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朗无风更无雪。
青白和灾殃早早起身,换上近侍准备的素袍,天未亮便去到广场。
那边已经停放了七副盖着金银台桂树月牙旗帜的红色棺木,每一面旗帜裁成菱形,通过四个角的绑带固定在上面。
金银台的每个哨站都会有储备的棺木,以供不时之需,那旗帜也是专门裁制,很有代表性。
当然最近十年很少用到。
这次抬出来的七口棺木,怕是十几年前就备着的那一批。
广场上,白袍人们整齐列队,人均手里都拿着打金色的元宝钱。
按灾殃要求,弄潮教的人也来了不少。
他们转头看青白和灾殃出现在石阶尽头,原本交头接耳,讨论金银台送遗体都如此阵仗的人便都停下议论,望着他们去到棺木前,从梦魇手里接过香火祭拜。
最后俩人亲自把手里的香,插在祭台前的大鼎之内。
在他们来之前,其他人就已经祭拜过,所以里面都是在燃烧的香。
祭拜完,青白转回身,环望面前站得挺直的白袍人们,面色肃然道:“今日送几位弟兄上路返乡,按例铺上金银路,送至三里,让阎王爷不要在地下苛待咱们兄弟,撒!”
刹那间,白袍人手里的金色元宝钱撒上半空,飘飘扬扬。
金银台有“风俗”,送牺牲的人上路,需要沿途铺三里地的元宝钱。这是做给活人看的,阵仗弄大点无所谓,重要的是安抚活人的心。
入了金银台,生前死后都能享荣华富贵。
这就是青白想要告诉他们的。
所以又有人说,怕是地府里面也有个金银台,在和阎王爷做生意,去了那边,就不怕被鬼差勾舌头腰斩,还能吃香的喝辣的云云。
可死了之后的事情,没人知道。
“殃殃,我去送就行,你别去了,留下看着家里。”青白撒了手里的元宝钱,转头对刚撒完的人说。
灾殃其实挺排斥看家这俩字,但这里确实需要个做主,也回他,转身找千渊去了。
接着棺木被两两抬上运送的板车拴住,由专门负责后事的白袍人,和一支十来人的精锐,一起护送离开登空山哨站。
青白带人跟在后面,送出三里地后才折返。
如果不是为了等勘探结果,青白他们也会跟着一起走,但现在还不行。
昨天灾殃掉下去的那块地方,没准底下真的有东西。若真是葳蕤帝的帝陵,青白觉得自己真有被媳妇旺到。
等回到哨所,门还没进,青白就远远的看见平兴在大门内侧的闸门口等着。
她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你在这等谁?”青白步子快,三两下便到了平兴面前。
身后的梦魇腿上有伤,落后他一些,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平兴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是青白跟她说了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我们不方便在?”梦魇看看俩人,就要带着身后的几个白袍人进去,但是被青白拦下了。
孤男寡女的要是平兴突然干点什么不合时宜的,梦魇他们要是走了,青白觉得自己浑身有嘴都说不清,回头就得被灾殃掐死。
“她还没开始说,你们别着急走”青白的目光又回到面前的人身上,“平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这人好说话得很。”
“我是来给枉死的姊妹求安身令的,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捕雪龙,所以耽搁了。”
精锐在捕猎过程中身故,金银台才会对其家里有着重帮扶。平兴的姊妹是因为雪崩身故,有自己的一套抚恤方案,但基本也就按功劳一次性赔偿后两清,不似牺牲在捕猎过程中的精锐,抚恤之外还会照拂后人。
后面青白收到下边人请愿,才加了个安身令,尽可能的照顾到因公殉职之人的家中老小。
这事在他们过来后是梦魇在负责,青白便转头问他,“手下人疏忽没报给你吧?”
“不是的”平兴抢过话头解释,“是因为最近事情多才耽搁……”
青白抬手示意她不必替下边人开脱。
看人下菜碟的事情可真是见多了,准备捕猎是头疼大事,可哨站的运行是正常的,有专门的的人负责,没报上来还需要平兴自己找上门,就是底下人不在意,忘了或者故意延后都是有的。
“梦魇,让人特事特办,务必把安身令落实下去。”
“明白了”梦魇想起什么,转头问平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我一起去处理,比如你自己。”
“我?”
“看我,光顾着别的了。”梦魇一拍脑门,在青白的微笑之中告诉了她个好消息,“台首之前说你在登空山这边鞠躬尽瘁,在捕猎的事情上功劳也不小,正好趁这次机会提你为登空山知行。”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好消息。
但他们却看见本应高兴的人此刻欲言又止,一副心里有事很难说出口的纠结模样。
“不高兴吗?还是紧张?”青白看出她有事没说,给了她个话头。
“我……”平兴眼神看看其他人,闪烁数下后才对青白说道:“台首,是关于包括的事情。”
“找到他人了?”
“还没有……”平兴放在身前的手捏紧,“我觉得他会把马匹放走坑害教主,是因为我言辞不当的原因。”
“怎么说?”青白好奇了,这事怎么还跟她有关?
“我前天教训他的时候,一生气就跟他说,有本事就脱离金银台亡命天涯,否则就给我一辈子在登空山埋着。”
几人表情一乐,怎么还有因为这几句话就去坑害人的?
“你的意思是,包括是听了你这话,迁怒于我,为了报复,才坑害殃殃和乾乾的?”
“恩……”平兴点头。
她还有些担心青白真的怪罪似的,抓紧了自己腰上的小布包。
“若不是我刺激了他,他也不会盯上教主,做出背叛金银台的事情来。”
“我看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青白笑笑没什么表示,心说包括真因为几句刺激就叛出金银台,那可真是太蠢了,除非是受人指使故意那么做。
唔……
受人指使?
忽然,青白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面前局促不安的平兴。
“这不会是你和包括使的苦肉计吧?你们在掩盖什么?”
“台首……”平兴一怔,差点给他跪下来,语气都带着慌乱,“我绝对没有和包括狼狈为奸,若是台首不放心,可把我调回中原。”
“别紧张。”
逗人玩的青白带着笑容说:“你在登空山这些年劳苦功高,要想做什么有损金银台的事情早就被发现了,出于我个人的眼光,我是信任你的。”
可他越这么讲,平兴脸上担忧的表情越明显。
“台首,知行一职属下自觉承担不起,不如还是让我当个勘察的左巡吧?”
“不不不,别介,你很好,来来我们边走边说。”青白习惯性的哥俩好姿势搂她肩膀,又觉得不妥,改为双手背在身后,带着人往哨站里边走,“我这人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听听就过去了别记心上。”
旁边的梦魇点着头,表示他这话挺中肯似的。
平兴双手在身前扣成拳头,不知道怎么回,索性没做声。她现在想的,可比他们认为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