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殃……”
“放开我。”
青白只能放开他,让他过去榻前,看着他伸手揭开邬丽兹脸上盖着的白色绢布,露出一张唇色发灰,脸色惨白的枯瘦脸庞来。
榻边的银河终于忍不住扑进灾殃怀里,边哭边说:“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她吃桃酥的,我不知道你阿娘不能吃桃酥,教主,我……”
“别说了。”灾殃合上眼,脸上的表情在抽搐几下后,双膝一弯跪在了榻前。
他没哭,就是悲戚的笑。
“这就是命,我和我阿娘的命……我们母子俩,哈哈,就不该团聚。”
“殃殃,你振作些!”青白扶着自责的银河去给旁边静默的千渊,转而到灾殃面前捧着他的脸说:“这不是你的错,我,我没用,为什么我连个人都救不了!”
啪!一巴掌就打在自己左脸上。
当他还想再给自己一巴掌时,灾殃把他的手给抓住了,睁开的赤瞳几乎能滴出血来。
“你尽力了……让我和我阿娘待一会。”
“你可别做傻事。”
灾殃苦笑摇头,“你可把我想得太脆弱了,出去吧。”
“好……”
很快,偏殿里面就剩下母子俩。
收敛自己莫名的悲哀情绪后,灾殃起身去到水盆边拧了块布巾,回来坐在榻沿,轻轻托起邬丽兹的左手,给她擦拭。
一下一下,轻轻地。
如此几个来回,斗大的泪水砸在邬丽兹枯槁的,留有余温的手上。
这时候,他的眼泪才终于掉下来。
“阿娘,阿娘……”灾殃合上眼,任泪水滑落脸庞,“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才四岁,你知道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来说,每一天有多难过吗?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从地上捡东西吃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潲水是什么味道,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此时的灾殃面对过世的母亲,终于不再倔强,毫不掩饰的吐露着对抛弃自己的母亲的怨愤。
但更多的,却是哀伤。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这么哭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小时候看见街上人来人往,期盼的看着邬丽兹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一次次的失望是什么感觉。
没有人知道血芭蕉夺位之后的十几天,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觉得自己疯了,看见什么都想吃。
先是野兽,然后是人。
渐渐地,母亲的脸终于开始模糊,对母亲的恨也开始复苏,在血芭蕉身边的日子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人,哪怕是猪狗都不觉得。
是虫子吗?
虫子会长这么大吗?
灾殃心如刀绞,最后匍匐在母亲身上,抓着她的衣料闷声大哭。
“娘,娘……”
这时候的他,又像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荡的那个小男孩,无助又绝望。
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是没从那种绝望里面走出来。
虞冷霜说过,他得找到邬丽兹,才能真的找回自己的人性,当时的自己不明所以,现在面对母亲的遗体,他好像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人性。
喜怒哀乐。
可他从来不会感觉到哀伤,现在他体会到了。
只是代价太大了啊。
“阿娘,你不要走……”
忽然,灾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自己的头,他头脑发胀,四肢麻木,只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殃殃……”
“……阿娘?”
听见那虚弱声音的灾殃猛然抬头,就看见邬丽兹看着自己,面露惨淡的笑容,可眼里,明明没有死气。
是幻觉吗?
没有说哀伤过度会出现幻觉啊?
“阿娘,阿娘?”灾殃抓着她的手呼喊,有些欣喜若狂想喊青白,但一扭头就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偏殿的大门开着一条门缝,露出青白跟银河的一只眸子,甚至还有千渊湿润的沧桑眼神。
他们……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瞬间醒神的灾殃回过头,两指探向邬丽兹的脖颈,指腹传来的起伏虽然没那么有力,但是活的,身体也在出汗。
哪个死人会出热汗啊!
活的,邬丽兹没死!
那为什么?
难道……
“青!白!崽种!老子杀了你!”
“哎哟哟!”青白瞅见灾殃杀气腾腾弹起来,立刻扭头就跑。
银河跟千渊这俩“帮凶”直接躲到一边,眼前飞过团红色,再定睛一看,灾殃已经抓着匕首追青白去了。
数息之间,俩人在花园里追了个圈,又回到偏殿门口。
“媳妇饶命!”
要说能屈能伸,青白绝对是典范。
只见他跑到偏殿门口,一个扭身直接滑跪,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啪,空手接白刃!
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尖尖,青白胆子再大都禁不住睁大双眼。
卧槽,真是差点要了命啊……
“教主你别!”银河赶紧过来拉走人,千渊也把青白拉起来,四人就在偏殿门口拄着。
“你娘刚才真的咽气了,是青白把她又救回来了!”银河感觉自己拉不住人,连忙高声大喊,直接把灾殃上头的火气给喊飞大半。
“怎么回事?你们也知道?”
“就,你娘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抽搐几下就没气了,我急得喊青白,他给人扎了几针说是太虚弱就会这样,我说,我说要不顺水推舟化解你们母子的怨气好了,你要怪,就怪我吧。”
银河甩开他的手臂,直接拦在青白面前,千渊不落人后,挡在银河面前。
如此就把这事给扛下了。
“殃殃……”
“别叫我!你不配!”灾殃瞪着面前的千渊,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往后退一步,直接坐在地上,却在三人担心的神色之中突然笑起来,“你们,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看着是真的把心里对邬丽兹的埋怨,给稍稍放下了……
青白知道劫难平安渡过,便起身过去搂住人,灾殃把他推开,他又黏上去,如此拉扯了几个来回,灾殃才没推开他,而是张开双臂,回抱了青白。
“谢谢你,寥寥,谢谢……是你救了我阿娘。”
“好歹也是我丈母娘,我尽力给她调养好,你别担心。”
这时千渊终于能插嘴,“殃……教主,邬丽兹可能不是自己离开寂灭城的,她应该没有抛弃你,而是被胁迫。”
“对啊。”银河也回过味来,说道:“千渊说过,邬丽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如果是被胁迫匆匆离开寂灭城,没把你交托给可靠之人抚养,那就说得通了。”
“是谁?”灾殃听罢,用力咬紧牙关,“到底是谁绑走我阿娘的?!”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叫他生不如死!
奈何,青白和千渊都没头绪。
“还在查,目前只能让你阿娘尽快恢复神志。”青白很是体贴的问灾殃,“要不等岳母神志恢复了,咱们再成婚如何?这样你们母子俩都不会有遗憾。”
“不必。”
要等邬丽兹清醒不知要什么时候去了,而且现在宾客也来得差不多,哪怕不是黄道吉日,也不必再等。
灾殃握紧青白的手,眉眼都透着欢欣看着他,“明日我们就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