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薪尝胆多年，如今再没人能要挟裴知焰了。◎
“他来干嘛？这不是你家吗？”沈小满小声问。
裴知焰看出他紧张。
他掰开沈小满握着他腕的手指,
垂眼不答，摆弄出来了十指相扣的交握姿势。
“……”沈小满被裴知焰的恋爱脑发作行为无语到，忘记刚刚的问话。
门铃响起, 叮铃叮铃。
沈小满用力晃动交握的手, 可惜分毫不撼，他催促道：“快快快, 僵尸打上门来要吃脑子了！”
裴知焰：“不用管他。”
随即拉着沈小满回屋。
沈小满很懵，扭头看紧闭的电梯，门铃锲而不舍。
“你刚刚在停车场看到的车，都是他的。”裴知焰说。
“啊？为什么在这。 ”
“他欠我钱，把跑车名表拿来抵押，欠款快到期了。”
“……？”
沈小满噗嗤笑出了声：“所以他是来还钱的？要把车子都赎回去？”
裴知焰摇头：“多半是开了其他车过来, 继续抵押换钱。”
这是沈小满万万没想到的答案。
裴丹青的名字美，不妨碍他是个纨绔混球。
听裴知焰爷爷说, 脸上那道疤是裴丹青小时候在车祸里护着爷爷留下的, 爷爷对他心怀愧疚，分外上心，将年幼的裴丹青带在身边养。
等反应过来，裴丹青早已被惯坏了，孝顺是孝顺, 可他自认在兄弟姐妹中最受青睐, 谁都瞧不起, 尤其嫉恨二婚上位的林如玉，还有她那个流落在外泥腿子出身的儿子裴知焰。
“裴丹青是废物，被个女明星哄骗地晕头转向, 后来被踹了要洗心革面, 但是本事太差, 做什么赔什么，现在只能卖卖资产，维持在狐朋狗友里的体面。”
裴知焰语气平静，沈小满听不到任何嘲讽和轻视。
这才是最令人感慨的。
裴知焰甚至连蔑视都懒得给，压根没把裴丹青放在心上。
“以前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沈小满问，可他知道答案。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裴知焰回到裴家有多不受待见，说不定连家里的阿姨都势利眼地苛待他，裴丹青抓着裴知焰头发破口大骂的糟糕情形还历历在目。
沈小满从前恨他不辞而别，从不想象裴知焰的日子，狠心告诉自己当王八蛋死了算了。
现在尝试理解裴知焰的苦衷，压根不敢想他这些年的艰辛，有多苦，有多累，裴知焰从来不说。
裴知焰：“你心疼我？”
沈小满迟疑，还是点点头。
裴知焰微微弯唇，俯身凑近他，低沉声音慢吞吞的，好像哄小孩。
“那你亲亲我。”
“……”沈小满咬牙不吭声，低头重重撞他胸口，跟头小牛犊一样，粉色乱发露出的耳尖红通通。
裴知焰一个趔趄，险些被撞倒，哭笑不得。
沈小满狠狠撞完就跑，去看小猫咪了，故作若无其事。
“小时候你没这么容易害羞。”裴知焰跟上。
“小时候你也没这么不要脸呀。”沈小满扭头瞪他。
裴知焰笑。
沈小满蹲着撸猫，脸颊很热，觉得这样很不好——明明裴知焰还是闷闷的性子，跟以前没差，主动权怎么去他手里了呢？显得他呆呆愣愣，像个傻子。
沈小满用力吸气。不行，他要改变现状，要反过来调戏裴知焰，就像小时候那样。
裴丹青锲而不舍按了五分钟，没人理他，最后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裴知焰，我看见你车了，别装聋作哑。”裴丹青在电话里咬牙切齿。
“在忙。”裴知焰保持倚在墙边看沈小满的姿势，“上次就告诉过你，有事找我提前打电话，节约彼此时间。五分钟后我忙完了下去。”
电话挂断，沈小满别扭了半天，还是回头巴巴地问：“用我跟着你吗？”
裴知焰弯腰摸摸他的脑袋，“乖乖跟小猫玩儿。”
他很准时，给沈小满找来拖鞋，还有全新的家居服，下楼去了。
木质大门关，房间陷入静谧，隔音绝佳，听不见门外花园与电梯的声响。
沈小满抱着猫咪起身，四下张望，对裴知焰家的每个细节都很感兴趣。
既然裴知焰领他过来，还录入指纹，就允许他参观了吧？
他换上裴知焰给的家居服，尺寸居然正好。
裴知焰身形要比他宽上一大圈，如果站在他背后，那沈小满会被彻彻底底地挡住，两人的衣物尺寸怎么可能一样，八成是裴知焰特地提前准备的。
沈小满无语地笑，抚摸橘猫脑袋：“可怜啊宝宝，你的主人让你练了多久的后空翻？”
家具色调灰白银居多，一尘不染，大部分地方只摆着很简单的装饰品，生活气息微弱。
沈小满仰头，扫视书房高高的书架墙，隔着玻璃，瞧见个装着黑白照片的相框。
相框旁，素静的米白色花瓶里插着假的白荷和莲蓬，颇有意境。
灰色的林如玉温婉笑着，眉眼动人，沈小满不由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情形。
他第一眼就对林如玉充满敌意，仿佛早有预料，她最终会带裴知焰离开，是童话故事里的坏蛋女巫。
姜敏悦之前说，林如玉早早查出身体抱恙，没告诉任何人，那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找裴知焰，硬要把他带回家呢？又是出自什么目的？
沈小满全然不知。
这些事，说重要也重要，因为是他和裴知焰的心结。
说不重要，其实不过如此。
如果问，裴知焰一定会告诉他的。
沈小满转身不看，舒舒服服窝进书桌后的老板椅里，抬头在电脑旁又看到个相框。
他愣了愣。
猫咪从他膝盖跳下，沈小满全然没注意，拿起相框端详熟悉又陌生的合照，有些愕然。
－
楼下。
裴丹青抄着裤兜，低头玩打火机，翻开，扣上，翻开，扣上，动作声响越来越大，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格外清晰，满眼都是憋闷的烦躁戾气——他不爽，可是无处发泄。
电梯门开，裴知焰走了出来。
“这辆多少钱。”裴丹青不耐烦地把车钥匙丢给他。
车是辆粉色涂漆的玛莎拉蒂，裴知焰不玩车，但对纨绔常玩的东西如数家珍，尤其是车。
他报了大致价位，裴丹青表情扭曲了下，“你他妈当老子捐款呢？哄人玩儿？”
裴知焰：“二手车，你还想要多高。”
裴丹青深吸一口气：“老子是抵押，懂？不是卖给你！”
裴知焰淡定不言，无意扫了眼自己身后一大排车——全是裴丹青的抵押物，基本全都换了主人，有辆法拉利已经被裴知焰当礼物送给合作伙伴了。
裴丹青：“……”
他冷笑了声：“裴知焰，以前算我怕你，但你现在确定还要继续嚣张？”
裴知焰：“有话直说。”
裴丹青眯眼，“你把姓沈的小子带回家了吧？我可听说，你跟他的关系不一般啊……”
偶然打听到裴知焰跟沈小满阴差阳错同在一所大学，裴丹青上了心，除了悄悄找人拍照片，还亲眼去看过。
他一眼就看出裴知焰瞧那小孩的眼神不对劲。
裴丹青狐朋狗友多，不少玩得很开，他知道俩男人也能成事儿，但万万没想到出在裴知焰身上。
他很振奋，可算是抓住泥腿子的小辫子了。
裴知焰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裴丹青步步紧逼，语气玩味：“爷爷亲自钦定了你当接班人，连爸都不能左右，你还真是得意忘形。你说，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最看好的孙辈是个同性恋……”
他没再说下去，尾音拖长。
可裴知焰反应依旧平平，“秘书半小时后会带人来估价，合同和打款按照以前流程走。”
裴丹青皱眉：“你没听见我说话？”
裴知焰：“废话有什么可听的？”
裴丹青狠狠咬住后槽牙，一脸凶戾。
可最后只能压下。
他恶狠狠说：“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啊，真不怕老爷子把裴家收回去？还是你本来就不想要，看你费心打理的劳碌样儿，不像淡泊名利的啊，嗯？”
裴知焰还是没太大反应。
他揣了钥匙，往车库外走去，“外卖到了。”
“裴知焰！”裴丹青怒从心来，用力拽住裴知焰胳膊，瘦削手背青筋暴起。
裴知焰厌恶皱眉，“松手。”
犹如深谭的漆黑眼眸，隔着无机质的玻璃镜片，让裴丹青心口发毛，迟疑松了手。
“收回裴家，然后呢？”裴知焰冷冷淡淡。
裴丹青一愣。
茫然想着，后背渐渐冒起了冷汗。
是啊，然后呢？
裴老爷子不必多说，早些年打仗落了病根，垂垂老矣，身体大小毛病不断，如今眼瞧着快走到头了。
他们的父亲裴居，才五十岁出头，不知为何身子骨大不如以前，精力根本无法撑起整个集团，进了好几回ICU，被迫休养在家。
他们都不可能再接手。
至于兄弟姐妹……
学艺术的，进医疗系统的，游手好闲的……也有干正事儿经营公司的，可能力和手段远远不如裴知焰，这几年裴知焰如鱼得水，他们连起初引以为傲的人脉资源也比不过他了。
再仔细想想，就连裴家旁系也没可用之人。
入了军政界的早已扎根，不可能再回来插手集团事务。
其余能抽身管理的，没人比裴知焰更能干。
一股惊惧后知后觉从脚底窜上，裴丹青脸色发白。
其实他曾有机会接触集团核心，可他不屑，随便管了家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就整日犯懒，开着跑车载女朋友出去玩，压根不担心裴知焰会抢走他的继承地位。
等他手上钱越来越少，开公司想挣钱，连倒三家都是赔，才从零碎线索里琢磨出当年的真相。
是当年林如玉得了裴知焰的授意，暗中使劲，替裴丹青招贤纳才，才让公司一路高歌。
这是一场把裴丹青高高捧起的绞杀，可笑的是，他破产了才想明白。
自己不是个例。现在看来，裴知焰居然用了十多年架空整个裴家，慢慢蚕食掉了集团。
城府深沉，难以想象。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钱和权在忍辱负重？”裴知焰微微眯眼，面若冰霜，“你要是想受穷罪，那我随时欢迎，让你除了彩票没有任何来钱的可能，高利贷都没得借，赌博更不可能。”
“……”裴丹青听着他的威胁不吭声，头皮发麻。
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为什么裴知焰毫不顾忌，重新联络甚至追求起了沈小满，明目张胆。
卧薪尝胆多年，如今再没人能要挟裴知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