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黄牛村外十里小道。

  拴着两头驴的木板车颠簸在崎岖的道上,把斗里的万劫颠得死去活来几乎散架。

  “爹你慢点,哎哟!啊!我的屁股!”

  “忍着点,咱们得在天黑前赶回村子,否则要被山野猛兽给吞了!”铁子还体贴的回头笑道,父子俩加上一头驴,速度比不上马车,但依旧颠得起飞。

  本来按这个速度,天黑之前是能回村子的,但架不住从草丛里面冲出来个人。

  “哎呀呀呀!让开!吁!”

  “爹——啊!”

  铁子勒紧驴车的缰绳,直接弄了个驴仰车翻,父子俩直接滚进旁边的草沟沟里。

  扑簌簌……

  轰轰!

  归巢的燕雀被那连环的巨大动静吓得从树梢上成群起飞,伴着天边的落日,一股萧瑟的晦暗感觉油然而生。

  好一会,草丛里面才传来铁子的喊声。

  接着他就背上背着碰到头的万劫从草沟沟里边爬上路沿,父子俩都受了点伤,好在不严重,很快就缓过来。

  “儿啊,你没事吧?”

  “头疼……”

  “他娘的哪个不要命的冲出来祸害我们……”铁子嘴里骂骂咧咧爬起来,看眼翻倒在路上的驴板车和连带着躺下的驴,这才走去不远处躺着的人面前。

  “喂……你谁啊?”他伸脚踢踢人,借着有些昏暗的日光,看见是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看那稚气未脱的苍白脸庞,也就十二三岁左右。

  “爹,是谁啊?”万劫捂着头摇摇晃晃过来,抓着铁子的手看,还以为是个死人,吓得往后边缩,“死了吗?是咱们撞死的吗?”

  “胡说,我压根没碰到他!”铁子也是担心人死了,蹲下探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

  “爹,怎么办?”

  “你说咱们父子俩倒了什么血霉?先是前阵子邪教徒屠村,现在给你外祖送个东西,回来路上就碰见个快死的,唉……”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把人扔下那肯定要被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

  铁子不算良善但也是奉公守法,把气喘均匀之后叫上崽子把驴车给弄起来,又把人搬上去。

  “把人看好,爹牵着驴子跑,尽快回村子。”

  “知道咯!”

  现在多了个人,驴子颠簸一阵歇一阵,等月亮到天正中他们才看见黄牛村破败的大门。

  上次长情教袭击村子的时候破坏了许多建筑,这村口的牌坊就是其中之一,此时兄弟俩的祖父母和母亲已经在焦急的等着父子俩人。

  好不容易看见回来,妇人冲上去就怼着铁子一顿挠。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父子俩遇上长情教了,王八羔子,哎哟你们可吓死我了!”

  “慢点慢点,秀儿啊,哎呦!”铁子被挠到肩背的患处,疼得龇牙咧嘴,这才让媳妇秀儿停下。

  “你怎么了?伤着哪了?”

  “别提了,我们救了个人,先回家再说。”

  “救了人?”

  等着的三人才发现板车上除了自己孙子还躺着个人,这才帮着赶车进村,急急忙忙的回家。

  人就放在院子里纳凉的板床上,请了郎中过来瞅瞅,就是上次给孙潇看屁股,又被他祖父死活拉着要少几文钱的那个。

  被请来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叫着这次绝对不能少。

  “好了,不少你的,你快救人吧!”

  郎中这才气呼呼的进院子,撂下药箱卷起袖子去到板床前给少年查看。

  “哎哟,这人伤得不轻啊,浑身上下不是剑伤就是刀伤,怕是个混江湖的。”

  “能救得活吗?”铁子赶忙问,这要是救不活那就不怪他们,赶紧通报里正把人抬去官衙才是,省得讹诈上他们家。

  “救……是可以的,就是治外伤的药贵啊,况且他还在发烧,体内有炎症,得外服内服才行。”

  “多少钱啊?”

  “起码一百文。”

  “啊?一百文?!”

  基于上次被拉着少钱,郎中这次学乖了,直接给他们报高价,爱治不治,不治拉倒。

  正想跟郎中扯皮,板床上的少年忽然咳嗽一声转醒,吃力的想要从怀里掏什么东西。铁子一看莫不是他自己有钱,赶忙去帮着他掏,结果还真掏出来东西。

  那是一块双鱼玉佩。

  一面鱼腹刻着梦,一面鱼腹则刻着类似于家徽的东西。

  “小哥,你这玉佩值钱,你看你现在都快死了,只有把这玉佩给人家你才能活,给的话你就点个头。”

  少年意识有点清醒,闻言便点头,那玉佩就到了郎中手里。

  接着他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哇——!!”突然,屋舍里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孩童哭闹声,秀儿立刻小跑进屋。

  “乾乾啊,你这么又怎么了?”只见不到两岁的孙潇裸着屁股趴在床上嚎啕大哭,秀儿连忙抱起他出去,“没事没事,就是闹腾。”

  “你可真能哭啊。”铁子接过他笑话着,又指那板床上的少年说:“你可别哭了,看见他没有,再哭你就跟他一样要死不活了。”

  然后孙潇像是感应到什么,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他此生与梦魇的相遇机缘,这个受伤快死的少年就是梦魇,而且,他是来找孙潇的。

  “哎呀你吓唬乾乾干嘛?”孙潇的祖父母怨怪他吓着孩子,连忙把人抱走。

  如此,梦魇就在孙家住下。

  又两天后,孙家多了个失忆的少年。

  官衙来人记录之后就把人放这了,孙家人则是觉得家里多个劳动力也是不错的,就没有把人赶走,并取名……

  旺财。

  “乾乾,还记得我吗?”梦魇抱着小不点孙潇问,一大一小再院子里的板床上干瞪眼。

  其实孙潇什么都不记得让梦魇很失落。

  梦魇带着记忆是因为恳求青白给他留下的,他不想忘记孙潇,忘记那个把自己视为救世主的疯小子。

  可惜孙潇没有记忆,还只会看着他哇哇流口水,还动不动就撕心裂肺的哭。

  唉。

  “你怎么就那么自私的消失了……”

  “旺财你干什么呢?”秀儿从厨房里头出来,看见他抱着儿子在逗,怎么都觉得很奇怪。

  “我在给乾乾喂蜂蜜水,给他通便。”小孩子一般不喜欢喝水,大人也不强制就会经常便秘,上个茅房都容易把排泄的地方弄裂,一疼就哭,大人们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好吧,有你看着那我去送饭了。”

  “嗯,去吧,我跟乾乾看家。”

  秀儿去送饭的前脚,便有一波紫衣人从各个角落钻出来跪在梦魇面前。

  “少主,可算找着您了!”

  “我没事,寻思着你们看见玉佩也该找过来了,给我点银钱,我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说着把流哈喇子的乾乾单手搂在怀里,一手伸出接过为首紫衣人递过来的钱袋。

  沉甸甸的起码有近百两。

  “少年,夫人很担心您,不如跟我们回去吧。”

  “不着急。”梦家是江湖之中的大家族,是被人里应外合屠戮后,逃出生天的梦魇才遇上空弦被他收编。

  现在么,犹如重生归来的梦魇清除了隐患才出来找人的,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

  “你们回去跟我阿娘说,我要在外面行侠仗义数载再回去,顺便给她带个儿媳妇。”

  “这个……”几个紫衣人互相交流眼色,最后也还是走了。

  感觉少主有点奇怪,但已经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乾乾,你这次可跑不掉了。”梦魇将人举起来逗弄。

  接着一只肉乎乎的脚丫子蹬起来,踩中了他的脸,看着小孩乐呵呵的,梦魇颇为无奈。

  哪怕没了记忆,他身体倒是还记着爱而不得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