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内的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朱歇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嘴巴开合着说道:“金银台的台首应承我,只要能说服陛下禅位,就能从中斡旋,保咱们子孙后人不会横死,至于荣华富贵,全看自己本事。”
接着长叹一声,看着天上飘过的乌云,淌下泪来。
神国还是神国时,他因为被冷落和排挤最后只能避到乡下教书,五十多岁壮志未酬,还以为此生仕途无望,没想机会就在那场天降兽潮里面来了。
他欣喜若狂,拉上同村人高举倾覆暴政大旗。
短短两月,便沿途召集到三万人率先抢占王都,方有磬国基业。
他以为自己能辅佐帝君。
他还以为自己辅佐上去的帝君能昌盛磬国。
却不料,碰上个病鬼和他的昏君儿子。
不是所有庄稼汉都能效仿葳蕤帝的,他到这把年纪才想通透,如今大梦方醒,知道自己错付了人。
“是要苟延残喘,还是带着荣华富贵去地府里享用,选吧。”
胸如擂鼓,让二公脸色发白。
他抬头看着拽紧双手若有所思的三公,知道他肯定会选劝昏君禅位,可那不过是饮鸩止渴。
磬国还是要亡。
“朱大哥,那勤于公主跟她夫君不和已久,早就不向着咱们了,我们,不如我们……去母留女?”
“混账东西!”
啪!
斗大的巴掌糊在二公脸上,打得二公敢怒不敢言。
他们都知道,没有朱歇,就没有磬国,现在交恶,无异于把最后一颗救命的仙丹丢掉。
“朱大哥……我,我也是没办法。”
响亮的巴掌声也惊醒三公,他连忙拦住要打第二下的人,“朱大哥!二哥说得有何不对?那女子是个祸患啊!反正孩子不大,只要掌握在我们手里……”
“糊涂!”朱歇厉声打断他,指着俩人骂道:“你们一个混账,一个糊涂,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那是咱们能活的唯一希望,想死自己去城门上跳下去,别连累整个皇族!”
“可是……”
“磬国亡了!明白吗?已经亡了!早就亡了!从我把那两个混账玩意扶上大位的时候就已经完蛋了!”
嘶吼着,朱歇重重倒回藤椅上冷然道:“怪我,怪我看他家于我有恩,他说想当皇帝,我也狂妄,我真就把他给扶上去了,但凡我自己上位,何至于此啊!”
“那大哥你现在上位呢?”三公灵机一动,出了个馊主意。
然后被朱歇扇脑门骂:“糊涂东西,晚了!天宁已成气候,十个我也遭不住明白吗?”
三人一时无言。
末了,三公狠狠地埋怨起来,“都是那昏君啊!”
当初昏君执意要赖账,便以当年磬国圣太后救过天宁帝君媳妇,后来反被她害死的理由,让天宁把还款数目减免一半,那天宁当然不肯。
磬国骂天宁忘恩负义,天宁骂磬国白眼狼想赖账。
随即两国交恶。
然天宁早存了吞并的念头,借口勤于公主母女在这边遭受非人虐待,随即出兵要人。
他们这边也不傻,把人双手奉还岂不是更没把柄?
最后就是磬国屡战屡败,军心涣散,不少逃兵都投向了天宁。可恨天宁沿途以粮食收买百姓,让他们反磬国,如今别说军队,就是百姓都不承认他们。
短短数月,斗转星移。
磬国,完了。
……
浑噩离开朱歇府邸,只有个被撕烂衣服抓花脸的四公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进去一会,出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二哥三哥,你们说话啊?见着朱大哥了吗?他怎么说?”
“怎么说?”二公把肿起来的左脸转过来给他看清楚,“他骂我混账!这个老不死的,磬国亡了,我第一个把他从城门上丢下去!”
看他肿起来的左脸,四公没敢再说话,忙引着人回马车里,路上再说。
他们一走,旁边茶摊里坐着喝茶的俩人便转过头去,正是恢复麻子打扮的青白,以及嫌弃易容麻烦,干脆戴着半个白色面具遮掩的灾殃。
俩人都是寻常打扮,并不扎眼,来往的武人也不差他们两个不是?
“这三个国公可比朱歇差远了。”青白淡淡点评,给灾殃又倒了碗茶水。
金贵的茶水媳妇说喝不出味,他就喜欢喝这些街边小摊的茶水,这不,就出来溜达,顺便看看朱歇的动向。
吃饱消食,这不是天经地义?
“我刚才听其中一个人在忿忿不平,怕是禅位的事情要从他那里出纰漏。”灾殃一口喝干,心满意足的咂咂嘴,青白就又给他倒了碗。
“没事,我都让人盯着。”话音刚落,便皱着眉问他,“殃殃啊,你都喝三壶茶水了,还没动静吗?”
“……”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灾殃蹙起眉头,感觉尿意汹涌。
看他抿唇,青白就晓得他要如厕,旋即陪他起身要去方便。接着忽然围上来一帮人,有些是刚才就在旁边买东西的,都是平民百姓打扮,似乎盯着俩人许久。
“白公子,我家主子有请二位过府一叙。”其中一个人说,随即让开比了个邀请的手势。
青白便笑呵呵的,转头对旁边已经摸上银色鞭子的灾殃说:“看来咱们不用自己去找茅房了。”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灾殃问他,同时好奇他是怎么看出对方来路的。
中原人那么多,他怎么就能每次都看出来对方的来历?
这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们是勤于公主的人,没事,是我让人放话过去想要见见她们母女的。”
“你如何看出来?万一他们不是呢?”
看出灾殃的谨慎,青白只好解释,“咱们行踪隐秘,除了故意泄露,能注意到咱们的人很少,而且易容了,能认出来就大概率不会错。”
“就这样?”
“你急不急?”
“……急。”灾殃终于没继续问,而是跟着青白,上了辆马车。
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