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关押着小屏的那个牢房内,万劫看旁边俩人没什么意见,便示意手下人把小屏的尸首抬走焚化,这才转头问灾殃:“死因真的不查吗?”
灾殃又转头看向明显心事重重的青白。
“不必了……”青白说罢,旋踵走出牢房。
还在原地的灾殃眸光闪烁没把人拉住,弄得一旁的万劫不知道俩人现在怎么回事。
什么圣子什么秘密的,别变成复杂的事情弄得金银台和弄潮教不和为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真正的合作,他可不想把龙脊还回去,多好的宝贝啊!
“教主,你们还好吗?”
“小白的心事重,你们不用管他。”灾殃只留给他一句话,转身跟着出去了。
剩下个万劫不明就里,想着要不去找找银河?
女孩子心细,或许可以分析出点什么东西来,别等俩人出了问题他们想补救都难。
离开地牢之后,青白去了丹房,灾殃也跟着去,最后把人堵在他专门使用的丹房里。
“说话。”
“说什么?”青白被他困在砖墙和手臂之间,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知道灾殃想知道什么,自己也可以随便编造,但是现在的他不想那么做,他觉得那样编排没意思。
特别是对灾殃。
“说你的圣子身份,还有小屏的来历。”
“还不到时……”话还没说完,灾殃的右手虎口擒住他精致的下巴,主动献吻。
俩人一通掰扯,最后反而是灾殃被他压在配药的长桌上,“殃殃,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放屁!”
“我不会害你……”感觉这么说更像是放屁,但青白知道自己得说,他得让灾殃安静下来,“殃殃,有人又想欺负我。”
扮可怜那再熟稔不过了,青白嘴巴一瘪趴在灾殃的身上,肩膀随着抽泣声而轻微抖动。
但是灾殃突然不吃他这套。
大掌直接抓上他扎在后脑勺的头发,露出青白还是干的脸庞。人家孙潇起码还真哭,这人半滴眼泪都没有。
骗谁?
“今天你不说也得说!”
“疼疼疼……”青白心里呜呼,埋怨小屏怎么不多活几天,等他们去捕猎的时候再死不行吗?弄得好像是自己把她灭口一样。
这不,惹得灾殃心情不好,自己遭罪。
“快说!”
“我说你就信了?别逼我……不带这么耍赖的!”青白一时不察被他抓住孽根,这下好,被拿捏住了,“殃殃你手上力道轻点,这可关系到你的福祉。”
他害怕灾殃一时气恼真把他废了,那可太惨了!
但是灾殃没有这个顾虑,赤瞳盯着他的眼睛微眯起说道:“你没了,不是还有我吗?管你是不是金银台的台首,老子现在就要听你说实话,说不说?”
感觉裆部一紧,青白倒吸口凉气,“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好不好?你先放开我的东西,我害怕。”
看他这怂样,灾殃只想啜他口唾沫。
俩人便从桌上起身,灾殃还坐在上面,看着青白捂着裆部缓缓,还跳了两下脚左右看看拉了张凳子坐下。
只见他抬手挠挠头,纠结该说到什么地步。
“我确实是神国的圣子,但这个圣子没外头那么光鲜,过得不比你好多少,这么说,殃殃你应该听得明白。”
明白什么?
灾殃四岁被丢进养蛊的地方,不人不鬼的长大,最后逃出寂灭城被千渊捡到,带去交给了虞冷霜教养,才有了健全的人类意识。
如果说他成长的过程是野蛮无知的,那青白就是在拥有人的智慧下,被关在笼子里饱受单方面虐待的笼中鸟。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翱翔的羽翼被剪除,跑跳的双脚被折断,呼吸的脖子被厚重的项圈代替。
那可以看见广阔天地的眼睛被恐惧蒙蔽。
能够听见曼妙乐声的耳朵被风声占据。
他的心在痛却没有人在乎。
他的灵魂在悲怆哭嚎,然而无人回应……
一切加注在他身上的苦难都在用另一种方式,加倍的伤害他,奴役他成为完美的玩物……
他有人的思想,却不被允许当人。
他和灾殃谁更惨?
没有意义的,因为比惨从来不是他们苦难的原因,让他们变得不幸的是上位者的残暴嗜血。
他们成长过程中唯一的共同点只有遇上了反抗残暴的贵人。灾殃有千渊和虞冷霜,青白有他的恩师空弦。
可是灾殃不懂。
他从野蛮之中而来的脾性只让他知道眼见为实,压根不想青白这话的深意。
说白了还是防备之心在作祟。
既然不把话说清楚,那就不怪他发脾气!“你可以继续模棱两可的忽悠,也可以在我的匕首扎进你的胸口前说点真话。”
灾殃把靴子里面的匕首拔出来。
咔哒。
匕尖嵌进木台,手没有放开,继续握着匕首的把。
看他如此做派,青白就晓得这人没听懂。
“殃殃,我们谈论以前不过是互相伤害,我承认我是圣子无非是想让你知道神国的水有多深,还牵涉到了金银台,我有口难言,你非要逼着我,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越瞒着,我越要追究。”灾殃下了木台走到他面前,手里的匕首贴上他的脖颈,一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丹房的光砖让他们能清楚看见彼此的脸。
此时的青白眸光清冽,表情淡然,仿佛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心中有憋屈吗?有的,可他的心上人不关心,这让他有点难受。
而灾殃更想要的是个靠谱的说辞,告诉自己为什么青白要急于抹杀过去。
他的过去为什么不能说?
会危害到弄潮教吗?
“小白,你我如今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最好老实交代,我知道了比被你瞒着要好,明白吗?”
这是他最后一次警告了,青白若是再不说,就不怪他把原本开了条缝的心门重新关上。
可青白能说吗?
说他打小被那暴君虐待,被控制,被奴役,活得猪狗不如!人要脸树要皮,他是个人啊,做不到在心上人面前说自己过去多孬多惨多可悲。
但是能说点别的。
就把他最不想刨开的疤露给他看好了,本质上还是扮可怜模糊焦点。
青白深呼吸一下,淡然开口说道:“我全家……都被他杀了,就在我面前。”
“……”
灾殃慢慢跨坐到他腿上,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
“当年很巧,我病得快死了,我阿娘不知从哪收到的信进宫探望我……”青白的手搂上灾殃的腰,定定的望着他红宝石般璀璨的赤瞳,“那暴君让我看着她被几个侍卫凌辱,我受不了,用鞭子抽了他一下,就那一下,断送了我一家人的性命……”
头有点晕的青白合上眼,没有眼泪,因为他当年已经哭干了。
感觉脸上有温凉贴着自己,那是灾殃的手。
这才让他睁开眼,终于在灾殃眼里看见了异样的情绪,起码比刚才的咄咄逼人好太多。
克制着身体的抖动,青白接着说:“你那天猜得对,我很怕别人从背后抱着我,因为我的爹娘,我的姐姐,还有喊我公子的管家伯伯,他们为了护住我,一层一层叠在我背上,被那暴君用一杆银枪,从胸口的位置……”
原本搂着灾殃腰部的手上移,放在他后背上属于心脏后面的位置。
“……穿进去了。”
“……”
“我阿娘死死抓着穿透出来的枪头,为的就是不让它把我一起串起来,我发现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咽了气,手却还抓着枪头,血把我浸湿了。
“……殃殃,你有被血泡过吗?是烫的,他们留在我身上的血,一直在灼烧着我……”
“别说了……”灾殃忽然打断他的话。
不是因为共情。
而是终于发现自己的逼问没有任何意义,还很混蛋。
一个人把自己的心剖给他看才能证明什么时,他们就已经没有了交心的余地,灾殃在及时止损,他怕青白鲜血淋漓的伤口,会成为俩人之间难以弥补的鸿沟。
但是青白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耳朵里面又被灌进了风声,甚至还有虫子在爬行的窸窸窣窣声……
“殃殃,你知道被关在都是虫子的缸里,连呼吸都是奢侈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那些毒虫是什么味道吗?我来告诉你,是苦的……”
“别说了!”
灾殃突然低吼一声,丢了匕首捧住他的脸,狠狠地亲吻上他颤抖的嘴唇。
这一刻,他们有了共识,无论过去如何,都不要再提!
人总是要朝前看,大步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