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公安局内依旧明光锃亮,走廊里办案人员来去匆忙,这其中包括沈祈年和宋允和仓促的身影。
审讯室内,范军还坐在那铁椅上,被铐住的双手放在桌子上,但他早已没有下午时候的自如。
此刻他正不停用脑袋撞向面前桌子,整个人以极其扭曲的方式蜷缩着。周围好几个警察都没彻底按住他,脑门已经开始渗出血迹,手也因过度挣扎而被手铐勒出血。
但他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哀嚎声贯穿整个房间,仿佛正在经历地狱之火的灼烧。
“给我……给我!”
范军被强行按在桌上,鲜血顺着流到他耳朵里。他仍在疯狂大喊着,脖颈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口水混着血液溅到空中:“操你们妈的,快给我!我杀了你们!”
“给我……给我吧……求求你们……”
很快,他的咒骂变成低声下气的祈求:“再不给我我真要死了……给我……快他妈给我!”
监控室内,宋允和还披着沈祈年的外套,温暖沉木香围绕他四周,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
他表情严肃,眉头紧蹙:“他这是……”
“毒/瘾发作,”沈祈年冷静下了判断,偏头问旁边孙宁宁,“他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孙宁宁想了想:“大概二十分钟了,一开始他说不舒服,我们还以为他又在玩什么花样,就没理他,可后来他就越来越……”
“隔壁禁毒大队昨天刚缴了批货,去登个记,拿点儿小剂量的过来,”沈祈年拉开门,“我去审他。”
五分钟后,范军躺在地上意识涣散,染红他半边脸的鲜血已经凝固,连牙齿中都渗进红丝,他的眼神已经开始逐渐失焦,直愣愣盯着光源,呼吸都趋于平缓。
沈祈年终于推开门,长腿毫不客气踢向地上躺着的人:“喂,活着还是死了?”
范军保持那姿势没动,连之前的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沈祈年半蹲在他面前,用一小袋装着白色粉末的东西拍上他脸:“死了就拖去埋了啊,正好也别吸了。”
“活着呢活着呢!”
范军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又因为过度虚弱弹了回去。他粗喘着气,被铐住的双手无力地往沈祈年身上摸:“给我,给我……”
“给你当然可以,”沈祈年对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怎么样?”
“行!你问什么都行!”
沈祈年看了眼头顶监控,又看了看眼前那片大玻璃。单向玻璃上只能见自己的倒影,他与自己对视,却正好对上玻璃后宋允和的双眼。
几乎是一瞬间,宋允和便看懂了沈祈年的意思,他朝旁边孙宁宁吩咐:“摄像头和录像先关了。”
孙宁宁有点担心:“但是——”
“关吧,”宋允和眼底含笑,声线平静得很,“要真出什么事也是你们沈队负责。”
察觉到头顶监控亮着的红灯消失,沈祈年才缓缓开口:“取代者是谁?”
范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被掩盖:“我、我不认识……我的意思是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没见过他,我真的不知道啊!”
“没见过?”沈祈年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不是你自己说的,让我要怪就怪取代者吗?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找他啊?”
那包毒品就在范军眼前晃来晃去,他强忍着反胃撑起身体,靠在墙边瘫坐着:“沈、沈队,我真的就只是个拿钱办事的,组织高层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道啊。”
沈祈年找到重点:“取代者是组织高层的人?他和杀温言的人有什么关系?”
“什么杀温言的人……”范军虚弱地摆手,似乎有点崩溃,“沈队,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吧?”沈祈年眼神彻底冷下来,把那一小袋粉末揣进兜里。
“行,那你就这样熬着吧,熬不住了就放心地去吧,省得浪费警力来对付你。”
说完起身转头就准备走,身后范军眼疾手快抱住他小腿:“哎等等等等!我说我说!我全说!”
“那个杀手我真不知道叫什么,也不敢多问,”范军咽了咽唾沫,干裂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因为他每次来都带着任务,做完了就走,没人敢跟他搭话。”
沈祈年问:“做什么任务?”
“还能是什么,沈队,”范军抬头看他,浑浊眼眸中带着几分恐惧。
“现代社会利字当头,尤其是我们底层人,为了那点碎银子铤而走险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心狠手辣能闯出点名堂,半只脚踏进来之后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但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范军说,“那个人的任务就是清理这些不听话的垃圾。”
“人口失踪也不是小事,但派出所没接到过几起报案,想必中间有不少你这个村长的功劳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不清醒,范军还真把沈祈年的这句嘲讽听了进去:“没有没有,我也就是个中间人,没帮上什么太大的忙。”
沈祈年毫不客气给了他一脚:“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是吧?老实交代,毒/品哪儿来的,上家是谁?你们村里还有多少人在吸?”
范军往地上缩了缩,脸色痛苦:“哎哟沈队,你要不先给我吧,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再不吸我就要死了!”
沈祈年拿装着粉末的塑封袋往范军脸上拍了拍,半威胁半认真道:“现在录音监控全部关闭,你要再磨蹭,我保证现在就让你死。”
隔壁宋允和正托着下巴看审讯,闻言眉毛不受控抽动了下:“你们沈队的审讯风格,还真有意思。”
孙宁宁看穿一切:“沈队现在还没完全发力呢,他要再不交代……我祝他好运吧。”
这边范军跟个毛毛虫似的在地上蠕动:“我说我说!我们村里没几个吸的,他们整天信神都快信疯了,不需要毒/品就已经飘了!我的货是从……从三姐那儿来的……”
三姐?又一个新人物?沈祈年眉头紧蹙,不耐烦道:“名字?”
“我不知道!大家都叫她三姐!”
此刻范军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又开始挣扎,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流了一地,沾到沈祈年裤脚上:“沈队……我真不行了啊!!”
沈祈年轻松挣脱他的束缚,把那一小袋粉末扔到他脸,冷声道:“安静点。”
像是深处沙漠中脱水濒死的浪人终于找到水源,范军挣扎着滚起来,早就被蹭脏的衣服又沾上新鲜血迹。
他就着两手被拷的姿势,熟练地拉开袋子,把白色粉末倒到左手心里,然后用鼻子猛地一吸——
“沈队……”范军长长松了口气,半个身子都软在墙边,“爽……”
沈祈年居高临下看他,眼神里飘出几分轻蔑,他轻哼一声:“爽完了?那现在能说了吗,三姐的名字?”
“名字……你让我想想……好像叫杜什么,”范军似乎还沉浸在飘飘然当中,眼神迷离无法聚焦,“杜……杜恩琴!”
“最后一个问题,”沈祈年抱臂,一字一句道,“你们村的献祭地点,在哪里。”
“在那颗百年树——”恍惚间,范军差点就把地点说出来,但又在瞬间清醒过来,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这个我、我真不知道。”
沈祈年也不怒,他蹲下身与范军平视,压迫感铺天盖地如暴风席卷他:“话都说一半了,还装傻呢是吧?”
范军朝他讨好一笑:“沈队,我真没——”
“吸爽了?”沈祈年打断他。
“爽了,爽了。”范军点头如捣蒜。
“要不要再来点?”
“再——”范军抬头看了眼角落里已经熄灭的监控,了然般谄笑着,“行!来点,来点!”
沈祈年从兜里掏出好几包小袋装的白色粉末,往范军怀里扔了一包,晃着手里剩下的几包,说:“听话点,告诉我你们村献祭的位置,我就把这些都给你,如何?到时候你是想拿去吸,还是想拿去卖,都看你。”
在沈祈年糖衣炮弹的攻击下,范军很快失去抵抗力,他小心翼翼接过那袋东西,正准备打开时,却被沈祈年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按住:“我的诚意有了,你的态度呢?”
范军犹豫了没到三秒,就毅然决然出卖了自己:“在、在村里最东边的那个祠堂里,有个地下室……但他们每次都会清理,你们是找不到证据的。”
“找不找得到证据不是你说了算,”沈祈年朝他手里东西扬了扬下巴,“不试试?”
这话一出,范军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如饥似渴把那东西倒到自己手上,又重复做着刚刚的动作。
这过程中沈祈年一直盯着他看,几分钟后他才似笑非笑,问道:“感觉如何?”
范军难受地扭了扭脖子,神色复杂:“感觉鼻子有点难受,沈队,你这货纯度多高啊,我以前都没这么难受的。”
“鼻子难受啊?”
沈祈年一巴掌拍到他脑袋:“难受就对了,因为这是面粉!”
这一下不只是审讯室里的范军,连外面观战的宋允和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见范军目瞪口呆盯着沈祈年,一脸难以置信:“……啊?”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真从隔壁禁/毒队借了点过来,但没想到你连k/粉和面粉都分不出来。范村长,这就没必要再装得要死不活了吧?”
沈祈年把剩下几小包面粉扔他面前:“都送你了,想干嘛干嘛吧,等你吸够了,会有人带你去戒/毒所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出了审讯室,留下范军一个人半躺在地上,和玻璃镜上的自己面面相觑。
这边宋允和刚和李呈华同步完消息,沈祈年就正好回来,对孙宁宁嘱咐道:“把他盯紧点,明天一早让人把他送戒/毒所去。
“还有,先去给禁/毒队通个气,再叫几个值班的兄弟去查一查正明村还有没有其他人员有吸/毒史,以及给范军提供毒/品的上家的资料。”
“是!”
孙宁宁领着消息风风火火出了审讯室大门,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抱臂笑而不语的宋允和,沈祈年被盯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我还以为王衡瑞那么夸张是演的,”宋允和笑着说,“现在看来他应该演不了一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祈年冲宋允和手机挑了挑眉,“刚刚在给李局发消息?他怎么说?”
对于沈祈年变态般的观察能力,宋允和已经彻底习惯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李局说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村里的人都有犯罪事实,让我们明天带着魏知译他们再去一趟。”
“是该去看看,”沈祈年看了眼时间,揽上宋允和肩膀就要把人往外面带,“但你现在得去睡觉了。”
“嘶——”
那一下弄得宋允和来不及躲避,身体重量跟着沈祈年倒过去时,正好扯到他背后伤口。
疼痛导致的喘/息声瞬间给沈祈年按了个暂停键,他赶紧抽回手,一脸紧张:“没事吧?碰到你伤口了?今晚还没上药是不是,我看看。”
宋允和没理他的连环询问,修长手臂往面前挡了挡:“……没事。”
“我看看!”
“沈祈年!”
容不得他推脱,沈祈年上手就要撩他衣服。宋允和完全不是他对手,几个来回下,宋允和略带责备的语气和沈祈年动作同步,最终只剩下暴露在空中的沉默——
宋允和背上的淤青又重了一点,连带着擦伤后凝结的伤口,乌红与青紫洒在他白皙后背,无意中形成一幅触目惊心的抽象画。
“你明天得去一趟医院了。”沈祈年蹙眉安排着,“先去睡几个小时吧,明天一早到医院去看看,你这样我不放心。”
“没那么麻烦,我上了药休息一晚就好。”
灯光晦暗不明,挡住他半张脸,宋允和垂着头,白净脖颈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沈祈年眼前,仿佛毫无还手之力的食草动物遇上凶猛野兽。
沈祈年强行忍住伸手捏上去的想法,生硬别过脑袋:
“别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