  陆天在门口回头对着父子俩笑了笑:“人是铁,饭是钢,一夜不睡,累断枪。早点睡哦!”说着关上了门。

  钱潮和钱敬荣同时猛然抬头一起看向门口,接着又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过了半天钱敬荣才问道:“你连你奶奶口头禅都告诉他了?”

  钱潮正纳闷陆天怎么也知道这句话呢,听他这样一问,皱眉道:“我没跟他提过。”

  “你奶奶的祭日快要到了。”钱敬荣突然道。

  钱潮心中一酸,终于认真打量了一下坐着的老人,然后发现他真的老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还多出了好几块老年斑。大约最近没怎么出门,头发也染得不够勤快,发根处满满银霜。原本茂密的头顶竟然也稀疏了不少,隐约可以看到头皮了……

  他嘴皮动了动,终于开口喊了一声:“爸……”

  钱敬荣可能也有些意外,绷紧的嘴角松动了些,过了一会儿才道:“坐下说话。”

  钱潮坐到他的对面,两个人沉默地喝着热茶,气氛竟然难得没有那么僵。钱潮不由又想到陆天,这人似乎有种魔力,三言两语就能戳中人心。

  钱敬荣这时也开口道:“那个陆天……”

  钱潮瞬间抢道:“他很好!”

  钱敬荣撇了撇嘴,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倒也不是那么不堪。至少泡的茶味道不错。”

  钱潮抬头,跟钱敬荣针锋相对,分毫不让:“他很好!”

  “哼!”钱敬荣鼻子狠狠喷气,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别的。

  “奶奶的祭日,记得回来。”他翁声翁气嘱咐道。

  “嗯,知道了。”钱潮答应得很干脆。

  钱敬荣起身,努力挺直后背,把礼帽戴上。钱潮却依旧可以看出在他笔挺的高级西服下,背脊有些佝偻。

  钱敬荣老了,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爸……”

  “嗯?”钱敬荣握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

  钱潮脑中闪过陆天刚刚的话,叹了口气道:“太晚了,就在这睡吧。”

  钱敬荣瞪大了眼睛,大约太过用力瞪得眼眶有些发酸。

  最终,他松开了门把,回头道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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