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大堂,中央的火炉烧得劈啪作响,里头还放了三个地瓜,显得很有生活气息。

  与之相对的,是在上药的包括,以及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平兴。

  她低垂着头,手里握着腰上垂着的布包,偶尔瞥眼对面的包括,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大位上的青白可不管他们怎么看对方,手里继续用金线,把黑凰的羽毛一根根仔细的缝在红色的扇胚上。

  居然是在当众给灾殃做羽毛扇子。

  “好了吗?”旁边的灾殃放下手里的单子,转头问问。

  就看青白针法娴熟继续缝,没有因为催促而失了章法,“还早着呢,等缝完了还得去过药水洗干净,再挂外头风干才能用。”

  “这么麻烦。”

  “不麻烦,给你做的怎么会麻烦呢?”

  俩人看起来相当的老夫老妻,哦不,是老夫夫了。

  底下坐着的还有千渊和梦魇,以及在等着吃烤地瓜的孙潇。他们偶尔瞅上俩人一眼,然后又百无聊赖的各自摸点小东西找事情干,没办法,都在等平兴的同伙被抓回来。

  估摸着一会就能逮过来。

  “地瓜的皮都黑了,还没熟吗?”孙潇双手撑在边几上,面对着梦魇,双眼却是落在火炉里。

  梦魇无奈回道:“才刚放下去一会,没那么快,你要是无聊,不如出去走一圈再回来,但是不许出哨站。”

  “我不,我就在这里等着。”

  “不就俩烤地瓜,看把你馋的。”青白抬眼揶揄他,孙潇噘着嘴不敢回,只能看向平兴,禁不住问她,“我说你为什么要坑害教主哥哥呢?别装没听见,这里那么多人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就又回到平兴身上。

  她并没有理会孩子气的孙潇,而是抬起头,虔诚的望向青白。

  “台首,能放过她吗?”

  “等把人抓过来问清楚了原委,我再考虑放不放。”青白总是看起来怡然自得,这大概就是强大之人的特质吧,让平兴看着挺羡慕的。

  不似她这般,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

  “绝对不能放!”包括差点被坑,这会子一肚子气,郎中还没给他包好呢他就动怒了。

  咳咳。

  青白低咳两声,提醒他别张狂,否则有的是手段让他受着。

  这下,大堂里面才消停。

  又剩下青白在和灾殃耳语调情的声,以及火炉里面烧得旺盛的炭火噼啪声。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外面终于来动静。

  众人看着位穿着褐色短褐的女子被个白袍人押进来,哪怕模样狼狈了些,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这人是平兴的过命交,名叫水文,这边的上管使,弄后援的。

  之前她在平兴的运作下,被划拨到死亡名单里面,死人那是最自由的,干什么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进去!跪下!”

  “我不跪!”水文挣扎,不让白袍人把自己押跪下去,脾性烈得很。

  上座的青白抬手示意白袍人不必勉强,那人就放开人双手抱拳退出大堂。

  那边坐着的平兴在看见她被押进来的时候就起身,终于红了眼眶,按捺不住去给她松绑。

  没有人去阻止,因为没必要,事情的始末在青白这些人眼里简直不要太清楚。

  “没事吧?”

  “别碰我!”水文甩开她的手,并不让她给自己解绑,不知是想护着,还是本就道不同不相谋关系很差。

  平兴顾不上那么多,强行给她松绑说道:“别犟了文文,台首都知道了。”

  “你都告诉他了?”水文吃惊,脸上的表情很快由恼怒化作颓然。

  她想护着平兴,要自己揽下所有,奈何平兴并不甘心被她护着,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青白这样气定神闲的模样,她猜也猜到事情已经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我也不算全知道”青白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看其他人后才把目光落在水文身上,“我那师傅早在山上的时候就承认了自己的谋划,他这也是造孽,怎么就非要利用你们这些苦命的女子。”

  这是感慨,也是怜悯,还有对空弦的不耻,自己弄成这样还得他这个徒弟来收拾善后。

  老东西真是越老越作。

  “都是我做的,与别人无关。”如他们所料,水文是要扛下所有。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青白无奈摇头,下巴微抬示意梦魇可以开始了。

  梦魇接收到信号,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水文,平兴,你们协助空弦制造雪崩,害了金银台十几条人命的罪责,认不认?”

  “是我拉文文下水的,找我便是。”平兴转过头来说道,眸光异样的坚定。

  看得出来,她和水文真的是姐妹情深。

  可水文接着冷哼一声,低喝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说完把平兴拉到身后,胸口剧烈鼓动着,双眼跟着发红。

  “包均他们色厉内荏,勾结监察把持着登空山,那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感念金银台恩德才一直忍着,最后还不是被那群人渣排挤瞧不起,甚至差点被下药欺辱,那时候,高贵的台首和安定使,你们又在哪里?”

  “这是我的疏忽。”青白作为台首,确实是有责任的,这点他并没有想要否认。

  水文接着又是一声冷哼,“好,既然你承认了,那我就做得没错,你们若要罚我杀我,我是不会认的!”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并没有开口维护青白,而是想再听听这俩人还能说些什么。

  忽而,青白的表情变得悲悯,长叹一声问:“那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连自己的姊妹也杀了?”

  “她们也是活该!”

  “如何?”

  “包均那群狗男人,压根就看不起我们这群姊妹,我几次三番劝过她们,结果她们就是不听,非要和那帮杂碎厮混,还助纣为虐给我和平兴下药逼我们就范,难道不该死吗?”

  现在死无对证,但包括是她们的对立面,还是能佐证这种说法的。

  青白转而问他,“包括,是不是有此事?”

  那他到底说不说?

  证明了水文的说辞,予他有什么好处?

  他现在因为坑害灾殃的事情,脑袋都挂裤腰上了,是不是把水文和平兴帮着害人命的事情作实,自己才能戴罪立功?

  不如说得再严重些……

  “我……”

  看他不老实,青白也不着急,缓缓说道:“现在你若把实情说了,我可以不杀你,但若有半句攀咬和落井下石被查出来,你哪怕逃到外陆,我都能找到你,明白吗?”

  这下便让包括的算盘散了。

  “……我,我可以作证,她说的是真的,包均确实让那群女的给她们这俩倔脾气的下过药。”

  “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我又不能说什么,那是我堂哥啊,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我也管不上别的。”

  “你也算说了句实话。”水文还以为他会为了开脱,编造什么被逼无奈,劝过但劝不住的谎言,没想到被青白一吓唬,还没敢撒谎。

  强者为尊。

  这些狗屁人渣平日里在她们面前作威作福,遇上绝对强横的,不还是夹着尾巴讨生活。

  真是可恨又可悲!

  “好吧。”青白双手环胸,想着这事得有个解决方案。

  对内可以因为怜悯放过她们,但对外得有个说法,此事迟早会传出去,总不能让人给他这金银台台首,有个优柔寡断的印象,届时他怎么管人?

  可他还真没想到怎么处理这事,转头问灾殃,“有什么建议么?”

  灾殃把玩着手里半成品的扇子说:“不就是报仇?我是觉得没做错的,但金银台这样的地方,若是为了报私仇就弄场雪崩,其他人还活不活?到时候规矩都成了摆设,得抓个典型..”

  “教主这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姑娘有何高见?”灾殃也没有恼,耐心听她说完。

  “若非跑不出去,我们何苦来哉?”越说越气,水文又瞪着青白说:“事情都是我做的,本来平兴逃出去求援是计划好的,可我不甘心,而且我更怕台首来了也治不了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所以是我点的火药,与他人无尤!”

  “好,有担当。”青白赞许着,从大位上起身说道:“梦魇,传我命令,擢升登空山哨站左巡平兴,上管使水文为知行。”

  “双知行?”梦魇眉峰微挑,看起来也挺意外。

  金银台二十多年来,并没有哪个地方出现双知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