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崽一看就笨乎乎的。◎
沈凌抱着沈崽崽，面无表情站在树荫下，脚上蹬着刚刚被崽指名要穿的篮球鞋，耳边初夏蝉鸣吱吱吵人。
他怀疑自己脑子坏掉了。
不然怎么会真的穿上篮球鞋，翻墙跑到隔壁高中，等着场地空下来，打场篮球给沈小满看？
一岁的崽崽能懂什么？
沈凌果断转身，“回宿舍。”
“啊！啊呜！”沈小满连忙扑腾手脚，试图撒泼。
杨骏提着两瓶矿泉水过来，“哎别啊，来都来了。凌哥你好久没打篮球了吧？最近光忙着去打工，高中那伙子人想你快想疯了。”
沈凌年纪不大，但经常跑到高中打野球。
个子高，技术超群，连专修篮球的高中体育生在他手里都占不到好处，大家都乐意找沈凌陪练。
现在体育生们正在训练基础体能，沈凌打算待会儿练习赛的时候，再混进去爽两把，说实话他也手痒。
“不会吧，今天上面来检查？那是谁啊？”杨骏迷茫望着不远处。
沈凌兄弟两人同时抬头。
篮球场上站着十几个高大的高中学生，里面男生居多，都穿着篮球服，晒得黝黑，不知何时集合，脊背挺直背着手列队，队伍站得很整齐。
一身灰色运动服的体育老师站在队伍前面，正拿着花名册点名。
老师身边多了三个中年男人。
沈凌不认识，估计是什么教研室的领导来巡查，不然很难解释这群野猴子体育生的鹌鹑怂样儿。
“今天没戏了。”沈凌说。
沈小满眼一瞪。
不打篮球要干嘛？
回宿舍，继续谋划去南方吗？达咩达咩！
沈小满不太清楚哥哥的天赋上限在哪里，但当个搞体育的普通人也很好嘛，考个教资当当体育老师，到时候相亲都更好相呢。
崽崽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可惜他不会说话，沈凌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哭了哭了，崽的泪谁懂！
“沈凌！”
点名的体育老师远远喊他。
沈凌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老师作出过来的手势，“对！你技术好，来陪练！”
杨骏可算是逮到机会，当即请缨，想要接过沈小满。
但沈凌鄙夷瞅他，阴恻恻道：“你会抱吗杨骏？要是摔了他，知道我会怎么揍你吗？嗯？”
这句话成功让杨骏迟疑了。
呃，他还真不敢打包票。
他凌哥下手也确实又狠又黑……
就这几秒的空儿，沈凌已经抱着崽崽走远了。
杨骏连忙跟过去。
体育老师盯着越来越近的崽儿，惊奇打量：“哪来的孩子啊沈凌？”
“我弟弟。”沈凌架着崽崽的两腋，把崽递给他，“老师你带过娃吗？帮我抱一下行不行？”
“嗷呜——”沈小满想都没想，立马奶声奶气地晃头卖萌，短圆四肢在空中划拉，嘴里含糊发出专属于崽崽的奇怪叫声。
不管何时，都要充分发挥作为崽的可爱超能力。
先拉好感再说！
沈凌身后的体育生们纷纷探头，好奇心爆棚，互相传递兴奋眼神。
“这……”体育老师有点犯难。
他还得负责按名单喊人呢。
“我来吧，我现在对宝宝比对球还熟。”他身边的陌生中年男人开口，男人戴着副眼镜，笑呵呵地很和蔼，伸出手臂时能看到明显的肌肉轮廓，一看就不是每天坐办公室的绣花枕头。
沈凌犹豫了下，还是把崽交过去了。
于是沈小满就这样趴在陌生人怀里，猛盯球场里肆意挥洒汗水的哥哥，看他提球灵活闪躲过人，时不时来个暴扣，几乎全程控球。
虽然看不太懂，但好帅！
崽崽星星眼。
这要是拍下来，放网上，得迷死多少人哇！
“我看这个初中的是个好苗子。”
“跟他对抗的那个也不错，对对，就那个打了眉钉的。”
“能看出基本功有差，得好好练练。”
“正好弄去青训，提升空间绝对很大。”
“团队合作意识也很强，难得啊。”
“老师，麻烦过来一下，初中的那位同学叫什么？”
崽崽耳朵立马支棱起来了。
干嘛干嘛？
选人？
崽崽努力运转大脑思考，调取前世对篮球这项运动的记忆。
大概是俱乐部？还是市队省队？是来选人的教练吧！
“噢他叫沈凌，以前在市队参加过省比赛，拿过冠军。”
“但这孩子觉得练体育没啥前途，挣不到钱，不爱学。”
体育老师压低声音说。
“这么功利啊？”几位教练讨论了起来。
避开学生，却避不掉崽。
没人想到一岁崽崽在偷听墙角，而且听得快急死了。
哎呦，他的笨蛋哥哥！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却不知道珍惜，真想打他屁股，气死崽了！
半小时过去，沈凌几乎跟所有学生都打了一遍。
高水平的对抗更能暴露问题，凸显短板和长处，沈凌就像个标志杆，跟他交手过的体育生无不汗颜，战战兢兢担心被教练骂。
体育老师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连带沈凌，全都叫到了教练组面前，告诉他们可以跟着去参加省队的青训。
如果成绩不错，有机会留下来去参加全国的比赛。
沈凌之外的两个学生激动地呼吸都急促了。
县里高中的体育生太难出头，尤其是集体项目。
这是难得遇到的好机会！
如果运气好，实力到位，拿到全国的奖项，说不定能走高水平运动员的路，比单纯体考有前途多了。
两人二话不说就答应。
“你呢？”省队三位教练的目光投向沈凌。
沈凌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意外收获。
崽也期盼地望着他。
“我就算了。”沈凌摇头。
“啊啊！”最先急眼的是沈小满。
崽朝沈凌伸出小肉手，朝沈凌的方向扑棱扑棱，很着急的样子。
沈凌伸手来接，崽却又摆出不乐意的架势，缩手背在身后。
“沈小满。”沈凌故意拉下脸。
沈小满便啊啊呜呜地乱叫，小手用力抓住沈凌的衣服，使劲往自己的方向拽，沈凌被迫弯腰靠近，直到感觉脸颊传来柔软触觉——
沈凌怔住。
眼眸微微睁大，被亲的地方迅速泛起烫热，很快整张脸都红了。
方才被崽崽拒绝而生出的恼怒与醋意都烟消云散。
他强作镇定道：“小满，该回家了。”
没想到沈小满还是不乐意。
既不想从教练怀里出来，也不愿意哥哥离开，就差把两边的手强行拉到一起，崽崽急地鼻头都出汗了。
惹得抱着他的教练哈哈大笑：“我看宝宝是想劝你跟我走啊。沈凌，要不你再回去考虑考虑？我们等你消息。”
“嗷呜！”崽崽开心大叫。
就是这个意思！
“……”沈凌望着他弟，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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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沈凌吃完杨骏带的饭，叼着没点燃的烟垂眼玩打火机，右手肘抵着床单，半边身子斜躺在床上。
沈小满岔腿坐在他旁边，抱着颗教练送的篮球模样小皮球，两只小手用力捧着，口水横流啃得不亦乐乎——
个屁咧！
他才不喜欢啃球呢，这样的崽一看就笨乎乎的。
崽只是装作对篮球很感兴趣罢了，哼哼，这样才能攻陷哥哥，让他迷失在崽崽的热情与卖萌里，最后选择篮球作为终身事业！
如他所料，哥哥现在陷入了纠结。
不知道是继续去南方打工，还是留在当地打篮球。
可惜的是，沈小满并没等到哥哥正式下决定。
宿舍其他学生陆续回来午休，沈凌把崽抱起来，带去了校门口。
沈小满一眼就看见了门外衣着朴素的高挑瘦削女人，素颜掩不住极美骨相，她正朝校内张望，瞧见沈凌后挥手招呼。
崽崽望着她，嘴巴傻呆呆地半张。
被女人接过抱进怀里，才如梦初醒。
“哇啊，啊，麻麻，麻麻麻……”
沈小满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喊。
喊着喊着，竟然伏在女人肩头嗷嗷大哭起来。
徐珊：“？”
刀一样的锐利眼神射向沈凌。
沈凌：“……别这么看我，他在我宿舍吃饱睡足，每天都贼拉高兴。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哭什么！”
徐珊也很疑惑，她知道大儿子颇有带娃天赋，崽在他手里永远老老实实，只好摆摆手道：“算了，你回去睡觉吧。中考完了什么打算？回村里不？”
沈凌沉默看了眼崽，含糊道：“还没想好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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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满哭得头晕脑胀，抱着妈妈的脖子抽搭，鼻涕眼泪糊了徐珊一肩膀，她哭笑不得地轻拍崽崽的背。
“这么想妈妈啊？宝宝真乖，妈妈爱你。”徐珊亲了他脸蛋一口，心里跟灌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谁能拒绝小崽崽的偏爱？
沈小满在心里叹气，当然想啊，他可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崽。
真害怕哪天醒来，发现重生只是美梦一场。
徐珊抱着他坐公交车，去了医院，但没直接进去。
而是将崽崽绑在了身上，在医院门口的一个凉面小车旁停下，朝守在那的大妈笑笑说：“辛苦你帮我看摊了啊刘姐，刚刚卖的钱你都带走吧！我帮你打包份中饭！”
刘姐赶紧摆手：“哎呦那不行，我婆婆在病房里受你照顾，我谢还来不及，平时给你看看摊而已，这有啥的！”
沈小满歪头，好奇地看两人互相推辞。
原来妈妈以前还卖过凉面啊，看起来好好吃，呲溜呲溜。
妈妈的脑袋好灵活哦，帮其他摆摊的大姨照顾恰好同病房的家人，同时把摊子托付给大姨，交换之后妥妥双赢。
最后还是没给钱，但徐珊执意要给她份免费凉面。
徐珊的动作很麻利，身上挂着崽不妨碍她动手，倒上红油麻酱和醋，撒上胡萝卜和黄瓜切丝，用力搅拌，清爽辣香顿时四溢。
刘姐接过凉面，咽了下口水，“你也真放心让我看摊子，不怕我把你配方偷走啊？你这凉面是真香啊！”
徐珊笑得爽朗，“嗨，我家凉面的精髓是这个红油麻酱，我自己调出来的独家配方，旁人想偷也偷不走啊。”
崽的耳朵又竖起来了！
独家配方！
一听就知道大有文章可做。
妈妈做饭确实很好吃，崽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利用起来挣大钱，不要让妈妈再走上没钱治病死掉的老路！
上辈子，妈妈得了脑癌死后，沈小满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做梦都想再吃妈妈一顿饭。
这次他要努力，争取能吃一辈子！
哥哥，妈妈，爸爸，还有村里的好朋友们……身边人无数的生存悲剧，崽统统不想再看到。
想到自己只是个柔弱的吃奶崽崽，沈小满有点愁。
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鼓起雄心。
道阻且长，崽崽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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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眨眼就是五年后。
正值初夏时分，坐落在半山腰的猫猫头村依旧凉爽。
山间溪水潺潺，小鱼小虾蹦来蹦去，一群半大孩子聚在小腿高度的溪水旁，七嘴八舌地在脱鞋挽裤脚。
“小满今年就要去上小学了哇！去镇上吗？每天坐车车。”
“去县里也很好呀，租个房子住，雇阿姨照顾嘛。”
“到市里去！那里有好多酒店的饭都好吃！我想天天吃！”
“今年我想去京市玩啦，你们想去吗？去看升旗。”
“……”
孩子们奶声奶气，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言语之间透露出的阔绰作派不像山村孩子，更像是什么别墅区里从小交好的富庶子弟。
话题中心的沈小满没回话，蹲在小溪里用石头搭的水窝旁，专心致志地用捕网捞鱼，其他奶崽戳了戳他肩膀。
“不要吵我啦！我要抓小鱼回家，让妈妈做饭给我吃。”
沈小满不满意地嘟嘴，头都不抬。
没想到众多崽崽更兴奋了，嘁嘁喳喳。
“珊珊阿姨回来啦！我想去吃你家手工辣酱做的凉拌面哎。”
“我麻麻让我给珊珊阿姨送果果吃！麻麻说是因为珊珊阿姨，我们村子现在才这么有钱呢，以前村子里穷得都吃不上饭。”
“小满哥哥，带我们去看珊珊阿姨嘛，不要抓鱼了。”
“……”
沈小满被这群萝卜头吵得头都大了。
T.T他的鱼呀，全都被吓跑了！
这下没法回家交差了。
“宝宝，小满！”不远处传来呼唤。
众崽崽回头，看到站在高处的男人。
男人穿着薄薄的针织衫，眼镜很厚，跛着脚往前走了几步，朝沈小满的方向挥手，温和英俊的脸庞暖意融融。
“宝宝，该回来吃晚饭了。”
“你妈妈还特地嘱咐我说，她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快点回来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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